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等到宣旨的太监离开文相府,温明贤早已双膝酸痛无法站立了,幸亏温文、温故两人手疾扶他一把,方才没有在众人跟前失态。

    略作修整,将众人请进大厅中歇坐,众人却也只是道一声“多谢”,并没有其他的话要说。这便显得气氛有些尴尬,然而想说话的说不上话,该说话的却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便一直这样僵着。

    “唔……咳!”年纪大了,温明贤的身体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此时他只觉得胸中气闷,有些喘不上气来,只得借着咳嗽声将胸中的痰吐出。

    不过,花恨柳等人却是等这一声响良久了,不待温明贤反应过来,当即道:“老大人尽管说便是,晚辈们洗耳恭听了。”

    此言一出,温明贤立即察觉被他人抢了机会去,不过也知道久拖下去不是办法,当即笑道:“陛下的旨意里都说得清楚了,咱们按部就班来便是。”

    他本想就此糊弄过去,不过花恨柳显然不会这样放过他,也笑道:“老大人说笑了,陛下一道旨意嘱咐我明日带雨晴回宫看看,又让我去找白胜谈一谈,我眼下是既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要与白胜谈一些什么……”

    “花先生要是不懂,那小老儿更不懂了……尤其是给我的这道圣旨里,明明知道众位在我这里闲住,却仍当着大家的面吩咐我继续主领谈判之事,且不能有损国体……花先生不妨帮小老儿参谋参谋?”嘴里说着谦虚的话,但是两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对这两道圣旨的意思再清楚不过。话说到这里,二人相视一笑都不再言语,最后花恨柳只好告一声退,领着众人退回了大越用于招待外宾的宾舍。

    “先生,方才你与温大人究竟是打的什么哑谜啊?咱们一众人在旁边想插话又插不上嘴,只得跟着笑,却是连笑的什么也不知道……”一处文相府大门,佘庆便忍不住问道。

    “对啊花恨柳,你说雨晴妹妹明天要是万一跟你回去了出不来了怎么办?”杨简想的却只有这一出事,虽然一直对雨晴公主这个“后来者”有些羡慕,不过她也想清楚了很多,与其现在与雨晴公主死扛,还不如一如既往地与她结好,防着以后花恨柳再去招惹其他什么人才是——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对她胃口?

    “这还不好解释么?”微微一笑,花恨柳瞥了一眼跟在身旁的雨晴公主,见她双颊绯红、眉梢微翘,分明便是明白其中缘由的样子,正心想要不要请她来亲自说一说时,却被灯笼缠上身来到:“爹爹,以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叫大姑姑大娘、二姑姑二娘啦?”

    “呸呸呸!”灯笼的话刚说完,花恨柳还未回答,先被杨简夺声应了去:“什么大娘、二娘,本姑娘今年才多大?弄一个这么老的称呼什么意思啊?”

    不过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见众人都是满带笑意地看着她,方才意识到似乎焦点应该是先撇清与花恨柳的关系,然后再来否认这个什么“大娘、二娘”才对些……不过眼下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却没有收回的意思,眼睛一瞪拉住雨晴公主的手道:“姓花的!”

    花恨柳本来也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如今被点了名半天才意识到众人中也只有自己姓花而已,莫名其妙地看着杨简,却不知道她抽什么风。

    “你看什么看?”见花恨柳看着自己不说话,杨简脸上一红,却又道:“今后你若做出什么对不起我二人的事,小心我活剁了你!”说完,也不顾众人的反应,拉着雨晴公主紧跑两步行到了众人前头。

    “这……”花恨柳看着这二人,不禁苦笑,心道:我这不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么……

    “花先生!”正打发了起哄的众人准备继续往回赶,却听后面有人招呼,他回头一看,却是言恕。前晚他杀死白玛德格后便径自来到了花恨柳几人所在的地方,不过也只是与花恨柳打过一声招呼后便背起白胜直接走了,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他——方才圣旨刚说要自己找白胜,还真不是一般的巧合啊!

    “大师!”花恨柳客气招呼一声,挥手让佘庆等人先行回去,迎上前道:“老将军可好?”

    “正是受此所托。”言恕停步,合十躬身道,然后望了望花恨柳身后离去的几人,道:“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当然。”花恨柳笑道,任由言恕在前带路,所去方向却正是银瓶王府。

    “自从前晚回来后其实我们便一直在此,外面的圣旨今早也听说了,大君能够对我银瓶王府家如此关照,真是万幸了。”言恕一边旁若无人地带着花恨柳往里走一边言语道。

    “我银瓶王府?”脚下步子一停,花恨柳目瞪口呆地望着言恕,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花先生不必介意。”言恕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回头微微一笑,又继续向前走。

    待行了盏茶工夫,走到了王府后院的一处园子里,言恕站在门口向里示意道:“他就在里面,您直接进去便可。”

    园子不大,种的也并非什么花草,大越的天气实在不适合种些花花草草来迎合人的闲情逸趣,此处园子中非但不是种的花草,甚至连遍地可生的杂草都没有——全是石头,各式各样的石头。

    “如何?我这院子里‘种’的石头可好?”虽然底气不如原来的那般浑厚,不过白胜的声音不会变,说话的语气也不会变,不需回头花恨柳便知道是谁在说话。

    “晚辈只知道民间有‘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之说,却不知道这石头是否也是由小石头种出来的?”花恨柳避开不答,反倒是一副感兴趣的模样选了一块石头在其底部用手拨了拨周遭的土问道。

    “少废话!”笑骂一声,白胜招呼:“过来吧!”

