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贺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消片刻便将己方的人马整顿好,使两队合为一体,听候他的调遣,开拔回营。

    浩浩汤汤的军队行进于大路中央,此刻正途径墨涂县,百姓们听闻山上的匪患已除,纷纷聚集在道路两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衡飞接过路边一位大娘递来的脆梨,笑着道谢,他将其中一个梨反复用水囊里的清水冲洗,看着果皮光洁的直反光,这才将其递给殷芳娜。

    “嘿嘿,公主,你吃你吃!”

    殷芳娜看着他的憨样儿,嫌弃地斜睨了一眼,但瞬间又噗嗤一笑,接过梨大口啃了起来。

    “衡飞,你功夫忒差了,连方憾都打不过,还得我去救你”

    某校尉立刻不停请罪,他确实心有余悸,自己与那贼人缠斗许久,竟至保护不了公主,真是该死,他回去定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要用来练武

    衡飞在心里琢磨着习武时刻表,不经意间望了一眼前方的王爷,和他身边的呃对了是花将军!

    此刻,年轻校尉对自家王爷简直佩服地五体投地,不为别的,单就他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认出花将军,这就是非一般的能耐。

    俺们王爷定能成为盖世圣主!

    可彼时的殷秀别却没有属下这般自信,他先与花彬商讨起眼前之事。

    “王爷,墨涂县领听闻方憾已死,您也归来,他自知败露,已经逃跑了”

    听了花无面的汇报,男人思量一番,冷声道,“这个吴县令真是蠢不自知,他要坦然地按兵不动,待在墨涂县里,我一时半刻还动不了他,可他既然畏罪潜逃,那就怪不得我了”

    殷秀别将此事交予花彬去办,务必尽快秘密地除掉吴县令。

    花无面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男人继续打马前行,他望着不远处的殷棠之与贺昂,神色意味深长,似有许多计较。

    这贺将军打算效忠于谁,他似乎已经猜到了。

    东极门敞开着,迎接远归的战士。

    “报!!!”

    方寒盟的亲卫之一,忽然脚不停歇地穿过一道道重门,进入大宅深处,他气喘吁吁,见到主上,急促地喘息着跪倒于地,向方大人汇报惊天大事。

    “大人大人”

    “快说!究竟出了何事?”方寒盟突然额角直跳,预感实在不详。

    “大人,殷王爷回来了”

    “说清楚,哪个殷王爷?”

    “华王殷秀别。”

    嘭地一声,方寒盟重重地跌坐进椅子里,他侧着头,看见自己枯瘦的手指正在止不住地颤抖,可他没想到,接下来还有更让自己难以接受的事实。

    亲卫也跟着颤声道,“大人,方将军死了”

    “你说什么?!”

    “他们说,说方憾将军身先士卒,被匪徒杀害了”

    呵!真是好说法,可方寒盟自是不信,他当然知晓山上该死的“匪徒”究竟是谁,可惜呀,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偏偏折了

    不过某知府很快振作起精神,他忽然道,“方憾死了,那贺昂呢?你赶快传我的话,命他关闭城门,如若来不及了,就即刻将殷秀别一众包围起来,等我前去”

    可他话还没说完,那亲卫就咚咚叩首,艰难开口道,“大人,现在指挥岽中城十万兵马的人是容王殷棠之。”

    亲卫告诉他,有密报称,贺昂已向容王殿下宣誓效忠,而最诡异的是,那小王爷丝毫不介意殷秀别与他同时入城,这对叔侄相谈甚欢,正在来方府的路上。

    这一番不啻于晴天霹雳,方寒盟面如死灰,在心里不住咒骂。

    好呀很好不愧是殷氏子弟,果然同气连枝、同仇敌忾,这亲卫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可老谋深算的方知府怎会不明白呢?他被这对叔侄摆了一道,他方寒盟才是这二人除之而后快的首要存在。

    瞬间老了十几岁的方寒盟怔怔地望着屋外,那愈发昏暗的天色是不是预示着他要命不久矣了

    此时此刻,殷秀别与殷棠之正携着一众亲兵踏入方府,所到之处,无人敢上前拦截,直至来到最后一进院落门前,那贺昂才忽然双膝下跪。

    周围的兵士都被提点过,按令四下散去,此时此地,只有两位王爷与一位将军。

    “容王殿下,华王爷”

    贺昂朝他们重重叩首,他实在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两位王爷开恩,给方大人一个体面,卑职愿用身家性命来交换”

    殷秀别负手而立,看着他沉声道,“贺昂,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方寒盟有谋逆造反之心,这样的人你也要帮一帮吗?”

