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转过身,便看到对方站到了自己跟前不远处,虽然他们之间还隔着几个人,但似乎他的确是在跟自己说话,她心中不免讶异,这才抬头,重新打量了一下对方,看模样似乎是有几分眼熟的,看他身上的官服……应该是翰林院的编修。

    傅瑶倒是记起了,之前他们这一届进士同进士选官时,状元郎最后进了翰林院……想来便是眼前之人了。

    她也是没想到,会在京城遇到当初路上偶遇的辛举人——如今该喊辛状元或者辛大人了。

    她眉头皱了皱,她看过殿试的金榜,榜首是一个叫“辛磊”的人,上辈子也是状元,她多多少少有些印象,又想起之前徐励似乎提起一个叫“辛子青”的人,想来便是这人的字了,当时还觉得徐励语气有些奇怪——原来居然是熟人。

    “徐姑娘,”见傅瑶没有说话,辛磊又继续道:“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我倒也是有缘。”

    傅瑶皱了皱眉头,不仅仅是因为他言语上的唐突,也因为他口中对她的称呼。

    听到他称呼,傅瑶才想起当初萍水相逢时,为了避免麻烦,她跟徐励当时是以兄妹相称的。

    徐励……

    傅瑶想起自己是要去找徐励的,没工夫也没什么“旧”好与眼前之人叙的,正打算告辞,辛磊又道:“我原先还正想找机会向令兄问起姑娘——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

    傅瑶挑了挑眉——他无端端问起自己作甚?本来想一走了之的,但傅瑶想了想,虽然认出对方是谁,也只能假装自己并不认识对方:“郎君怕是认错人了,我并不姓徐。”

    顿了顿又道:“也不认识任何一个姓徐的人。”

    辛磊明显愣了一瞬,一抬眼又有些错愕:“徐探花。”

    傅瑶闻言跟着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徐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现在人站在那里,刚好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阴晴。

    徐励便上前来,挡在傅瑶跟前:“辛状元。”“状元”二字刻意加重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傅瑶听的。

    但听到这两个字的不仅仅是傅瑶,辛磊也听到了,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看了徐励一眼又看了一眼徐励身后的傅瑶:“我明白了,打扰了。”

    辛磊告辞之后便往前走,徐励随着他的走动始终挡着傅瑶,等辛磊走远了,徐励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傅瑶:“你怎么在这里。”

    傅瑶低头,声音闷闷的:“我来找你。”

    虽然知道傅瑶最近在找他,他刚才也看到她了,虽然他先前想着不要再见她还好几次避而不见,但如今站到她跟前,听她亲口说来找自己——徐励心中仍然还是有些触动,不过他努力绷着脸:“你找我何事?”

    他顿了顿,虽然知道没有可能,但还是问她:“怎么……你想通了、回心转意了?”

    傅瑶莫名其妙:“什么想通了?”

    徐励心中到底还是存了一丝期盼:“你我的事……你改主意了吗?”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傅瑶连忙否认,想起今日找他的目的:“我有话要问你。”

    徐励听到她的否认,也变了脸色,声音带着几分自嘲:“你找我能有什么事?你不是不认识任何一个姓徐的人吗?”

    傅瑶默然:“你刚才都听到了?”

    “我不止听到,我还看到你俩相谈甚欢——”徐励顿了顿,“怎么,你是特意过来问我辛‘状元’的情况的?”

    他声音微微酸涩:“当初你说要嫁状元郎,我还自作多情以为你是在激励我,却没想到你是——”

    他顿了顿:“说起来,你应该早就知道他才是状元郎,他的事情你知道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才对,又何必来问我?”

    “我以前从来没关心过除你以外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的事!”傅瑶有些莫名其妙,虽然她上辈子就知道状元郎的名姓,但是他们当初遇到辛磊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往这上边想过,别说她没怎么听徐励和辛磊互道姓名,就算是听到了,她最多也就是觉得巧合——如今听着徐励的话,更是觉得自己冤枉,“不是,我都被你带偏了!我找你不是为的别人的事!”

    徐励听到她前面一句话原本还有一丝窃喜,但随即冷了脸色:“看,你总是这样,嘴上说着要跟我划清界限,下一刻又过来撩拨我——回头又说是我会错了意纠缠不清。”

    “不是我实话实说怎么就成了又‘撩拨’你了?”傅瑶觉得他如今简直是不可理喻,加之又气恼他前些日子总躲着自己,语气难免有些不好:“我上辈子又没跟他成亲我怎么知道他的事!”

