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打声招呼的时间,可等英婵追出去,已然找不到马文才的踪迹了。

    “腿长了不起吗?跑那么快做什么。”她都追到了蹴鞠场了,竟然没看见他人。不是最喜欢踢球撒气了吗,今日居然不在这里,这得是气的多狠。

    “马文才!”她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

    不是踢球,那总该是射箭去了吧,她又往靶场跑。结果等她跑到,还是没看见人。

    “呼呼……咳咳咳,真是奇怪了。这也没有。那就是回宿舍了?”她锤了捶有些酸的腿,打算去宿舍找。之前他被陶先生气狠了,还躲过柜子。回宿舍瞧一瞧,说不定在宿舍柜子里面。

    绕这么一圈,跑回马文才的宿舍,柜子挨个拉开,竟然也没有!英婵狠狠喘了两口气,擦了擦额头跑出来的汗,心里却更担心了。九姐上次意气用事,掉下悬崖,现在马文才又乱跑,虽然说是大白天,可他也是大病初愈,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好。

    “我还真是劳碌命,不是找这个就是找那个,书没读好,搜救的本事说不定见长呢。”排除了这几个马文才常出现的地方,英婵边往外走边想下一个可能的地点。

    “阿婵!”祝英台叫她。

    “兄长?你们都放课了!”

    “提前放了,阿婵,找到马文才了吗?”祝英台问道。

    “还在找呢,常去的地方都没有。”

    “是我不好……”梁山伯有些愧疚,他也没想到马太守会伸手打马文才。

    “梁兄,问题不在你,是马大人和文才兄的相处方式不对。换了别人,还是一样的结果。”英婵觉得梁山伯今天也没什么不对,就事论事他心怀天下苍生,以后一定是个好父母官。

    “那我们一起找文才兄吧。”梁山伯还是过意不去。

    “不用了,大动干戈的也不好。蹴鞠场,靶场,宿舍我都看了,没有。接下来……我去后山马舍瞧瞧吧。”若他真的躲在某个柜子里面,大家一起找,届时他会更觉得丢脸的。

    “正好,我和山伯要去打扫马厩,同去吧。”祝英台伸手给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自己也身体不好,不要总着急。阿婵,你对马文才也是仁至义尽了。”

    “嗯,我晓得。”英婵点点头。

    去了后山,在马舍看了一圈,也没见人影。英婵叹了口气,想着接下来去哪里找。

    “英蝉,你休息一下,喝口水再找吧。”梁山伯劝他歇会儿,就去一旁的茶棚去取壶,余光突然瞥见一个木柜子外有片衣角。

    “这……”他放下水壶,走过去拉开柜子一看。

    “文才兄!”他惊讶。

    “?找到了!”英婵一听赶紧走了过去,好家伙,真的在柜子里啊,怎么躲这个地方来了。

    马文才看见他们,又无措又气急,一把又将柜门合上了。

    三个人站在外面,面面相觑。

    “咳!梁兄,麻烦你回去给马太守带个话吧,文才兄找到了,免得他着急。兄长,你去帮我打壶水来好不好?”

    二人听了点点头,都走开了。英婵叹了口气,又走到柜子外面敲了敲。“文才兄,里面太闷了,你先出来好不好。外面就我一个人了,你先出来,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你走!我不要你管!我不需要别人保护,祝英蝉你走!”他想到刚才祝英蝉站在自己面前,维护自己的样子。可是他害怕,他留不下任何人,所以也不要任何人靠近。

    “你确定要我走吗?我走了就不回来了啊。我直接回去找你爹,或者陶先生,他们是不是有办法把你揪出来?”英婵倒退着,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往后挪,像是在诱骗箱子里的猫咪。

    毕竟一味哄他也不是办法,激一激,先让他出来才行。

    “你不许去!”柜子门哐当一下被打开,英婵也没走出去多远,马文才出来三两步就走到眼前,拉住了英婵。

    他此刻力气极大,这么一拽,英婵一个不稳撞到他怀里,鼻子被撞了一下立刻酸了,她立刻捂住发酸的鼻子。“文才兄,你能不能轻点,我要被你拽散了……”

    “你不许去找他们!”

    “好,不去。但你要和我回去。”英婵和他讨价还价。

    “我不回去!”他说着转过身,在桌子边坐下来,还背对着她。

    “啧……”英婵看着他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头大。除非他自己愿意走,不然自己也不可能扛他回去。

    也罢,反正他也从柜子里出来了,不回去就先不回吧。

    祝英台此刻也回来了,带着水壶。英婵接过,搭了些木柴打算烧热了再喝。

    “兄长,你先忙吧,这里有我。”

    “好,我去看看山伯回来了没。”

    噼里啪啦的烧柴声,树林被风扬起来的沙沙声……倒算是一个静谧的适合谈心的地方。

    英婵看他一个人趴着桌边,便在他身边坐下了,想想他这一副别扭又傲娇的样子,轻轻开口。“文才兄,有什么事,我们坐下了慢慢说好不好,你总是这样憋着生气,会把自己气死的。”

