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童巷,巷如其名,漫巷的墙头都生长着花,像是随风飘来的种子萌发出的浪漫、亦或是有人悉心栽培的造物。
动枝生乱影,吹花送远香,林青睢与辛矢夷并肩走着,在清明澄澈的月华之下。
猛然间,林青睢看见,在花枝童巷的尽头,有一栋简陋的小木屋。
似是因为山下雨水多,小木屋的墙体上生长着一些细碎的青苔,在青苔之间,还野蛮生长着一些野花。木屋的窗户是两扇玻璃,有碎裂的一个小角被胶带贴住,一点点橙黄色的灯光从玻璃窗中倾斜而出,照亮了小屋前的青石板路。
这是一栋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小木屋。
但唯一吸人眼球的,是这栋小木屋的屋顶,那里密密麻麻地生长着无数花朵。花的品种,林青睢一时没认出,这些清一色的白色花卉,花瓣的边缘仍然有淡蓝色点缀,像是婚纱的裙摆沾染了淡蓝色颜料。
一阵夜风拂过,淡蓝白花向北方倾倒而去。
辛矢夷忽然开口说道:“青睢,那边的山是清城山,看见山下的小屋了吗?”
林青睢回答:“看到了,感觉好浪漫的样子,是怎样的人会在屋顶上种花?”
“花爷爷。”
又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林青睢忍不住问道:“嗯?花爷爷是什么人。”
辛矢夷道:“我的一位长辈,住在花枝童巷许多年了,这小屋是家花纸铺,是花爷爷的。”
林青睢垂眸思忖片刻,说道:“花纸…?略有耳闻,没想到真的有人会做。”
花纸,算是一种比较传统的手工工艺了,制作时需要在纸浆里掺上干花的花瓣。由于纸里有花的缘故,纸张也有着淡淡的花香,古往今来总有些雅致人偏爱花纸,但到了现在,有这份情趣的人变得越来越少,花纸也渐渐没落了。
两人来到了花纸铺前。在木门上,挂着一串驼铃,红色的绳子串起一串古铜铃铛,由于其分量十足的缘故,风吹不动,是专门留给来访的客人呼唤主人用的。
辛矢夷摇响了驼铃,清脆的铃声响起,他喊道:“花爷爷,是我,小白。”
听闻此话,一旁的林青睢在心里默默地鸣不平:小白?好一个辛矢夷,别的熟人都可以唤他的小名,我却不可以。
好吧,可能长辈和朋友还是有区别的。
约莫过了小半分钟,一道苍老又和蔼的老人声音响起:“来咯——”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打开,屋子里暖黄色的灯光洒向了屋外,照亮了两个年轻的人。一个老人站在木门里,一双因年老而有些浑浊的眼平静地注释着辛矢夷与林青睢,其中仍带有一丝慈祥意味,但高挺的鼻梁不难见其年轻时的英气。
相必这就是辛矢夷所说的花爷爷了。
未等林青睢开口问好,花爷爷先说话了,语速慢悠悠的:“哟?真的是小白,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辛矢夷道:“小事。”
花爷爷叹了声气,迈步侧身,为两人让开一条进屋的道路:“无事不登门,你和你女朋友先进来吧。”
一进屋,林青睢的鼻子动了动,她闻到屋子里充盈着的各种花的香味,想必是花纸原料的味道。
林青睢觉得自己怕生的毛病又犯了,她想着,应该先跟长辈问个好,然后再澄清一下两人的关系,于是便有些语无伦次:“花爷爷好,我叫林青睢,您叫我小青就好。嗯,还有,我不是辛矢夷的女朋友,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花爷爷爽朗笑笑,又作势咳嗽两下:“咳咳,哦,是我不小心说错了,小青,快进来吧,我给你俩倒两杯茶。”
老人慢慢走向了茶台,为二人沏了一杯茶。辛矢夷举起杯子,端详了一番这淡绿色的茶汤,又轻轻一闻,茶香涌入鼻腔的那一瞬间,他便认出了这是白毫银针茶。
果然,花爷爷骨子里的讲究还是变不了。
花爷爷举杯嘬了一口,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什么,沉稳的声音响起:“小白,又带猫来爷爷这里了?”
