强取豪夺?

    苏平大为震惊,他以为太子最多考虑用权惑、用情诱,哪里想到他其实想过用这一劳永逸的狠招……

    好在他养气功夫不错,不过暗暗心惊,呼吸短促了些,斟酌了一下,犹豫着道:“依奴婢之见,恐怕是……寻契机,时时见面才好。”

    太子刚开始不置可否,只唇角略勾,似笑非笑。

    但在他身边的十来年不是白待,苏平知道这如同首肯。

    太子伸臂从梨花木搭衣架抽下嵌玉腰带,动作熟稔地将自己的劲腰一裹,玄衣在腰际处一紧,冷静克制。

    他徐徐走动起来,靴履踏地,衣摆刮蹭,窸窣得令人心惊,走到经捶揲造就的金盆里不紧不慢地洗着手,水声哗啦。

    “这个契机,就在眼下。”

    苏平眼睛一缩,忽然想起几次朱载堂从外头回来,身上有一股桂花香,杂着他身上檀香,淡而撩人。

    他当时以为是太子在桂花树下路过,花瓣落怀,才染上这些香味。

    近两次隔得尤其近。

    那么窃香的契机……不就在于近日太子受斥与陛下、有人欲踩之后快吗?

    “奴婢该死!”他当即磕头认罪,只觉宋伴读未免太过纯善,叫人骗了个干净,还真心实意担心着。

    但殿下是他主子,即使在心里,也不敢多说什么。

    太子表情寡淡,不怒自威,“你如今知道,也不算晚。”

    顺手拿起一旁的白巾拭手,他不自觉想起那天宋昉把手搭在上头的感觉,如同那时一样,掌骨瞬间绷紧,青筋隐隐浮现。

    属于他的,不尽早落入囊中,就会有变。

    皇帝教给他的这些,他学得透彻。

    擦过的白巾随手一丢,像是掷远自己的欲|望,血脉贲张之感才算好了一些。

    脚朝殿后而去,竟没有罚苏平的意思,隐隐的笑着,“不过也算歪打正着。你说孤安好,孤却不好,如此……”

    “也算反证。”

    话音落时,他身影刚好绕过黑漆彩雕的十二扇屏风,上头画有瑞兽博古图。

    苏平抬眼而望,只见金冠一闪,太子衣袂已隐。

    此时金铜镂雕宫灯已在宫殿檐角高高悬起,殿中随意可见紫檀四足座灯,只刻着如意云纹1,贵重而不繁复。

    殿后有人在侯,见太子驾临,下巴绷紧、跪下道:“见过殿下。”

    “浙闽如何?”太子边说,边往窗边而去。

    “与殿下所测一样,两日后浙闽之事将会传回京城。”

    太子在鱼纹窗前站定,高大背影在烛光耀然衬托之下,愈发迫人。他把窗户一推,夜中冷风顿时席卷而来,冷气入心肺,声音也像凝了冰一样,“叫人拦下,锁在路上。一个月后再到。”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迁居南直隶的禁军们启程。浙闽的消息,也就没有瞒的必要。

    冷风像尖刀刮脸,跪着的人却动也不动,动作笔挺标准,若有人看到这一幕,必能猜出他是军中之人。

    “殿下,秦大人还说,若……希望把其中两艘船开往南直隶,将船上之物,交与陈大人。”

    窗前案桌设下一盆孤竹,太子修长柔韧的手指正把玩着其中竹节,偏硬的质感,有些像人的指骨。

    不过她的手指比起竹节,没那么硬,有些肉,偏腴,捏起来的时候,心都变软。

    一恍神,太子发现自己又在想那人,抚竹节的动作一顿,“按你们的意思办。”

    倒也巧,这批迁去南直隶的有福气。

    太子想起自己许下之诺,又吩咐道:“孤记得你们说过,柳清章收过一张赝图”,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告诉他。再找个人参他,说他喜奢。”

    柳清章的消息,就是从跪着这人处传上来的,他自然知道柳侍郎最爱面子,整日想混进真正的世家圈。用这一套对付他,最能扎疼心窝。

    不过比起太子平日的见血手段,还是显得轻,只诛心、不诛身。

    “有意见?”太子没听到他回话,放眼看着外头,夜色逐渐黑沉。

    “殿下对他仁慈,臣定当遵令而行!”他皮肤一绷,生怕自己回得慢,真让太子以为他不满。

    太子大致也知道他吃惊的原因。

    一般而言,他不会把事布置得这么细。

    但宋昉在他眼前毫不掩饰地担心朱载壑,他没有表露,心里有些不喜。

    所以即使柳清章还有一件贪赃之事,他不想拿来做文章。

    这件事最合适。

    太子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属下立即着手去办。”

    秋风萧瑟,寒凉渐深,京城中人的衣袄都逐渐加了棉絮,以求御寒。

    储君车驾抵达刑部的时候,车毂碾碎一地枯黄梧桐叶,刺啦作响,刮得人心尖战栗。

    太子没在刑部大门前多做停留,率着前来迎接的刑部尚书严玉良走向刑部大牢。

    “孤命他们自己选出十人,可有了?”