    循声而去,见白胜正端正了身子坐在一处长廊下,只不过空荡荡的两条袖管看上去倒是有着几分荒凉。

    “坐。”他话一出口,便有旁边的一名侍女递上热茶,花恨柳当即谢过。

    “不知道老将军喊我来……”

    “怎么?在我跟前你也装糊涂?”他眼睛一瞪,却将花恨柳瞪得不好意思,只得掩饰道:“我……我还以为有其他的事……”

    “没有!”白胜听后却不客气,“我现在巴不得你们赶紧滚出大越去,尽早滚便好!”

    “老将军说笑了……”他让滚,花恨柳却不能真滚,毕竟来西越的首要任务还没完成,至少还得再拖个三五天方可。

    “那便请老将军亲口表个态吧。”客套话说完,花恨柳也觉得是时候谈正事,直接开口道。

    “你……”白胜一愣,却未料到花恨柳说做正事便招呼也不打直接开问了,当即再度笑骂:“你他娘的少装正经的!”

    “老将军您这不是难为晚辈么……”花恨柳苦笑,滚自然是没办法滚,说正事您也不说,到底要干嘛好歹给个大家都懂的暗号啊!

    “言恕,是我与公主的孩子。”猛个丁地,白胜一句话险些没让花恨柳当即掀桌子破口大骂,只不过好在他反应即时,当即意识到此公主非彼公主。

    见白胜脸色并无开玩笑的意味,花恨柳这才将怒火压下去,却也不搭话任白胜自己说下去。

    “老夫喜欢这些个石头,你瞧它们有的方正有的圆滑,有的千疮百孔,有的却是灵润珠合……你道哪般石头好看?是圆滑的还是方正的?是带孔的还是凿刻的?”

    不知道为何转说这些石头,花恨柳自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不过白胜好似也没有听他回答的样子,略一停顿继续道:“修城的工匠喜欢方正的,但修园子的却喜欢那些奇形怪状的。带孔的与凿刻的呢?若是有个什么题词、名句刻在上面,或许喜欢凿刻的人更多一些……你说若是这石头能种出来,怎样种才能种出既被自己喜欢也受别人喜欢的石头?”

    “这……恐怕是没法子的吧……”花恨柳头皮微麻,想了想答复道。

    “所以说啊,石头也好,恩怨也罢,自己种出来是什么样子,不论喜欢不喜欢都还是得担着、认喽……”白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花恨柳缓缓说道。

    “啥……啥意思?”花恨柳心中一紧,却装作不明白问道。如若当真像字面上的意思理解,那么金正阳让自己来与白胜“交流”的任务便是完成了,至于是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结果,花恨柳很担心会“不是”——白胜说的清楚,是恩是怨,若是做出来了那也只能是认了,这也便是表明他并无与金正阳妥协之心,只不过眼下的退让都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你分明明白我的意思,还要继续装糊涂么?”瞪了花恨柳一眼,见他紧张的模样实在少见,白胜再也憋不住,禁不住笑了出来。

    “你……”见白胜笑,花恨柳却不理解什么意思,难道所谓的“笑里藏刀”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么?是不是自己下一步就该先下手为强了?

    “你大概忘了,石头是种不出来石头的。”见花恨柳不解,白胜这才点题道。

    “你……啊呀!”恍然大悟一声,花恨柳这才变惊为喜:方才所说的种种均是在“石头能够种出石头来”的前提下讲的,所以才会有恩怨“自己种出来是什么样子,不论喜欢不喜欢都还是得担着、认喽”的说法,眼下这个前提不成立,那岂不也代表着后面的话也是不成立的?

    彷佛是为了印证花恨柳的猜测,白胜着人递上一封书信道:“金正阳想要的、你想要的,都在里面,赶紧办完事情滚吧,大越不欢迎你啦!”

    “我想要的?”花恨柳一愣,见书信并未封上,慌忙打开看,见除了一纸平常所见的白色书信外,尚有一张红色的帖子。

    “这是……”花恨柳惊奇,拆开看后竟见是一纸婚约,立字之人正是白胜与先任大君。

    “这样,你与雨晴公主的事情便要顺利多了。”白胜笑道,“送客!”

    说完,直接站起身来先行离开,再也不理花恨柳如何了。

    出了园子,言恕仍在外守候,见花恨柳出来,躬身道:“以后雨晴就有劳您照顾了,我与父亲明日便会返回八塔寺,从此再不在世人面前露面了……”

    说罢,先花恨柳一步在前引路,直至送出府门竟再无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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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熙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十月阅读只为原作者裤衩辟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一百七十章 种瓜得瓜-春光好欧阳炯阅读答案,贺熙朝,十月阅读并收藏贺熙朝最新章节 伏天记十月阅读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