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提出问题之后, 回答他的不是坂口安吾,而是太宰治。
“因为那家伙很强吧。”
黑发青年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表情变得十分难看,“毕竟是初代「羊之王」,他的体术甚至胜过中也, 更别提那个只要说出口就能起效的异能力……”
“确实如此。”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
“根据登记在异能特务科的情报, 夏目瑛二先生的异能力无需依靠常规的触碰、视听觉等条件,似乎只需他本人【感应】到敌人的存在,便可直接发动。一旦成功, 不仅能驱使敌人变成的犬类, 还能彻底封印敌人的异能力。”
“所以说,哪怕织田作或者纪德提前五到六秒预知到了未来,这种算不上攻击的控制类异能,只要在【范围】内,就是根本避无可避的吧?”
太宰治带着一丝莫名的嘲弄这样总结着,音量低得像情人间的呢喃, 偏偏其中的杀气却森冷到令人胆寒。
“也就是说, 他拥有这么好用的能力, 还是一开始就为了解决c才来的横滨,结果现在偏偏打算把织田作推出去?就因为……”
青年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就因为他们两个之间的恩怨?
——那家伙, 是想让自己去求他吗?求他去代替被盯上的织田作解决纪德?!
开什么玩笑!!他倒是打了一副好算盘!!
正处在人生中最心高气傲时期的干部先生咬紧后槽牙, 浑身散发着波浪状的漆黑怨气, 皮笑肉不笑地对织田作之助说:“没事的织田作,大不了我们两个一起叛逃——”
“铃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炸响。
太宰治截住话语, 和坂口安吾一起注视着织田作之助接起电话。
随后。
仿佛从男人的身体内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旁观的两人眼睁睁看着织田作之助摔了酒杯, 浑身颤抖不止的起身就往外跑,脸上的惊恐完全无处掩饰。
“……怎么了、织田作?!”太宰治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但他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织田作之助几乎是瞬间就冲出了酒吧,像是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反应能力。
在那一刻,太宰治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想到,能让织田作之助失态到这种地步的,恐怕唯有……!
他心尖一颤,一种莫名的失控感和恐惧感,开始疯狂叫嚣起来。
“发生什么了?”
坂口安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宰治猛地扭头,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出了他不加掩饰的惊讶和疑惑。
是了。
太宰治鸢眸恫然的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起身就往外走。
织田作之助收养了孩子的事情,坂口安吾并不知情。
除了他和织田作以外,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那个人!
“啊……太宰君!”坂口安吾看出他也要走,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朗声唤道,“关于你新年那时候让我帮忙调查的事——”
“砰!!”
震耳欲空的关门声响起。
欺骗了友人,也终于被友人抛下的知性男子闭上嘴巴,一个人坐在今天之后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回来的酒吧里,低头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天空被不详的黑雾笼罩。
正赶往洋食店的太宰治脸色一白,顿时惊慌的冲上前去。
熟悉的店面前,冰冷不近人情的警戒线隔绝了熊熊燃烧的楼房,太宰治踉跄的走过去时,正巧看到站在人群最外围的友人。
他攥紧手掌,在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中轻声唤道:“……织田作。”
“……啊,太宰。”
暗红色头发的男人隔了一会儿才轻声回应着他,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模一样,都是那么平静而寡淡,但是配上他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和面前燃烧的房屋,一股灭顶般的绝望却扑面而来。
太宰治的双手止不住的发起抖来,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但那双望着织田作之助的眼睛却不知何时充满了近乎卑微的、像是要哭出来一般的祈求:
“听我说,织田作,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那就正中——”
“那就正中纪德的下怀了。我知道。”
平静到诡异的声音打断了他。
织田作之助依旧望着远处的火海,看起来没有丝毫动摇——或者说,早在洋食店和孩子们一同化作烈火之后,他就已经化作了一潭死水。
一潭只等毁灭的死水。
比谁都清楚的看出了这一点的太宰治禁不住上前几步,耗尽全身力气保持平稳的语调已经出现了撕裂:
“织田作,知道孩子们住址的除了你我,就只有夏目瑛二!他和森先生联手,在这短短半天里做了这一切!你现在先冷静一下,首先必须弄清楚这件事背后隐藏的阴谋——”
“根本没有什么阴谋,太宰。”
织田作之助发出麻木的声音。
他和太宰治擦肩而过,不含一丝情感的木然嗓音消散在青年耳边:“一切都结束了。”
“——织田作!!”
