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春从出发前往岽中城,他离开之前,悄悄回了村子一趟,可将要出门时,却被沽儿堵在了竹屋门前。

    女孩伸直手臂拦着村长,气鼓鼓地说道,“方大哥,你还要躲我到何时呀?”

    春从面对她还是充满愧疚,他说着道歉的话,可很快就被她打断了。

    “我没有怨你,我知道你是认错了,不是有意的,可你再躲着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看着女孩紧锁的眉心,春从终于释怀了,他弯起唇角,柔声道,“好的沽儿,我不再如此了,请你原谅我”

    女孩摆摆手,村长已经对她说过百八十遍道歉的话,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丝毫没有介怀,一如往常地询问他要去哪里。

    “我去一趟岽中城”

    沽儿急忙道,“方大哥,你今日方便带些香品去吗?”

    虽然上次她在墨涂县警告了容王一番,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这生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

    春从有些为难,“沽儿,可容我回来再说?我今日要去见一个人,明日我再去送货好吗?”

    “嗯嗯,没问题!”

    沽儿观察村长神情,忽然狡黠一笑,“方大哥,你是不是要去找方姑娘呀?”

    春从难得羞赧,轻轻点了点头,女孩见了,忙催促他快些上路,不要让人家姑娘久等,沽儿目送他离去,也转身轻快地去往医馆。

    夜深人静时,又到了每月相会的时刻,方绒夏依旧坐在长渠边,等待着。

    她既希冀情郎能来,又狠下心不愿让他来,这备受煎熬的一晚,时时刻刻折磨着她,正当她出神之际,长渠中的水流开始涌动,那熟悉的一尾金绿鲤鱼,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春从!”

    方绒夏奔向他,扑进他怀里,春从也紧紧抱着她,难舍难离。

    她贪恋着他的气息,可片刻后,又将他推开。

    “郎君不要再来了,是我辜负了你”

    她不能撇下重病的父亲,一个人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她背着沉重的枷锁,无法喘息,无能为力。

    春从执起她的手,深情凝望,“绒夏,我都知道了,我不会让你为难”

    他成全她的孝心,决定奉献自己,他看着她,坚定地说道,“我会取下一只眼睛供给你的父亲治病用,做下此番,你尽了孝,可愿与我走?”

    方绒夏先是无比诧异,她震惊于春从是如何知晓父亲告诉她的话的?难道这就是妖族的能力吗?可接下来,她立时泪流满面,抱着情郎放声大哭。

    “妾身愿意,去天涯海角也无悔,春从,带我走吧!”

    春从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他为挚爱顺着气,轻声哄着她不要哭了,良久之后,方绒夏才止住啜泣,带着他前去求见父亲。

    他们快步穿梭在回廊中,没有遇见一个人,前方就是方寒盟的卧房,里面隐隐有灯光透出,一个人影显现在隔窗之上。

    父亲还没有歇息,方绒夏认出亲人的身影,快速敲响了房门。

    “是谁?”

    “父亲是我,绒夏”

    “进来吧”

    卧房中的方寒盟压抑着喜悦,缓缓开口唤女儿进来,他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他当然知晓门外还有谁,那就是他的灵丹妙药。

    方绒夏轻轻推开门,只见父亲端坐椅中,衣冠齐整,不似要休息的模样,春从见了他,也微微纳罕,这位方大人仿佛是预先知道了什么,专门在此等着他们的。

    他动用灵法,搜寻卧房周围有无其他人气,绒夏的父亲手握重权,难保他不会动用府兵横加阻拦,可春从仔细寻觅,确实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气息,他这才收了灵力,平静地看向坐于太师椅中的那个人。

    即使有人横加阻拦也无妨,以他的修为,对付个把兵卒自不在话下。

    方寒盟也在细细打量他,可他眼中的春从已然扭曲变形,不再是什么青年才俊而是一剂补药,他贪婪地盯着他澄明的眼眸,站起身缓缓走过去。

    这方大人的眼睛果然患有恶疾,白蒙蒙一片恰似死鱼的眼睛,春从遵循他未曾看全的将来,双眸微敛躬身下拜。

    “方大人,在下与绒夏情投意合,虽人妖有别,但我保证一生一世爱她敬她,请您宽宥我们”

    方寒盟并没有说话,他直勾勾地盯着这条鲤鱼精,继续朝他走来。

    绒夏与春从以为他不允,便齐齐跪在地上,叩首行大礼。

    春从又道,“我愿将眼睛摘下,供您入药,还望您成全我们”

    他对着方寒盟磕了三个响头,俯身低下头,久久没有起身。他并不在意方寒盟是从哪里得来的诡异偏方,也并不在意自己的眼睛是否真能起效,他将此番看作一种代价,他付出了,便可心安理得地带走绒夏。

    方寒盟没想到这条鲤鱼精竟然如此爱他的女儿,即使挖眼也在所不惜,他当即开怀,伸手扶起他们。

    “贤婿,好孩子你们的孝心真是令老夫动容啊”

    他忽然捂住眼睛,假装突犯疾痛,期待地看向春从,“贤婿,我这眼睛恐怕旦夕间就会失明,你可愿现在就将眼睛取下给我?”

