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到底是没刨根究底追问傅瑶,许是给了傅家“承诺”,未来的半个月,傅家倒是没有再来骚扰傅瑶或者左家——而九月之后,傅家更是如傅瑶所预料的那样,无暇理会她了。

    九月初二,是傅家的“大喜”之日,也即傅炘的儿子成为傅家的嗣子也即未来家主的日子,这一日傅家邀请了他们所有的人脉,左家和傅瑶照例收到了请柬,不过不管是左棐阮如还是傅瑶都没去就是了。

    虽然没办法亲临现场,但傅瑶还是挺关心傅家这事的,早几日便吩咐了人派了人在傅家附近盯着,她“自己”自然也是要凑这热闹的——毕竟,这日她顶着“徐励”的皮囊,谁又能知道是她是傅瑶呢。

    只可惜徐励跟傅家没什么交情,她也不想让徐励跟傅家有什么交情,否则的话,真是恨不得身临其境近水楼台好好看这一出大戏了。

    最后只是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儿假装饮茶。

    虽然百无聊赖了些,但好在最后还算有热闹可看——还没到中午,傅家的客人们就都纷纷离席,左家虽然没人去赴宴,不过这么大的事,哪能悄无声息不起一丝波澜呢。

    傅家承嗣之日,本来早已准备好厚礼的冯氏当日当着众人之面真的将曾氏昔年送她的玉佛赠与未来的“嗣子”,这事事先未与曾氏商量过,其实也是默认为这是给曾氏的一个惊喜以及对傅家两房唯一子嗣的看重和肯定,本以为曾氏应该是会开心的,谁料到曾氏看到冯氏送来的东西瞬间变了脸色,如临大敌急声喝令冯氏将东西撤走倒是令冯氏感觉到了异样,那日傅家请的人多,免不了有些见多识广的人看出端倪,觉得那佛像有些怪异,说起来不知道算不算天意,搬动之间,佛像底座掉落,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冯氏也是有娘家的,但因冯氏嫁到傅家多年除了傅瑜之外一无所出,就连傅炜的妾室也毫无动静,加之傅炜毕竟是瑞王左膀右臂,冯家平日在傅家跟前并没有什么底气,且因为有心人挑拨,冯氏并不亲近自己娘家,但当时的情形,冯家仍旧是出了头,最后找人验证的结果是佛像内里的东西对女子的身子有损伤,长期接触的话不易有孕即使有孕也容易滑胎。

    不仅如此,冯氏小佛堂里的摆设也不对劲,就连冯氏每日礼佛用的香也是有问题的——

    顺便查看了一下傅炜那些侍妾、侧室的居处——冯氏这十几年平白背负着善妒的名声,这才彻底真相大白。

    至此,傅家婆母谋害儿媳多年的秘辛总算是浮出水面,冯氏当即便几乎发疯——时人大多数对于子嗣颇为看重,冯氏嫁入傅家多年无出,早就受尽人冷脸与闲言碎语,本来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心中底气早已经所剩无几,日日谨言慎行如提线木偶一般替曾氏替傅炜操持家业,结果全是为人做嫁衣裳。

    从傅炘继室看到冯氏想将佛像送给傅炘长子时面上跟曾氏如出一辙的惊惶抗拒,不难猜出——傅炘的继室也是知情的,妯娌一场,冯氏自认为自己未曾苛待过小叔子一家,可傅家其他人却拿她当傻子还想让傅炘的儿子以后继承家业当家作主……这世间怕是没几个人能受得住。

    傅家这场宴最终是闹了个不欢而散。

    宾客离开之后傅家发生了什么却是不好打听的,傅瑶倒是挺好奇傅炜若是知道自己无后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母亲的缘故会是什么表情,只可惜无缘得见。

    若是可以,她倒是想让人搬了瓜果点心茶饮话本到傅家大门外看好戏,不过心中明了傅家那大火离得近了容易殃及池鱼,倒不至于为了满足这点好奇心便入得虎穴惹火烧身,得不偿失。

    第二日,傅家风平浪静。

    傅瑶一点都不奇怪——曾氏当了这么多年家,早已经将傅家上下将傅炜拿捏得死死的,傅炜在外风光,在曾氏跟前也掀不起一丝风浪,傅瑶上辈子在傅家只住了几年,但是对于傅炜毫无原则的愚孝毫无底线地听曾氏的话扶持傅炘的行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甚至于冯氏之后再无动静也早料到了。

    出嫁从夫,冯氏嫁到傅家这么多年,如今年岁已经不小,膝下又无其他子女,哪来的底气跟曾氏抗争或者跟傅炜和离,最后也只是咬牙咽下罢了——傅家依旧还是那个傅家,傅瑶也没指望冯氏能掀起什么风浪。

    就像傅瑜不愿意嫁给一个老头儿做侧室,最后也还是从了,还反过头来为虎作伥——冯氏作为傅瑜的母亲,明知道害得自己多年无出的罪魁祸首是曾氏,那又如何,曾氏是傅炜的母亲,傅炜是冯氏的丈夫,冯氏根本无从抗衡。

