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笛声匆匆出去,议事堂内一阵短暂的沉默。

    “父亲,我以为……”

    “还不到时候。”笛逊摇摇头,“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便对我们越有利,你二弟虽然较你来说更擅长隐忍,不过以他的脾气来看很有可能不赞成我这个决定……就先瞒着他吧!”

    “那位贵人……”笛响点点头,似乎又想起一事,请示道。

    “应该明天下午就能到,所以我才将他支开,等会晤过后差不多他也就回来了,正好错开。”笛逊想着明天的见面对关州或许是生死大事,他又叮嘱道:“你看好笛三通他们,能瞒就瞒,瞒不住他们若是要硬来,你扣他们三两天再说。”

    “三长老那里还好说……我还是担心小妹那里。难道父亲真的认为小妹最好的下场便是……便是死在饶州么?”问出这句话后,笛响当即跪地,又道:“难道……小妹在您心目中……”

    “都说我大儿子说话直率,看来确实不假。”笛逊看着跪在地上的笛响,声音里听不出是喜是怒地说道。

    “父亲曾经教过,心中有疑一定要尽早问清楚,免得在需要做决定的时候瞻前顾后犹豫不定,贻误了最佳战机……”笛响垂头道。

    “这是我教你行军打仗时说过的话,你倒是会拿到这时候来糊弄我!”笛逊冷哼一声说道。

    “不敢……”笛响心中惊慌,忙解释道:“如今形势危急,我们的家事便是行军事,行军事便是我们的家事……”

    “你这句话倒是很有你二弟的风格……”笛响话没说完,便被笛逊打断。不过,打断之后他并没有继续责备的意思,而是站起身来在议事堂中走动了几步,感叹道:“人老了,坐得时间稍长一些就需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见笛响仍然跪着,他又道:“你也站起来活动活动吧,时间一长也是会腿酸脚软的……”

    “笛福!”对笛响说完,他又向门外高喊一声,不一会儿,先前被派去笛声那里送消息的中年下人便出现在议事堂外。

    “老爷,笛福在了。”

    “茶凉了,去换壶过来!”笛逊吩咐道。

    “好的,老爷。”嘴上应着,笛福这才走进议事堂来,快步取了微凉的茶壶又匆匆退去。

    “虽然并不清楚是谁抢了亲劫去了小妹,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对方必定是不想让我关州有好日子过……这是与我笛家过不去,与我笛家过不去的人,都是敌人,都该死。”笛逊轻轻坐下,见笛响仍在一旁不说话,便开口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然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在内,不过笛响却知道,他这样说便是将这话作为事实来说,所谓“事实”,便是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而是“就是这样,说怎样便怎样”。

    “至于你小妹,倒是可以肯定还活着……她要么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要么出现的时候是以一具死尸的模样……只有如此,对我关州,对我笛家才最有用处。”

    听着从自己父亲口中说出的这些冰冷词句,笛响的心也慢慢冷了下去,不过他仍是不甘心,问道:“如果小妹活着出现在饶州,是不是也同样对我们有利?这样我们双方便暂时不会起矛盾,也能够有时间……”

    “你说的自然也有道理。”看着自己说出肯定的话时笛响脸上流露出的一丝喜色,笛逊心中暗暗失望,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你大概是没有听清我方才说的话,我说的是‘最有用’,最有用是说要长远地有用、能够在多件事上有用……她死了,饶州理亏暂时不会翻脸,日后我们也有正当的理由讨伐对方,这,就是最有用!”

    难道……我们兄妹三人在您的心目中都是按照“最有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的么?说到底,我们也不过在您心中是一件工具罢了吧?

    笛响不敢问,他怕问出之后得到的是一句冷冰冰的肯定。他安慰自己,这不过是自己一人这样悲观、消极的想法罢了。

    “明天那位贵人来的话,所说的话究竟能代表背后那人几分呢?”心里将不好的情绪暂时搁下,笛响又将话题引到了明日到来的那位贵人身上。

    “并不能说全部代表,不过……”与笛音的安危比起来,笛逊显然更在意这件事,他沉思了一会儿才郑重开口说道。

    不过,只说了半句,便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老爷,茶换好了,我现在给您送进去?”正是笛福在外请示道。

    笛逊微微皱眉,面带不悦,不过好在笛响赶紧应道:“等一下,我去取便是!”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走去,从笛福手中接过茶后,示意对方快快走开,这才转身为笛逊换了茶恭敬递上。

    “方才我听笛福向你请示,说是要调到你二弟那边去?”笛逊接过茶,轻轻吹了吹热气,感慨道:“还是这种茶喝起来畅快,我就不明白你二弟为何偏偏喜欢端个茶盏,那才能喝几口?”