    绒夏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急迫,她焦急地问方寒盟,“父亲,治疗眼疾不需要大夫吗?明日等御医来了,在在取眼睛也不迟吧?”

    方寒盟责怪女儿多嘴,他继续盯着鲤鱼精道,“唉明日有明日的事情,贤婿,你可愿意?”

    春从本就是为此而来,他点点头,拱手作揖,“方大人,请您答应我,取下眼睛后即刻放我们走。”

    方寒盟含糊地说着,“好说好说”

    “春从”方绒夏心跳如雷,难道今日真的要那样做吗?她极是害怕,紧紧拽着情郎,不愿他伤害自己。

    春从温柔地望向她,轻轻拂过她的眼睛,“绒夏,你若害怕,便把眼睛闭上,之后,我们就能一起走了”

    他之前研读过沽儿的医书,知晓了一些止血的方法,只见春从迅速封上眼周的穴道,一鼓作气,剜出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半边脸顿时血红一片,鲜血淋漓淌下,让他难以承受,绒夏听到情郎痛极的闷哼声,还是睁开了眼睛,她惊叫一声,当即泪流满面。

    “春从!春从!!!”她拭去他脸上的鲜血,可那血浸湿了她的绢帕,却越擦越多。

    春从的一只眼睛变得空洞一片,他自嘲地笑笑,看来自己无甚医道天赋,点穴的手法远不及沽儿,他喘息着,伸出颤抖的手,将眼珠递给方寒盟。

    “哈哈哈哈哈!!!”

    那男人大笑起来,接过眼球生生吃下,绒夏心惊胆战,此刻,她父亲的表情犹如恶鬼,贪婪咀嚼着肉块,嘴角还挂着血丝,她毛骨悚然地认不出这是谁了,此时的方寒盟比茹毛饮血的野兽还要可怕。

    方绒夏带着春从连连后退,她想去找大夫,春从却一把拉住她。

    “我没事我做了该做的事情,绒夏,我们可以走了”

    他们背对着男人就要出门去,可春从伤处突然一阵锐痛,让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方寒盟就是在等鲤鱼精虚弱的时刻,他快速咬破手指,涂于厌夭给他的符箓上,将最后一道染血的咒符贴于墙壁正中。

    黄色血符须臾间消失,可卧房的墙壁上却闪动起金光铭文。

    “父亲!”

    “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对苦命鸳鸯就要迈出门槛,可绒夏出去了,春从却被突现的符咒困在了房中,他们一起质问男人,他为何出尔反尔,背弃承诺。

    方寒盟又是一阵大笑,“贤婿,我吃了你的眼睛顿觉舒畅,你便好妖做到底,供我继续治病吧!”

    绒夏难以置信,她的父亲怎会这般残忍毒辣,她跪下来求他,求他放过春从。

    “绒夏,不必求他!”

    方寒盟背信弃义,枉为人父!

    春从怒急攻心,当即施展灵法就要强行冲破法阵,可那符箓是金翅大鹏鸟所设,极为盛大奇诡,他刚动灵力,就被符咒射出来的金光捆束住,动弹不得。

    “春从!春从!!!”

    绒夏扑过去要救他,却被方寒盟强行拖拽出屋门,掼在地上。

    “来人将小姐关起来,谁都不许见!”

    方绒夏被赶来的嬷嬷婢女们架走,方寒盟冷笑地看着屋内不住挣扎的鲤鱼精,缓缓合上了房门。

    等到厌夭道长来,他便可继续享用了

    第三日清晨,三个女孩便早早来到医馆,准备开门营业。

    “沽儿,你在看什么呢?”

    圆圆好奇地问她,女孩仿佛在焦虑着什么,一直朝门外探望。

    “圆圆,你昨日见着村长了吗?”她又问狐狸精,“素素姐,你看见了吗?”

    一狐一兔一起摇头,都表示没有见到春从。

    “方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沽儿愈发不安,他答应昨日回来,取香品送货的,为何到今日还不见踪影?

    胡素素揶揄她,“沽儿,你怎么跟兔子精学坏了?那么贪财,村长晚送一天货也不打紧吧?”

    圆圆抗议狐狸精说她坏话,可沽儿却摇摇头否认了。

    “不是的我只是担心方大哥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哎呦~”胡素素不在意地摆摆手,“村长能遇到什么事情?你不是说他去会相好了吗?肯定是你侬我侬忘了时间。”

    连圆圆也让沽儿不必担忧,“村长行走江湖好几百年,虽然他只是条鲤鱼精,我却觉得除了龙之外,其他妖族都不是他的对手。”

    沽儿问,“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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