太宰治猛地攥紧拳头,脸色苍白的转身想去抓他。
他没能抓住。
织田作之助背对着他,走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逢魔时刻。
年轻的干部脚步匆匆的步入首领室,一眼就看到了闲适观景的森鸥外,和他手里拿着的薄薄纸张。
……就是那个东西吗?
太宰治猛地顿住脚步,垂下头遮掩住一切外露的情绪。
就为了那种东西……就为了这么一张无聊的纸片,织田作就被……!
“哦呀,太宰君,找我有什么事吗?”
悠哉悠哉端着红酒,显然心情不错的男人像是才发现他的到来一样,近乎良善的笑着扭头,看向僵硬在原地的青年。
太宰治已经明白了一切,森鸥外知道。
他的这个学生聪慧到令他都觉得胆寒,假以时日,肯定会变成超越他的了不起人物吧。
可惜,现在的太宰治还是只自作聪明的幼兽,连森鸥外都玩不过,更何况他和夏目瑛二联手。
——所以被骗的团团转,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呀。
森鸥外欣赏着自己的学生,看着他石雕一样苍白的侧脸被残阳染上无机质的血色。
他看起来是如此沉默,但森鸥外知道他内心有一只咆哮着的野兽。
那野兽象征着不甘、愤怒与凄惶,因为高傲的主人拉不下脸去求唯一能破局的人,因为无能的主人做不到单枪匹马前去救援而只能来这里,因为绝望的主人从一开始就明白此次求助的结果。
啊,多么惹人怜爱啊,太宰君。
无助,弱小,在他面前展现徒劳的挣扎。
真是……太令人心情愉快了,不是吗——瑛二君?
刚刚获得异能开业许可证、心情前所未有的好的男人面上扼腕,内心的漆黑恶魔却咧开血红的大嘴,桀桀狞笑着嘲弄被雨打湿的野猫。
太宰治一直低着头。
他没有看森鸥外一眼,只是在夕阳中模糊了表情,用低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首领,底层成员织田作之助正独自前往c据点,我请求带领武斗部队前往支援。”
“唔……这个嘛。”
森鸥外用手撑住脸颊,装模作样的苦恼道:“可是广津君这几日请假,瑛二君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就算想同意也联络不上他们呀。”
话音刚落,他面前瘦削直立着的青年胸膛急促起伏了一下,眼中极快地闪过早已料到一切般的怒火与无力,让他看起来尖锐又莫名的悲哀。
他不再多说什么,面无表情的扭头就走,却在侧身的瞬间被乌黑的枪口瞄准。
首领室陡然陷入一片死寂。
直到森鸥外冷淡开口:“让他走。”
枪口让开了,太宰治一言不发的抬步,与身后的老师背道而驰。
那一刻,渐行渐远的青年和沙发上的男人都没有说话,任凭一道看不见的沟壑在两人间出现,划开一道永不可能修复的天堑。
——不想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失去。
皮鞋踢到冰冷的尸体,青年“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肩头的大衣如阴云般飘落,他死死咬紧颤抖的牙关,不顾被沙砾划破的手掌,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他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
可是……!!
【“求求你,帮帮修治少爷……”】
【“——按照相反的来,不是更有意思么?”】
“嘭——!!”
重叠的枪声在近在咫尺的厅堂内传来,预感到什么的太宰治感到一阵烈火灼烧心脏的疼痛,他在绝望和痛苦中“砰”一声撞开了门,再也忍受不住的凄厉大喊道:“织田作!!”
沙色的外衣如同轻羽般飘落,伴着飞扬的血色。
太宰治的虹膜因剧烈的收缩而变薄,显出琉璃般易碎的质感。他冲向飘落在地的衣服,悲痛欲绝的抱住它崩溃哭嚎:“织田作——!!”
“田作——!!”
“作——!!”
“……”
“——噗。”
空气凝固了。
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突兀至极的憋笑和久久回荡的大喊相互交织,跪在地上的太宰治一瞬间化成石像,抱着眼熟的衣服眼睁睁看着一只暗红色秋田犬钻出来,一脸呆萌的朝他歪了歪头:
“汪嗷?”
与此同时,录音设备独有的电磁声传来,在太宰治耳边无限播放起令他今后在某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的“真情流露”:“织田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至极的大笑在身后炸响。
一只大手不由分说揉上太宰治的头,在他像开水壶一样从脖子红到脑袋的反应中,带来春日般美好温暖的藤花气息——
“这下我们就扯平啦,修治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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