    但其实傅瑶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嘲笑职责冯氏或者傅瑜,上辈子她自己不也没能成功离开傅家甚至徐家,或许拿徐励跟傅家其他人比有些不太公平——但她嫁给徐励那三年里的的确确无数次生出过离去的想法,她可以找借口说之所以没走成是因为徐励从来不曾给过她好好商谈的机会,但若她真的就不管不顾谁又能绊得住她的脚步,她只是被自己莫名的负罪感或者说道德观以及一丝丝的不该生出的心思困住了,所以一败涂地结局惨淡。

    她在傅家的时候可以不管不顾甚至以死相逼——虽然没成功。

    可是在徐家她不能这么做,徐励跟傅家本没什么交情,他跟傅家那些亲朋故交不一样,他跟傅家没有利益纠葛,只是无辜被卷入傅瑶与傅家之间而已,她抗拒抗争的手段对傅家造不成一点伤害。

    更何况徐励说到底也没什么大的罪过——在他们的孩子夭亡之前,徐励的确是没什么好指摘的,他只是被迫娶了傅瑶但是不在意傅瑶而已,这世间很多男子很多丈夫都是这样的,徐励没有纳妾、徐励还算“敬重”她这个“妻子”,已经是比下有余了。

    只是她所求的比徐励能给的更多,贪心不足所以活该——当然,如今她已经醒悟了,在那个孩子无法来到这个世间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心死了,如今不管是傅家还是徐励,谁都不能再伤她分毫了。

    那日从宫中回来,左棐和阮如问了傅瑶几句,傅瑶不肯说,他们便也不勉强,等到傅家事发,明白这事大概跟傅瑶之前与冯氏暗示的事有关系,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吩咐门房那边更小心些,不要让傅家的人靠近。

    傅炜是瑞王的人,傅家是瑞王一脉,如今出了这样的丑闻,自然有人弹劾傅家內帷不修——虽然都能猜到曾氏做了什么,但是苦主冯氏乃至冯氏背后的冯家都不追究,最终也不过是落了个不了了之,最多是原本与他们交厚的人家此后慢慢疏远了他们,表面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让傅家伤筋动骨。

    说起来,还算有点可惜的。

    傅瑶好不容易清静了半个多月,如今傅家一时事了,又缠上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拐着弯儿让傅瑜来做中人,冯氏出了那样的事,大概也没什么心情,傅瑶的生父不待见她,继母自然也不会将她放在心上,所以来的人是傅瑶的祖母曾氏身边的人。

    可不管来的是谁,反正傅瑶是没打算见的——毕竟心里清楚自己不久之前才坏了曾氏的如意算盘,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真有什么好事,本来也不会轮到傅瑶。

    其实傅瑶料想曾氏身边的人说话怕是有些难听,只不过因着左棐的吩咐,傅瑶只知道来了人,那些难听的话倒是一句都没污了她耳朵。

    但这天天过来,也的确是惹人心烦了些,恰好正近重九,傅瑶干脆跟阮如到了西郊小住。

    傅瑶不觉得自己是怕了曾氏要躲她,若非说什么理由的话,听闻西郊云华寺的重阳花糕比别处的好吃这个理由更重要一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云华寺的花糕每年也就重九这日给香客供应一些,别处以及别的时候可无处可得——傅瑶上辈子也只是听说过但是没尝过,如今既然人都到了附近,哪有不尝一口的道理。

    买花糕这种事,倒也不用傅瑶亲历亲为,只一时半会怕是尝不到。

    当然重九这日,也不只有花糕而已,不过毕竟临近佛门之地,又是白日不宜饮酒,菊花酒便免了,难得人在外边,傅瑶便想着索性带了人出门登高赏菊罢。

    节庆之日有相同打算的人不少,阮如不耐走动,与偶然相遇的几家夫人留在寺中寒暄,傅瑶便应了那几家的姑娘的邀约一道登高。

    云华寺在半山,离山顶还有一段距离,她们出来得早,山间雾霭多,晨间的光不算明亮,到山顶时依旧有些昏暗。

    远山层层叠叠,云雾也盈盈绕绕,她们上去时,初阳正好挣脱云雾泄出一缕光辉映照在她们脚下,仿若给她们铺了条道一般——倒也算是奇景,吸引了不少人视线。

    有人嘻笑着要走这条“光路”,傅瑶倒是没心情——她比较挂念魏嬷嬷那边的花糕不知道买上了没有。

    正心不在焉,突然感觉自己身子好像被人重重推了一把,她们本就在比较边缘的地儿站着,这冲力的作用下,傅瑶便没站住往斜坡下摔去。

    傅瑶的心怦怦直跳——她原以为这么多人的地方,傅家应该不会这般丧心病狂——她原以为傅家应该安分一些时日——她原以为……

    说到底她对傅家了解得还是太少了,说到底傅家与她、她对傅家的感情还是太淡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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