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神色纠结,她一直不明白上辈子自己为何会跟徐励扯上关系,万万没想到,起因可能是唐婉。

    他跟傅家打听她、甚至最后娶了她,是因为唐婉提起过她。

    这世间姓左的不止傅瑶外祖一家,但是傅瑶几乎可以断定,唐婉想问的左家就是傅瑶舅舅一家——基于唐婉提到了左柔而且左棐并没有女儿,傅瑶觉得唐婉想问的那个人就是傅瑶自己。

    不算意外,也非惊喜——徐励上辈子答应娶她,仅仅是因为母命而已。

    倒也谈不上失望——反正她也没期待过徐励娶她的原因是因为心悦于她——徐励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知道唐婉跟左柔当年玩笑一般约定了什么,但既然这事被她听到了,她自然不会允许上辈子那样的事再发生:“既然是戏言,自然是不作数的,这种事还是不要贸然提起比较好。”

    不管上辈子徐励为何要娶她,傅瑶只愿意从未认识过他,既然上辈子没得选,这辈子她不会让徐励有机会知道她的。

    思及此,傅瑶赶忙对唐婉道:“以后这事万不可再提及——”

    若是徐励的话,自然是规矩为重,傅瑶自觉找了个合适的不显眼的理由:“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唐婉不甚赞同:“所谓婚姻,大多数时候是父母之命——若是你有心仪的姑娘,我自然是不必操心……可依你的性子……这事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既然如此,也只能我来替你考虑——”

    “可是——”可是她并不想嫁给徐励呀,傅瑶语塞,半晌才道:“徐、我这样的性子……委实不宜跟人成亲,没得委屈了人家姑娘。”

    唐婉细细打量“他”,颇有些欣慰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既然你知道自己这性子不好,可都改了吧。”

    “徐、我是说——”傅瑶苦笑:“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改不了的。”

    “只要有心,总能改的,”唐婉摇头:“你终究是长大了,开始在意人家姑娘的想法……这也是个好的开端……也许我真的早点该将你的婚事上心……若是一出孝你便成了亲……我也不怕我走后你一个人孤单……”

    “别多心,你会好起来的,”傅瑶为了打断她的念头,感觉安慰她道:“贺大夫说了,只要能醒来便无大碍……这种事不必操之过急。”

    正这样说着,贺大夫跟常嬷嬷歇息够了重新回来,贺大夫过来查看唐婉的状态,见“徐励”泪流满面难免多看了几眼。

    傅瑶自觉窘迫,连忙擦了擦眼角:“我先出去……不妨碍贺大夫替你诊治。”

    留了常嬷嬷候在一旁,傅瑶落荒而逃。

    思绪不宁地等了一上午,听闻贺大夫要见自己,傅瑶想到之前被贺大夫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虽然脸是徐励的,可是还是觉得不自在,不过贺大夫找“徐励”必然是有关于唐婉的病情,她如今作为“徐励”,又不可能不见,只好悻悻然让他进来了。

    贺大夫进来之后并不说话,只是打量着“徐励”,傅瑶被他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贺大夫别开眼:“徐二郎与平日里似乎不太一样。”

    傅瑶心提到了嗓子眼:“贺大夫何出此言?”她知道自己浑身是破绽,但是又说不上来……倒是没想过不过几面,就被贺大夫瞧出不对劲了。

    傅瑶反而有心想要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了——毕竟李长青他们似乎都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虽然也有可能是拖了徐励积威太深的福。

    贺大夫却别开脸:“想来是我想错了,徐二郎纯孝,因为徐夫人的病乱了分寸也是有可能的。”

    傅瑶想起先前被他看到自己的糗样,有点怀疑贺大夫其实是不是过来取笑“徐励”的。

    她对于徐励被人刁难取笑并不介意,然而如今她是徐励——当面听这些似乎不太对劲。

    “徐二郎误会了,贺循并无取笑的意思,”贺大夫一脸正色,的确没有揶揄看轻的意思:“之前,的确是贺循对徐二郎有几分偏见,所以之前的确也有几分刁难的意思,差点还因为如此错过了救治徐夫人的最佳时机——如今知道自己是误解了徐二郎,故此特意向徐二郎道歉。”

    傅瑶注意到这是贺大夫第一次在“徐励”面前以名自称,这是……有心结交的意思?

