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枝不太想回忆糖浆覆盖在身体上的感觉。
虽然那时候糖浆渐渐凝固,温度还可以忍受,但她依旧被烫得眼尾发红。
刺青处的梨花也泛着粉光。
她更不想回忆齐琰是如何吃掉糖浆。
不太舒服的开始,不太舒服的结束。
虞枝枝暗暗捂住小腹,想要逃离可能发生的事,但微愠的齐琰没有理由放过她。
她只能不住叫他轻一些。
也许是因为虞枝枝哭得太可怜,齐琰终于是善心大发放过了她一些。
虞枝枝将发颤的身躯藏进衾盖中,心中暗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齐琰从榻上翻身起来,他将白玉盘中的糖片捻起,扔进嘴中。
虞枝枝一惊:“殿下,不能吃!”
齐琰转头看她,笑着问道:“为何不能?”
虞枝枝浑身像是熟透了的虾,她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口。
这白玉盘中的糖片都是齐琰从她身上剥落下来的,这怎么能吃?
太奇怪了。
齐琰看着她,慢悠悠说道:“蔷薇露的味道。”
虞枝枝不想懂,她僵着脸翻身朝里。
齐琰没再逗弄她,他熄了灯,从虞枝枝的背后拥住她。
虞枝枝将头埋在被窝里,声音隔着被子有些瓮:“殿下准备什么时候送我走?”
齐琰在黑暗中拨了一下虞枝枝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等我玩够的那一天。”
虞枝枝半晌没有说话,许久,她忐忑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有了别的男人的话,你会杀了我吗?”
齐琰笑:“不会。”
虞枝枝既诧异,又大松一口气,但齐琰接着说道:“我会打断你的腿,把你吊起来,日日夜夜弄你。”
齐琰感到怀中的女郎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她轻叹道:“这样啊。”
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齐琰说道:“你很奇怪。”
虞枝枝问:“哪里奇怪?”
齐琰说:“你问了,我说了,但你却不开心。”
虞枝枝不想搭理他了,她闭着眼睛道:“殿下,睡吧,太晚了。”
虞枝枝感到肩上被人轻咬了一口,有点疼,有点痒。
她睡意沉沉:“殿下,别闹了。”
晨起,虞枝枝在铜镜前梳妆,齐琰歪在榻上看她。
赵吉利走了进来,问道:“殿下,春天的新衣在着手做了,殿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虞枝枝在铜镜中看到齐琰投来一瞥,她顿时有点压力,齐琰莫不是要抓她去做衣裳。
齐琰收回眼神,说道:“她近来胖了些,也要做些新衣。”
虞枝枝手中梳子一动,将青丝扯断几根。
胖?
她低头悄悄看了自己的小腹一眼,现在还没显怀,哪里就胖了?
赵吉利问道:“以往没有旧例,要制多少件呢?”
齐琰随意说道:“比照我。”
赵吉利一愣,然后点头:“是。”
虞枝枝看见赵吉利在不住给她使眼色,她无奈地起身恭维道:“妾身份卑贱,怎敢比照殿下?”
齐琰眼中隐约有点高兴:“无妨。”
赵吉利凑趣道:“殿下今日心情好,奴婢也要讨个赏。”
他只是这样一说,哪里敢真的索要,他看见案几上白玉盘中有几块糖片,随手一指:“殿下就赏奴婢一块糖吧。”
“不行!”
“不行。”
虞枝枝和齐琰两人同时出声,虞枝枝显得窘迫又急切,齐琰皱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悦。
赵吉利尴尬起来:“其实我不爱吃甜。”
他满头雾水地退了出去。
虞枝枝在铜镜中和齐琰对视了一眼,飞快移开眼睛。
齐琰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端详镜中的两人。
齐琰忽然说道:“给我做一件寝衣。”
虞枝枝疑惑:“什么?”
齐琰低头,悄悄嗅了嗅虞枝枝乌发上的香气。他近来很喜欢和虞枝枝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但虞枝枝是个人,不能总是挂在他的身上。
他摸着虞枝枝的脸颊:“一件寝衣,嗯?”