    “二弟在军中时间不多,没有受军中那些习惯的影响……”微微一顿,想起笛逊方才的问话,又应道:“笛福是晚上过去传信的时候被二弟瞧上的,他那里一直缺少个管事,我那里又有忠管事,所以就应他了。”

    “嗯,这是你们兄弟二人之间的事情,我不参合。”笛逊微微点头,将饮得见底的茶杯放下,笛响眼尖,慌忙又为他续上。

    “实际上,即便不能全部都能说得算,也最多是在细节上有些出入吧,毕竟此时对于那位来说最关键的应该是怎么与南方抗衡,而不是将兵力耗在我们这里。”

    “吉州、信州那里的事情您也应该听说了,父亲对那事情……”

    “我不知道,不过若是发生在我关州,想来绝对不会像萧书让那窝囊废一般什么都不知道的……若想吃我肉,怎么能有不出血的道理!”

    另一方面,佘庆在到达了镇州边界后经过墨伏安排也在深夜开始了会面。

    “听说你们刚从北狄返回来,又怎么匆匆又赶到关州去了?”将手中的信放到一边,墨伏不动声色地向自己对面的佘庆望去,越看这人越觉得不顺眼:看他那面带微笑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曾经是个军人?

    “本来是要着急去庄师伯那边的,不过路上先生说之前在定都城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所以要去关州继续找那人处理一下。”佘庆微微一笑,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笑也在这位向来严苛的师伯眼中落下不是了。

    他说的话自然不是真话……最起码来说并没有将花恨柳等人的真实意图告诉墨伏,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来前花恨柳再三交待过,若是从墨伏这里打听不来迟迟不肯进击饶州的原因,最好一句实话都不要说出去。

    一句实话都不说……佘庆觉得自己先生未免太不实在了,不过想了想觉得双方现在必定是不同的阵营,况且这位兰陵王的王妃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问题呢,他便也折中想了个法子:不说谎,但也不全说。

    “您看先生的信……”长寒暄也是寒暄,短寒暄也是寒暄,既然都是寒暄,佘庆索性直接直奔主题,免得被这位擅长行军的沙场老将设个套蒙进去。

    “我不知道。”说到主题,墨伏的回答很是干脆,干脆到说这话时佘庆能明显听出他话语中带着怒气。

    难道说那位殿下也没有向墨师伯交待原因么?

    佘庆心中担忧,不过嘴上却是一副轻松模样:“既然师伯不知道,那便算了。经过这边的时候大先生说若是按您的性子,不应该按兵不动这么长时间,所以让先生写了信,又吩咐我赶回来问问……主要还是担心您有什么事儿,不过既然您没事,那我也好回去交差了,免得大先生、先生担心您。”

    “嗯,你回去告诉先生和掌门,多谢他们挂念,我这边无事,请他们放心便是。”墨伏点头道。“另外,你告诉先生一声,定都城那边我让田宫协同着那什么徐第一,处理完关州那边的事情后最好回去看一看顺不顺他心。”

    “田师兄帮着徐师弟?若是两位先生知道了,一定会感谢师伯您的!”佘庆笑着向墨伏躬身谢道。

    “感谢倒是不用,我军中近来事务较多,若是那边差不多了,尽快让田宫回来便好。”对于佘庆的感谢,墨伏并不在意,这反倒令佘庆有些尴尬。

    “若没有其他事你就先去吧,我尚有一事事情没处理完。”

    “好的,那我这便告退了,师伯保重身体。”佘庆说完见墨伏并无其他表示,再次躬身谢过后退出了大帐。

    温故没有随着佘庆一起去见墨伏,而是一直在镇州边境上的一处客栈等着,待他几乎要等得睡过去的时候,却听门“哐当”一声被撞开,正是佘庆回来。

    “师兄问好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问道。

    “问是问了,却不顺利。赶紧起来收拾一下吧!”佘庆应着,手里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收拾?师兄你不睡觉收拾东西干嘛?明早再收拾也不迟啊!”温故不解道。

    “当然是走人了!”佘庆应一声,将他从床上拉下来:“我估计快出事了,咱们必须赶紧去告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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