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乐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在斛南山的时候,没有人为噬魂钉所伤,父君及时带人赶到,击退了佑安门众人。
她梦见父君将她带回了妖族,罚她禁闭,让跪在静室里反省自己私自跑到人界险些酿成大错。
她梦见晚上客九偷偷将她从静室里放出来,她跑出妖界,寻见了一直在山下等她的元珩。她在妖界只跪了三个时辰,元珩却在山下等了她三个月。
她梦见父君嘴硬心软,允许她离开妖界几个月,足以让她和元珩过完凡人的一生,那是平凡而又幸福的一生,是没有遗憾的一生,是很长很长的一生。
阿筱一直守在知乐床边,看见知乐竟在睡梦中落了泪,登时难过至极。阿姐已经在现实中被折磨至此,老天又为何不愿给她一个圆满的梦境?她拉过衣袖为知乐拭去眼泪,衣袖划过,知乐竟然缓缓睁了眼,醒了过来。
“阿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阿筱轻声问道,生怕自己声音大些,阿姐就会更难受些。
知乐摇了摇头,她张了张嘴,嗓子哑得说不出话。阿筱连忙跑去倒了水来,一点一点喂给知乐。
“阿姐你饿不饿?要不要让人准备些吃的?”
“我不饿。”知乐轻轻拉住阿筱的手,笑着告诉她,“阿姐刚才做了一个很圆满的梦。”
阿筱看着知乐眼角的泪痕,有些疑惑:“很圆满吗?那阿姐为何要落泪?”
知乐这才察觉到眼角还余留着一丝冰凉,原来自己竟然落了泪。她回想刚才的梦境,一时还有些没走出来。
或许这就是上天给她的馈赠,在梦中给了她另一种结果,她与他的很长很美满的一生。
“因为梦跟现实总是相反的啊。”知乐努力克制自己,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
知乐想来不愿让阿筱有这些感伤的情绪,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说了这样的话。她连忙变换语气,问道:“有些日子没见阿筱了,恢复得怎么样?”
阿筱扁扁嘴:“我要是再恢复不好,就快被折磨死了。阿姐你还不知道九叔什么样吗,他最擅长给人喝那种难喝到想吐的补药。”
阿筱像个开心果,知乐见了她就欢喜。她伸手摸了摸阿筱的头,失笑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瞒着阿姐做坏事。”
殿外传来动静,片刻之后久虞的问话声响起:“妖君如何了?”
吾昇回答道:“还在休息,小殿下在殿内陪着。”
知乐问阿筱:“我睡了多久?”
“有两日了。”
知乐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快,让久虞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阿筱给知乐身后垫了枕头后,跑去开了门,领着久虞进来。
久虞寒暄道:“妖君可好些了?”
知乐却忽略了他的寒暄,直接问道:“本君昏睡的这两日,皋蓬可有什么动作?”
久虞摇摇头:“这正是本尊觉得奇怪的地方,探子来报,鹄鹰的确带着三十万大军扎营在了几十里外。不过这几日过去,他们竟然没有任何的动静。所以本尊才想来问问妖君,在军营可有什么别的异常。”
知乐欲言又止,环视了一下殿内。久虞会意,让所有人都出去。
“阿筱,你也出去等一会儿。”知乐示意阿筱。
知乐主要怕阿筱听了担心,确认了阿筱离开后才开口道:“如果说皋蓬在等什么的话,本君猜测,他是在等妖丹炼化。”
久虞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妖君将妖丹给他了?”
知乐摇摇头:“本君在天界时,沉岿神尊给了本君一个宝贝,名唤枯楠灵。皋蓬威胁本君献出妖丹的时候,本君将那个给他了。枯楠灵只有补气益血的作用,并不能提升他的修为和功力。”
久虞联想到先前吾昇所说的妖君的身体情况,打量知乐片刻,恍然大悟道:“难怪听说妖君身体有所亏空,大约就是因为失了这件宝物吧。”
知乐不置可否,只是嘱咐:“此事别让阿筱知道。”
“说到阿筱,还未感谢妖君将阿筱养大,这份恩情本尊记下了。”
“本君将阿筱当作亲人,而并非是魔尊之女,养大她是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恩情。”
“皋蓬那边,既然他专注提升功力,大约是有别的打算,或许大军只是辅助,他要做的事情才能真正坐上魔尊之位。”
“无非就是说本尊久居人界,一回来就让魔族吃了这么大的亏,引起了魔军极度不满。他想提升功力大概是为了打败本尊,若本尊败于他手,天下人便会更信服于他,不会有人说他是乱臣贼子谋权篡位。”
知乐愣了一下,她亦是久居人间不问族中事,久虞这处境倒是和自己相像。
“这两日援军应该已经集结了不少了吧,这援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再拖下去怕是皋蓬那边会有所察觉。既然他不动,恐怕尊上得先出手了。”
“本尊有些好奇,妖君为何会帮本尊?按妖君所想,难道不希望魔族大乱?”