虞枝枝看着镜中的齐琰,铜镜晕开他细微的表情,他的神色莫名温柔,她说:“好啊。”
也算是她为齐琰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齐琰趁着高兴,说道:“我打算在宅子里种一片梨花树,你闷的时候可以逛逛,也不必念着出门。”
虞枝枝眸中的一点动摇消散,她笑得明媚:“好啊。”
这个人还在心心念念给她找个地方囚禁起来。
差点被他偶尔的温柔蛊惑到了,好险。
几天后就是太后的寿诞,虞枝枝知道张贵妃在太后寿诞后就会有所行动,因此越逼近这一天,她越忐忑。
这天,聂女史带着绣品来到太康殿,说是绣品的线被扯坏了,要虞枝枝补好。
虞枝枝引聂女史进屋,她问道:“姐姐怎么亲自来了,以往不都是郑姑姑过来的吗?”
聂女史说道:“郑妪犯了错,已经被贵妃娘娘打发到掖庭宫浣衣去了。”
虞枝枝惊讶:“那可是个苦差事,她必然是触怒了贵妃娘娘。”
聂女史不想让宫里的腌臜事污虞枝枝的耳朵,只是搪塞道:“是啊,她犯了大错。”
聂女史跳过郑姑姑的事不提,对虞枝枝说道:“娘娘让我过来,也是想让我问问你,这里的事都处置好了吗?”
虞枝枝点点头。
她隐晦地问过尤怜,若有一天她有法子逃出深宫,尤怜愿不愿意走。
尤怜却摇了摇头,她说宫外她也无处可去,不如就在宫中老死。
虞枝枝知道,钟心和耿耿其实是齐琰的心腹,于是在她二人面前不动声色。
至于齐琰,她为他制好了两件寝衣,用了昂贵的丝帛,一针一线都极为用心。
她不知道齐琰对她的离开会有什么反应,或许漠然,或许暴怒。
这两件寝衣可能会化为碎片,但这是以后的事,以后的齐琰和她再无关系。
虞枝枝说道:“都处置好了。”
聂女史按着虞枝枝的手道:“好,你等着消息。”
太后寿诞那日,北宫想必是十分热闹的,但身处西内的虞枝枝丝毫感受不到。
这一日,太康殿死气沉沉,似乎格外沉寂。晚上,齐琰破天荒地没有召见她。
虞枝枝有些不安,害怕是她暗中和张贵妃的密谋被齐琰知晓。她在窗边看着宫门紧闭的齐琰寝殿,心中思绪不定。
难道齐琰不在里面?
虞枝枝思来想去,起身系好斗篷,推门走了出去。
她走到殿门外,抬手请扣殿门:“殿下?”
没有回应。
虞枝枝思忖片刻,再度敲门:“赵公公,在里面么?”
过了许久,虞枝枝依旧没有听到半点声响。
她第三次抬起手的时候,终于听见殿内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沉重的一声嘎吱,斑驳的朱漆大门被推开。
赵吉利站在门内,一脸为难:“虞娘子,今日殿下不见你。”
虞枝枝捏着帕子问道:“为什么?他在里面吗?”
赵吉利犹豫说道:“在是在的,只不过……”
“只不过?”
赵吉利拿定了主意,对虞枝枝说道:“进来吧。”
穿过层层叠叠的帷帐,虞枝枝来到内殿,惶然地看到一向轻佻笑语的齐琰安静躺在榻上,苍白的脸颊上有点罕见的薄红。
虞枝枝陡然感到一阵冷风吹过,半边身子都寒了,她转头一望,看见两边窗牖大开,虽已经是春日,但风依旧是料峭的,虞枝枝走到窗边就想去关,但赵吉利在后面出声拦住她:“虞娘子,殿下体热喜凉,就让窗开着吧。”
虞枝枝止住脚步,她转头去看榻上的齐琰,忐忑问道:“他是怎么了?”
赵吉利道:“应当是体内残余的热毒发作了。”
赵吉利将案几上的银盆端过去,虞枝枝将齐琰额上的帕子取下,伸手放进凉水里浸透又将凉水拧干。
她将冷帕子敷在齐琰的头上,坐在榻上静静凝望了齐琰的侧脸片刻,她站了起来。
赵吉利见虞枝枝准备要走,他走上前拦了一下,说道:“殿下病着,奴婢又笨手笨脚的,还请娘子帮着在这里照看一下。”
虞枝枝垂着眸子看了一眼齐琰,她说:“赵公公是殿下身旁的老人,若说照顾,我哪里比得上?”