    对方也不给她回应,依然一动不动。

    “算了,你心情不好应该不太想说话。”不是每个难过的人都愿意倾诉,尤其是他这样傲的人。再说,要是他真讲出来什么天大的困难,自己也没法子给他解决不是。

    她想着,站起身来,打算去逗一逗马给他一个独立空间消化心情,听说马太守这次来还给马文才又带了一匹好马。之前那匹,从马文才回书院就再没有骑过了,他还是对马的背叛耿耿于怀。

    只是她刚起来转身,就被马文才伸手拉住了。

    “你留下来陪我。”他依然板着脸,一脸我委屈但我就不说的表情。

    “我没要走,就起来给你……你手臂怎么回事啊!”马文才伸着手,宽大的衣袖滑下来,露出一截小臂,上面鞭痕交错,看着像是多年前的旧伤。

    她问完自己立刻有了答案,除了马太守应该没有人能动得了马文才了,这就是纯粹的家暴!那么小的孩子,能犯多大的事才被打成这样,不,像马太守那种棍棒底下出精英的旧思想,估计是稍有不满意就要惩罚他。

    “你爹就是这样教育你的,怎么能下得去手啊。你母亲看见不会阻拦吗,小小一个孩子打成这样,身上都是伤。”手臂都这样了,身上只怕是更多。爹这个样子,母亲难道也不管事吗?

    怨不得他总躲起来,藏起来,这样可怕的环境,他没有自闭,没有抑郁已经难得了。

    “我娘……她永远看不到了……”

    提起母亲,马文才就像是没了归处的游魂,萧索、落寞、脆弱。

    英婵听到这一句,也不用细问了,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再摊上一个离谱的爹,这种畸形的环境下,怎么可能有正常的心态。

    “你……”

    “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她是为了我才死的……”

    英婵听了一个让人很难过的故事,严苛至极的父亲,温柔却软弱的母亲,护不住小小一个孩子,仅仅是为了个功课问题,一个要罚,一个要护。几次争执不休,后来马夫人为此被马太守不小心烫伤了脸,又失了宠爱,心中郁郁,自缢而亡。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没了母亲的维护,过得更是艰难。

    英婵因为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因为庶出身份就已经够倒霉的了,却没想到,堂堂杭州马太守的儿子,独苗苗的贵公子居然过得是这么悲惨的童年。

    听见他说柜子里虽然很黑,但是很安全的时候,英婵觉得自己眼睛里进沙子了。

    “文才兄,我想你需要一个拥抱。柜子不好,太黑太冷了,拥抱可能更好些。”英婵拍拍他的手臂,笑着张开怀抱。

    谁还没有个难过无助的时候,小时候受了委屈也知道躲在被窝里面哭,但是一个人躲着只会越哭越伤心罢了。

    马文才怔愣在看着她,一时间忘记动作。英婵小声唉了一下,然后主动的抱住他,在他后背上缓缓拍了拍。“都说啦,没有什么伤心难过是一个拥抱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多抱一会儿呗!”

    “祝英蝉……”被温暖的环抱包围,马文才一时间觉得又茫然又安心,心里的不甘和郁郁此刻化作了酸涩,本来忍住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他伸手回报住她。

    “嗯,在呢。肩膀借你靠,你想哭也可以,想靠着闭目养神也可以。就是别自己生闷气了,你想啊……虽然你爹很凶,但他也是你亲爹,听说你生病了,带着人骑马来看你,听说你受委屈连个床都没得睡,马上就轰我走,课堂上他不让你说话,我猜多半是怕你口无遮拦得罪谢大人,会影响你的前程。你对他有成见,很正常,我若是你,也不喜欢这样动不动就打骂自己的父亲。不过你换位思考一下,你不是他儿子,按他的为人处世他可会多看你一眼?”

    英婵一边说一边拍着他的背,已经感觉到肩膀上的潮湿,已经抱着的人轻轻的颤抖。这是她第一回知道,不可一世的马大少爷能这样脆弱。

    “没关系……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而且,我不是也陪着你。”

    “你不会走?”

    “嗯,我不走,就陪着你。”好可怜一娃,英婵心想,果然悲惨的童年毁人不倦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英婵觉得自己这么支着,腰都有些酸,肩膀也有些麻了。她伸手,拍了拍马文才。“文才兄,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好像已经错过一顿午饭了。”

    可是她并没有得到回应。

    “文才兄?怎么,睡着了吗?”她只得推一推他,却感觉对方身形一晃,英婵眼疾手快拉住他一看。“脸怎么了?”

    红彤彤的脸,伸手一摸滚烫。

    “文才兄?你该不会发烧了吧!”

    “英蝉,你别走……娘,别走,别丢下我……”

    这是真的烧起来了,英婵没办法,小心扶他先趴在桌子上。然后去取了烧开的热水倒了些出来,晾着,她在思考要不要去叫人,也不知道九姐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这可不能再耽搁了。

    她急得打转,突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马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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