    徐励顿时脸色更不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是当初你嫁的是他你也就会关心他所有的事情,你也会去学他的字——”

    不等傅瑶回答,徐励又幽幽地道:“他的字没我的好。”

    “这跟他和他的字有什么关系!”傅瑶气极,“我今日找你不是为了这种事。”

    “那你是为了何事?”徐励自嘲一笑,“你跟我还能有什么可谈的呢?”

    傅瑶冷静下来:“我问你——你是不是跟陛下求了外任打算离开京城?”

    “你知道了?”徐励面容冷下来,“是又如何?”

    傅瑶不明白:“为什么?”

    徐励反问:“你问这个作甚?”

    傅瑶觉得他不对劲:“我问问怎么了?”

    “你以什么立场问呢?”徐励声音冷淡,“你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去哪里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傅瑶不明白,“你我如今——”

    “你我如今没有任何关系,”徐励用同样的话打断她,“还请姑娘慎言。”

    他顿了顿:“你我男未婚女未嫁、无媒无聘的,这般往来容易惹人闲话,对彼此名声都不太好。”

    他狠心道:“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希望姑娘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傅瑶面色一僵:“你叫我不要来找你?”

    徐励敛眉:“姑娘一个未婚女子,本就不该总来找一个‘不相干’的男子,不是吗?”

    “什么叫‘总来’找你?”傅瑶关注的重点跟他不一样,她闻言多多少少有些愤愤不平:“我总共找过你几次?明明都是你找的我!”而她不过找了他几次——还都没见到,便被他这般羞辱好似是她过去一直追着他跑一般。

    徐励自嘲一笑:“对,以前是我自作多情,以为咱俩终有一日会成亲,所以偶有亲近也无妨,如今想来过往一切皆是我一厢情愿,姑娘既然从未有过嫁娶之心,当初便该再坚决一些——”

    傅瑶气极:“所以你现在说是我当初给了你机会是吧?我当初没有拒绝过你吗?”

    “是,当初姑娘的确是拒绝了,是我不懂看姑娘脸色不懂揣摩姑娘的心思,上赶着去惹姑娘嫌弃了,”徐励依旧笑着,“但以后不会了,也希望姑娘也能安守本分警言慎行,不要再来找我了。”

    傅瑶才注意到他今天对自己的称呼,连个姓氏都没有,就是简简单单的“姑娘”二字——

    “好、好、好!”傅瑶气得连说了三声“好”,越想越气:“你如今是要跟我撇清关系是吧?”

    徐励仍旧努力绷着脸:“姑娘好生不可理喻,分明是姑娘一直想要跟我撇清关系,我不过是遂了姑娘的愿罢了,怎么姑娘反而不满意了。”

    傅瑶简直快要被他今日一直阴阳怪气的话气死了:“所以你是承认了当初找我,是以为你我会成亲,所以才耐着性子应付我,如今明白了我绝无可能嫁你,你便懒得再对我虚以委蛇是吧?”

    “姑娘要这样想的话,”徐励迟疑了一下,没有否认:“那便是吧。”

    “好,我明白了,”听到他居然承认了没有像以往那般辩解,傅瑶反而有些不习惯,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她怔愣了一会,气愤难消,“其实听你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点都不意外,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早就知道会有今日——其实也不是,以前类似的话都是由别人转述的,别人碍于身份,只怕多多少少还说得委婉了些,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冷血无情一些。”

    “多谢你今日将话说得这般直白清楚,”傅瑶冷笑,亏她还担心他前程!亏她还巴巴过来找他想要劝他!“我之前还在想,就算你我做不成夫妻,也不至于要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但我现在听清楚了也想明白了。”

    “如你所愿,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找你,希望你也能遵守诺言,不要再来找我,”傅瑶面上挂不住,越想越气,索性赌发誓道:“以后我绝不会再出现再你面前,如违此誓,就祝我以后的丈夫也是个跟你一样的人——”

    她还想说些更显得报应一些的话,徐励苦涩一笑:“你连诅咒发誓都拿我来当作惩罚——看样子,你是真非常不想嫁我。”

    傅瑶愣了愣,嘴硬道:“可不是吗?要说天打雷劈这等诅咒多多少少还是虚无缥缈了些,嫁给你跟你成亲才是真实的炼狱。”

    “好得很,跟你既然赌咒发誓了,”徐励咬咬牙,“希望姑娘你说到做到。”说罢越过她便要走。

    “徐大人,”傅瑶也改口不再喊他姓名,索性用昨日仆从对他的称呼唤他——上辈子其实她也是这样称呼他的,他如今已经当值,唤一声“徐大人”也当得起,想起自己今天原本是过来跟他说什么的:“徐大人,你不必离开京城。”

    徐励顿住脚步,但并没有回头:“去与留是我的事,与姑娘无关,姑娘不必多管闲事。”

    他想了想,又道:“姑娘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是因为姑娘我才走的。”

    “是与我无关,”傅瑶点头,“所以徐大人你不必走,你我之间如果非要走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也应该是我。”

    “你不用走,”傅瑶亦咬牙道,“我走!”