辛矢夷直言不讳:“是的。”
花爷爷站起身来:“好咯,一会儿帮你看看…唉,小白去帮我找一下猫瘟测纸在哪儿呢。”
看着两人忙忙碌碌的,林青睢安静地坐着喝茶,并不说话。她偏头,望着辛矢夷搁在沙发上的一窝裹在毛巾里的小猫,小家伙们并不老实,几只胆子小的猫儿只敢在毛巾里蠢蠢欲动、抬起小头来打量着屋子,几只胆大的小猫已经快要越出毛巾边缘的皱褶了,但毛巾似乎勾住了它们的爪子。
茶台旁有一个木质雕花的小柜子,看上去有些精致的意味。辛矢夷走向了这个小柜子,拉开抽屉寻找了一番,终于在一片凌乱的杂物中捞出了一盒猫瘟测纸,递给花爷爷。
花爷爷拿过测纸,倒了一杯清水,抽出几根棉签,包过了一窝小猫便准备开始测猫瘟了。
猫瘟是流浪猫致死的第一大元凶,治百病之前,一定要先治猫瘟才行。
辛矢夷望着那一窝小猫,一个二个的小眼眶都红红的,他又有些担心它们是否罹患了其他病:“花爷爷,您再帮忙看下猫鼻支。”
花爷爷此时正抱着一只小猫,试着去用棉签采样,他忙道:“好咯、好咯,没鼻涕的样子,应该是没事。”
辛矢夷又说道:“眼泪呢,是上火、感染还是结膜炎?”
花爷爷用手捧住小猫的脸,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嗯…先看完猫瘟嘛,这还要把老头我劈开使唤呢。”
说着,他刚想摆手去将棉签放下,却不小心碰到了杯子,一方清水差点尽数撒掉。花爷爷连忙将杯子扶正:“呼,好险…小白,你俩要没别的事,就上屋去把杂草除了。”
闻言,林青睢望向辛矢夷,桃花眸圆瞪,似是再说:这样好似风一吹就倒的小屋子还能上屋吗?
辛矢夷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转眸,用目光示意林青睢去看小木屋墙壁上紧密排列的抽屉,那些抽屉与医铺子的药柜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里面却悉数放着干花,满屋子的花香味想必就来自那里。在柜子墙的一旁,有一个小木梯子通向了屋顶,这些木块拼凑得相当艺术,主任也很细心,在每一层踏脚处都铺上了白色的蕾丝地毯。
林青睢美眸圆瞪,她发觉自己低估了花爷爷的讲究程度。
辛矢夷也站起身来,带着林青睢走上了那个小梯子。它比看上去要更加结实,踏上去的那一刻连吱呀吱呀的声响也没有,白蕾丝地毯的厚重感十足,让人不会重心不稳。
设计还挺人性化。
似是察觉到了林青睢在想什么,辛矢夷主动开口介绍道:“这是花爷爷自己设计制作的梯子,已经五年了。”
林青睢不由得赞叹:“好厉害,看不出来花爷爷竟有如此木工手艺,难不成这栋小屋也是他自己建的?”
辛矢夷道:“算是吧。”
两人谈话间,辛矢夷的手机响了,是林妈妈打来的。林青睢慌忙接过手机通了电话,妈妈先是询问了林青睢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又和女儿确认好了具体的回家时间才挂断电话。
辛矢夷无奈道:“也该关心了,令慈真是神经大条。”
林青睢尴尬地笑笑:“哈哈哈…我妈妈经常这样,不过我感觉挺好的,她不总是约束我,蛮自由的。”
辛矢夷不作回答了,他推开了梯子尽头通往屋顶的小门。
两人爬上了屋顶,夜风吹散了方才在屋中的暖意,让林青睢顿然清醒了一下,果然成都的夜晚还是清凉。她和辛矢夷在屋顶上的一片蓝白色花丛之中静静地伫立着,闻到了比屋子里更加鲜活自由的花香。
辛矢夷仰起头来望着夜空,他只看到了月明星稀与几缕轻云,他道:“你说过今晚会有流星雨。”
林青睢回神,也抬眸望着天空,她也没有发现流星的踪迹:“嗯,不会有错的,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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