    “王爷!”贺昂又是重重地一下叩首,“卑职自知绝无资格,但方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如再生父母,我不能违背本心,虽万死也要求上以求!”

    一旁的殷棠之倒是轻松得很,脸上笑意盈盈,殷秀别瞥了侄儿一眼,腹诽他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贺昂这等忠心之人,被他纳入麾下,可不是笑得开怀。

    果然,容王上前两步,扶起贺昂,压低声音道,“贺将军不必说生说死的,我就依你,给方大人一个体面。”

    “谢殿下,卑职此生无以为报!”

    贺昂立时又要躬身下拜,某王爷又亲手扶了他一把,正如皇叔所想,他得此助力,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从今时起,岽中城十万兵马,就为他所用了。

    殷棠之与得力干将亲切叙话,一转头看见皇叔一脸不悦,他立刻上前,顾忌他的感受。

    “皇叔,侄儿擅作主张,你不介意吧?”

    男人看他一眼,淡然开口,“殿下做主便是。”

    哎呀,皇叔真生气了,容王连忙道歉,他命贺昂先行退下,这最后一道门,仅能两个人进。

    贺昂望着他们的背影躬身后退,等见着两位王爷隐没于门后,他才立于白石板路中央,朝着那门行跪拜大礼。

    他与两位王爷都知晓,那所谓的体面二字是什么意思,方寒盟必须死,要体面便是不追究他生前的过错,向他那侄子一样,安一个光彩的名头,甚有殊荣地下葬。

    这,就是体面。

    贺昂出神地看着那道朱漆院门,在心里默念着——

    方大人,此生永别了。

    门内一片寂静,仆役们早已被遣送出去,只剩府邸的主人默默坐于桌前,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途。

    那厌夭还真是神机妙算

    方寒盟胡乱想着,他此时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初能有所警醒就好了,可惜,世间并无后悔药,他走错一步,面前即是万丈深渊。

    此时,他已看见那两位殷氏子孙缓步而来,某知府这次没有站起身行礼,他直直地望着他们,脸上是一片死寂。

    “哟~方大人,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殷棠之依然语气轻松,他甚至凑近方寒盟,观察他的面色,嗯这就是将死之人的面容吗?果然是死灰一片,犹如枯槁,不知是被吓出来的还是怒急攻心,病入膏肓了

    一旁的殷秀别则缓缓开口道,“方大人,再见到本王,让你很失望吧”

    “呵”

    方寒盟嗤笑一声,耷拉下来的无力眼皮只能让其挣扎着看向仇人,“成王败寇,华王好手段,老夫再无二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方大人”容王戏谑一声,“你最大的错处就是任人唯亲,下辈子可不要这样了。”

    某知府这才转头看向对面的容王,他浑浊眼珠忽地睁大,眸光锐利,既然他今日难逃一死,那便给这位小王爷一些忠告吧。

    “下官恭喜殿下”他拱了拱手,“贺昂是位不可多得的将才,有他代您统帅军队,便可高枕无忧了。”

    方寒盟忽然撩起衣摆,朝容王行跪拜大礼,“下官不能得见殿下荣登大宝,实属遗憾,在此,只愿我主能早日让历颂重回太平盛世,下官便死而无憾了。”

    晦暗的厅堂中,殷氏叔侄的面目变得模糊不清,此间只有一副喑哑的嗓音正在竭尽所能地高呼万岁,这般迟来的忠心,还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殷棠之坐于桌旁,单手支起脸颊,侧着头默默地垂眼观看着,等那方寒盟喊不动了,他才慵懒地开口道,“方大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怎么此时还想着挑拨离间呢?”

    “下官未有此意,下官只是提前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方寒盟说罢此话,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对待这两位王爷,态度上有明显的区别,面对殷秀别,他只有万般的不认同。

    “华王,你既也是殷氏子孙,当以大义为重,容王殿下继承大统是众望所归,你即使夺了岽中城又如何?历颂王城中,还有明太傅等一众权臣,你说,他们会选择谁?”

    殷秀别负手而立,半晌不语,他逆着光,身形犹如阔茂苍松,劲健存雄,此等伟岸身姿,一旁的殷棠之见之,也颇为服气。

    “此事,还不劳你这乱臣贼子操心”

    男人终是开口,他不再多言,猛地从地上拽起方寒盟,单手掐住他的脖颈就要一招毙命!

    “殿下,殿下小心殷秀别,小心”

    方寒盟做着垂死挣扎,不住叫喊,可一旁的殷棠之早已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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