已经决定了要走,在这里流连下去,只会让她动摇。
虞枝枝欠身,越过赵吉利快要绕过屏风。
身后,赵吉利声调有些哀叹地说道:“虞娘子,今日也是殿下的生辰。”
虞枝枝脚步一顿,她听着赵吉利说话:“殿下的生辰和太后娘娘的是同一天,也因此,从小到大从未有人惦念着。”
虞枝枝怔怔转身:“怎么会?”
就算是如今身在冷宫,宫里人势利不理会他,可他从前做皇子的时候,也没人惦念他的生辰吗?
他的父皇和母妃,一点也不在乎吗?
赵吉利温和说道:“虞娘子,你能留在这里等着殿下吗?我想殿下会高兴的。”
虞枝枝看着齐琰,终于迟疑地点点头。
对于照顾发病的齐琰,虞枝枝这次还算有点经验,她换了几次湿帕子后,赵吉利端来药汤,虞枝枝一手扶着齐琰,一手舀了一勺汤,递到齐琰嘴边。
齐琰闭着眼,全然没有醒来,虞枝枝将汤匙塞到他的唇边,而后药汁一点一点从他的嘴角漏下来。
虞枝枝无助地去看赵吉利,却发现赵吉利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开了寝殿。
虞枝枝定定看着案几,碗中盛着漆黑的药汁,散发着浓浓的苦意。
虞枝枝暗暗告诉自己,反正没几次了。
她鼓起勇气,一口将浓黑的药汁灌入,然后按着齐琰的肩,缓缓凑近他。
两片唇轻轻地挨上,虞枝枝长睫一抖,她强压住莫名的想法,伸出舌头,打开了齐琰的牙齿。
鼻息间都是药香,虞枝枝渡完药,缩回了抵着齐琰牙齿的舌头,出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将他的上唇含了一下。
虞枝枝心一跳,慌忙退出来。
然后齐琰无意识地吮住了她的小舌,虞枝枝身子一僵,脊背冒出了汗。
她僵了片刻,忍不住开始回应齐琰。
在她微微沉溺的时候,齐琰含吞的动作却停了一瞬,虞枝枝并没有察觉,而后她的小舌重新被裹挟。
虞枝枝舌尖一痛,猛地睁开了眼,却看见齐琰睁着眼,和她四目相对。
虞枝枝慌忙推开,有些紧张地解释:“我是在喂药、喂药。”
齐琰的声音带着点哑,他说道:“你在轻薄我。”
也许是烧糊涂了,他眨了一下眼,病中的他有点脆弱,眼神潮湿地看着虞枝枝:“但我喜欢你这样。”
就仿佛是耳边有“嘭”的一声,热气四炸开,形成微微的轰鸣,半晌,虞枝枝说道:“殿下,你烧糊涂了。”
她伸手,要给齐琰换额上的湿帕子,齐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哼唧道:“陪我躺一会儿。”
虞枝枝松开帕子,语气温柔得像在哄他:“殿下,我要照顾你。”
齐琰摇头:“躺一晚上就好了,我要你现在陪着我躺下。”
虞枝枝和他僵持一下,终于败下阵来,她脱下鞋,将外衣除了,钻进衾盖中。
齐琰的手搭上了她的腰,并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齐琰许久没有动,虞枝枝以为他睡着了,或是又烧晕过去,她感到齐琰身上滚烫的热意传到她的肌肤上,她有些不适应,她动了一下。
齐琰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别动。”
虞枝枝僵着身体不再动:“吵到你睡觉了?”
齐琰道:“那倒没有。”
虞枝枝思来想去,还是犹豫着开口:“殿下身上的七寒散究竟是坏人下的,还是殿下自己弄的?”
虞枝枝看见齐琰闭着眼,浓黑的眉毛轻轻拧着,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她猜出了几分,轻叹道:“为什么要去用这种药呢,殿下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虞枝枝以为这一次齐琰也不会回答她,但齐琰却说话了,微微的吐息烫着她的锁骨。
“是为了自污。”
“自污?”
齐琰声音听起来有些犯困,他说道:“就算是被废过,我也曾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一个。”
他没有说更多,声音越来越沉,陷入了梦中。
虞枝枝又等了片刻,才从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上挪开。
虞枝枝躺在枕头上,又忍不住侧头看一眼齐琰。
这是齐琰第一次在她面前袒露心中的事,不再风流轻佻,不再假装温柔。
但是,虞枝枝更清楚齐琰的性情。
大约这也是仅有的一次,就算她长长久久地留在齐琰身边。
虞枝枝想着心事,也渐渐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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