    徐励回身:“不行!”

    顿了顿,又问:“你要去哪里?”

    “徐大人这话问得好笑,徐大人去留与我无关,我的去留也无需向徐大人报备,”傅瑶虽然嘴上说着不必,下一刻却又道:“我两个兄长这些年一直在外任,不拘投奔哪一个兄长,都是可以的。”

    “想来这些年里,兄长也熟悉了那边的人情地貌,”傅瑶依旧笑,故意畅想着,“或许我可以现在就给兄长去信,让他们帮我相看好人家,我直接从京中发嫁,到了地方便成亲——”

    “不行!”徐励急了:“你不能这般随随便便就嫁给别人!”

    “怎么会是随随便便呢,”傅瑶道,“我相信兄长不会坑害我,找的人定然是可靠的。”

    徐励心急:“但你这样一走,只怕是再也不会回京——”

    “那是当然,”傅瑶也不反驳,“徐大人放心,我会让兄长特意选个安土重迁留恋故土甘于平凡不恋栈权柄之人,我们夫妻就在那边好好生活,此生都不会到京城来打扰徐大人的。”

    “可你若远嫁,我——”徐励原本想说“我怎么办”,但很快改口:“左大人他们怎么办?”

    “虽然舍不得舅舅舅母,但人生不就是如此的吗,”傅瑶坦然,“大不了我多与他们书信往来便是了。”

    “你不要走——”徐励低下头,到底是装不下去了,声音低低的求她:“我离开京城,你留在京中——哪怕你嫁给别人也行,总之你不要走。”

    顿了顿,他又道:“你不要考虑辛子青,他依附了瑞王。”

    “我知道,”听到他提醒,傅瑶点头,状元郎是瑞王的人,她上辈子就知道了,不过他好心提醒,她也不好不领情,气也消了大半,言辞恳切,“你不必走,我走才是最合适的——姨母身子不好,万一你外任之地是个荒寒苦凉之地呢,姨母身子未必受得住,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姨母考虑,京中有最好的大夫,你留在京中也有最好的前程——权衡利弊得失,你应该比我更擅长才是。”

    “再说了,我在京中嫁不了别人的,”既然京中那么多人都觉得她跟徐励有什么,平时还好,但若是联姻,怕是多多少少会有些介意,傅瑶无所谓地笑笑:“所以远嫁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可是——”徐励握紧了手,指骨发白“我希望你留在京中。”

    “正如你之前说的,你的去留跟我没有关系,那我的去留也同样跟你没有关系,”傅瑶用他的话回应他,“你走还是我走,你在京城或者是我在,没什么不一样的。”

    “那不一样的,”徐励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离开,终究是会回来的。”但她一走,他们此生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相见,

    他没把话说出来,但是傅瑶懂了:“那不是正好吗?”

    “我再也不回来,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傅瑶看了看左右,先前没来得及屏退跟着她的人,所以如今许多话便不好说得太细,“远离京城也就远离了是非,你跟我的事……便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再说了,其实远嫁也并不一定就再也见不到舅舅舅母了,等过了几年,风波便也平息了,到时候我还是可以带着我夫婿回来探亲的——我离开,这是多多赢的局面,再合适不过了。”

    她说的那些,徐励根本不敢顺着她的话想象:“可是——”

    “就这么说定了,”傅瑶不理他,拍了拍手,“我回去跟舅舅舅母商量商量!”说着便要走。

    徐励伸手想叫住她,又生生止住,想了想只能寄希望于左棐他们舍不得她不会答应了。

    傅瑶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于徐励那句叫她以后不要再来找他的话到底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对了,今天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来找你的。”

    当着身边这么多人的面,被他这么说,傅瑶脸色多多少少有些难看,顿了顿,将他的话反送回去:“你也是——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就算你来,我也不会见的。”

    她说完便转头继续走了,徒留徐励自己呆立在原地。

    傅瑶回到家中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沉思了一下,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还是吩咐下去:“以后徐二郎若是再来,只说我不在家中打发走便是了,不必再往里通传,不必告知舅舅舅母,也不用跟我说起。”不过看他今日的态度,应该是以后都不会再来的了。

    傅瑶心里莫名有些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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