    上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如今居然想要结交徐励——傅瑶想告诉对方他对徐励并不存在什么误解也不用跟徐励道歉,徐励依旧还是那个徐励,一直没变以后也不会改变——偏她又不可能告知贺大夫、贺循自己并不是徐励,想装作不知道又觉得这样对于贺循有些太过于失礼,只好也报上自己的名字:“贺大夫言重了——徐、徐励不敢当。”傅瑶心下腹诽,他徐励何止不敢当,也当不起。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如今“徐励”跟贺循,至多也不过是互通姓名而已,也不至于更亲近,傅瑶也有心打住,连忙问起唐婉的情形:“母亲的病……”

    “徐夫人的身子如今已无大碍,只不过到底还是损伤了几分,往后需要更小心调理才是,”贺循微微叹气,嘱咐道:“徐夫人身子底虚,寻常用药要减三分方才不至于伤身,切记。”

    傅瑶想起端午之后贺循便要离开此地去京城,虽然在她看来,让贺循继续看护唐婉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也没有阻拦别人前程的道理,因此并不开口挽留——也没必要替徐励挽留,她已经为徐励做到如此地步了,没必要还要帮他到如斯地步,反正贺循都已经说了,唐婉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只是小心调理便是了——无论是救唐婉还是请贺循,她做这些事是都是出于本心,当然一部分是形势所迫,但无论如何,这些事受益的人是徐励,她讨厌徐励,然而如今所做之事,事事都是对徐励好,这让她心中难免气郁难平——她可不想对徐励好,徐励也不配。

    作为“主人”,亲自送了贺循离去,傅瑶回到后院去看望唐婉。

    之前常嬷嬷说贺循要去京城,傅瑶才惊觉第一次变成徐励的时候,她为何对于徐家的方位有些太过于陌生,如今才明白,这并不是她跟徐励住了三年的、京城的那处宅邸,然后她便想起了,徐励祖籍锦州——他们如今是在徐家锦州的祖宅里。

    左棐如今在锦州为官,难怪对于徐励的婚事,唐婉第一个想起的会是傅瑶……而傅瑶想到自己、那个实实切切的自己、如今身子还是自己大概灵魂已经换成了徐励的自己——为了避开四年后跟徐励相见甚至成亲的命运,所以正准备回锦州的自己——觉得上天对她未免太残忍了。

    然而掉头回京城也不可能,除了锦州,她也的确是无处可去了。

    难道最后她跟徐励会在锦州“相认”?

    傅瑶并不愿意。

    见到唐婉的时候,傅瑶打量着她神色好了许多,稍稍安心,一路上想好的话也好说出口:“我之前想了想,的确,我迟早都是要成亲的。”

    唐婉点头:“那等我再好一些,我向左家投张拜帖,探探左家的口风。”

    傅瑶摇头,确认了一遍:“左家的左知州家吗?”

    唐婉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

    “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对于自己的妻子——”傅瑶努力回想:“应该是有要求的。”

    唐婉等着“他”下文,傅瑶想了想:“我大概想要一个性子跟我一样的姑娘,安静贤淑不多事,不要对于不切实际的事抱有幻想。”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当一个妻子、替他管好内务便足够,他会给她作为妻子应有的体面与尊重,家中的事务都可交托,也不会纳妾让她烦心——可是除此之外,其余的,她不能再有企盼。

    上辈子徐励主持大理寺,傅瑶也听了太多别的夫妻之间的龌鹾,她其实也明白,相比于大多数人,徐励已经算是好的了——做他的妻子,他能给的都给了,唯独那颗心不能给。

    可傅瑶偏偏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她想要的,偏偏只有那颗心——一个丈夫对于妻子的心,而不是别的什么,然而偏偏徐励给不起也不愿意给。

    他俩是世间最不契合的两个人,非要做夫妻,对于彼此都是折磨,只不过徐励一向冷情,就算是火山熔岩也化不开,还反过来将熔岩熄灭。

    到最后受伤的,只能是傅瑶。

    所以傅瑶不愿意再嫁他了。

    “左知州家并无女儿,只有一个外甥女,”傅瑶有心诋毁自己:“她有自己的亲人长辈,却常年客居舅父家中,只怕是个不孝不贤之辈,实非良配。”

    唐婉呆住:“你一贯不轻易评判别人,为何要对一个小姑娘如此苛刻——你那些话,委实是有些过分了。”

    倒也不算过分,傅瑶觉得自己的确是不贤不孝,至少对傅家是如此,倒也不算冤枉自己,只是这话不能说,傅瑶只好道:“反正这婚事我不赞同,母亲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至少不要在真的徐励面前提起。

    单单是这样,傅瑶还是不放心:“我不想太早成亲,若是要议婚的话——三年后再说吧。”

    唐婉虚弱一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那时候,还是——”

    “你不会有事的!”傅瑶替她增强信心:“贺大夫说了无碍,你要安心才是——就三年吧,就算是为了、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

    唐婉深深看着“徐励”,面带欣慰:“既如此,我便听你的……我会好好养病的……至少……要熬到三年后亲眼看着你成亲,若是能看到你的孩子……那我这偷来的几年……也算是值得了。”

    傅瑶舒了口气——至少不让唐婉再执着于去左家相看自己,总算是一件好事。

    徐励三年后成亲——而这三年里,她一定会让左棐把自己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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