    他三日前下令,领头闹事者分别闭室而审,记下众人口供,待无反覆之时,再将其关在一起,命他们自己选出十人来受罚。

    严玉良擅于刑名,用词多斟酌,“他们似有人在背后牵线,并非如寻常罪犯一击即溃。”

    那就是还没有选出来。

    太子没有再问什么。

    刑部大牢分为地上、地下两处,囚于地上者罪行较轻,或者不大要紧,禁于地下者,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就是身负重大干系。

    严玉良在背后用声音引着太子如何行走,不敢越到前面去。

    从地面一路下了两层,路过的两侧牢房,传出人在水中挣扎的声音,哀嚎长鸣,此起彼伏。

    “殿下恕罪。这是水牢审犯人,有污尊耳。”带路之余,严玉良小心说道。

    “无碍。”他淡声道。

    一路行到底下最深处,一座隔成六室的牢房,正分押着五六十个人。

    准确来说,是五十七个。

    才到此处,浓重的血腥味就钻入鼻,太子眉头一皱,问道:“用刑了?”

    “没有!按照您下的令,不曾用刑!”刑部侍郎连忙抢着答话。

    太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默默地转动着戴在拇指处的翡翠扳指。

    似在思索着什么。

    他踱步向前,缓缓靠近那些闹事禁军,眼神无情地扫过这些人。

    或年轻俊杰,或中年稳重,还有一二年老的。

    竟都被鼓噪了来。

    原本有些碎声杂音,在他看过之后,奇迹般沉寂了下来。

    他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也知道他是谁。

    显出死一般的安静。

    太子拨弄扳指的声音很轻,却是唯二的声响,还有的,就是他的脚步声。

    看了一圈,他缓缓停了下来,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孤知道你们的想法。自以为忠义,想死,也不想去南直隶。你们选不出来,孤替你们选。”

    “谁曾属孔湘部?”

    孔湘,是旧年文懿皇后率兵出征时用的号。每逢大军开拔,纛旗上用金线所绣的湘字,如无声之召,拢着兵将之心。

    这一湘字,隔了这么多年,仍旧在孔湘部效力过的人心中,熠熠生辉。

    有二十多个人无声地低下了头。

    “既然没有,那便把查到曾为孔湘部旧卒的,革去旧部功……”

    还未说完,便有二十多人冲到高达屋顶的木栅栏前,愤怒地想说什么,看见太子视他们如陌路的表情,又一齐哑火。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刑部之人,“记下来。之后把他们换到普通牢房。”

    此话一出,牢房六室一下子全都骚动起来。一些人攘臂叫嚣,“凭什么?就凭他们是文懿皇后之兵?殿下是天下人的太子,怎能为一家护短?”

    气势汹汹。

    若没有这些加粗木栅栏挡着,也许他们真的会冲出来以下犯上。

    刑部狱卒算好了人数,二十二个。

    “奉陛下之命,孤愿意给一些人将功折罪的机会。”太子并不介意这些其他人的叫唤,只看着方才站出来的人,这些人在他说话的时候都垂着头,极其沉默。

    暗处团结人心之举,自此一破。

    他继续道:“有无上过战场受过重伤的?”

    十八个站了出来。

    “年过五十者。”

    五个站了出来。

    略一思忖,他知道差了两个,随意一指最靠近自己的那两个,“就你们了。”

    “怎能如此草率?”

    又要闹腾起来的架势。

    他却不作理会,连眼神都欠奉,侧头对严玉良道:“年轻气盛的扛打,该吃教训,不必心慈手软。”

    十个人被拉了出来,铁锁手足,神情激愤,要不是两个狱卒押一个人,恐怕要生出乱子。

    隔壁行刑之室,刑具早已齐全备好,他们被押了过去。

    一夹棍,一百杠,一拶百念,窜打六十棍。2

    太子坐在紫檀太师椅上,听着隔壁传来的行刑声,喜怒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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