“先前所为不过是为了护住妖族的权宜之计,并非针对魔族。更何况没有本君,魔族就真的大乱了?本君应该没那个通天的本事吧。”知乐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嫌弃,“况且皋蓬那个人狂妄自大,本君实在是厌恶得很。”
久虞被她直白的言语逗笑,他颇为欣赏地说道:“妖君这直言不讳的性子,着实是有意思。”
“过奖。”
久虞向门口喊道:“都进来吧!”
宗珞率先开门进来,阿筱跟在后面,然后是吾昇。
“吾昇,马上着人去极乐殿设宴,就设在戌时。带阿筱去找李嬷嬷,好好打扮一下。本尊今夜就要庆贺与爱女重逢。”
阿筱询问地看了一眼知乐。知乐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她接受久虞的安排。
吾昇领了命,带着阿筱离开了。
“宗珞,你去军营一趟,告诉皋蓬本尊知道军中事多,但还是想他能来赴宴。”
“是,尊上。”
久虞加重语气叮嘱道:“立刻就带他来,就说本君想与他对弈,所以让他早些入宫,态度可以强硬一些,越能让他察觉到不对劲越好。”
宗珞明白了久虞所想,确认道:“尊上是想让皋蓬有所动作?”
久虞算是默认了,他又提了一嘴:“若他想支开你便由他去,只管将他带来就好。”
“明白。”
“身体可恢复一些了?”久虞回头看向知乐。
知乐意会:“怎么,尊上想请本君看戏?”
“这出戏演得若是成功,妖君有大半功劳,想必你也不想错过。”
皋蓬在营帐内打坐修习,妖丹已经入体两日多了,可即便他再怎么耗费时间修炼,也未能提升功力。这几日他正烦得很,如今大军还等在几十里外等他的命令,他却已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将军,宗珞来了。”
皋蓬闭着眼睛,听见传话烦躁地皱起眉头:“又有何事?”
“属下不知,他此刻正在大帐内等着。”
皋蓬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站起身,猛地掀开了帐帘出去,帐帘出去打在前来传话的士兵脸上,那士兵却吓得一动不敢动。
皋蓬满身戾气走进了大帐,语气不善地问候道:“宗珞,这才安生两日,又有何事?”
宗珞虽不满皋蓬的态度,却懒得跟他计较,直接说明了来意:“尊上今晚戌时在极乐殿设宴,他知道将军军中事多,但还是希望将军能赴宴,所以特意派本君来接。”
“戌时的宴会,君上这么早来做什么?”
“尊上说,早些接将军进宫,能有机会对弈一局。”
“本将棋艺不佳,恐怕不能满足尊上了。”
“尊上说,早前皋壑将军还在的时候,他们二人难得棋逢对手,皋蓬将军想必多少遗传了些棋艺。”
都提到他父亲了,怎么也该给个面子。皋蓬皱起眉头:“一定要现在就去吗?”
“是。”宗珞立刻道。
“那本将去换个衣服总可以吧?”
“自然。”
皋蓬回到营帐,唤来亲信道:“久虞设宴设得这么突然,还非要让本将即刻入宫,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将去看看情况,若是没什么事,糊弄一下就回来。你先派人去鹄鹰那里,若是亥时本将还没回来,你先带着军营这三千人围城,放出信号弹让鹄鹰先率骑兵营过来,大军随后。”
“是,属下即刻去办。”
皋蓬随着宗珞入宫,到了久虞的书房。久虞已经坐在棋盘前等了一会儿了,伸手示意皋蓬坐下。
久虞执黑棋,落下一子,看似地随意聊道:“你父亲生前对本尊忠心耿耿,直至最后为本尊而死,本尊自认此生都有愧于你皋氏一族,所以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向本尊开口就是。”
皋蓬细细品了品久虞这番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他假装自己的注意力还在棋局之上,随口应道:“多谢尊上。”
对弈讲究心定,二人陷入沉默,专心棋局。
皋蓬几番犹豫,正要落子,久虞忽然悠悠地说道:“这棋啊,一步踏错,步步踏错。人也是一样,若是走错了路,可不一定有回头的机会。”
皋蓬听了这话,手一顿,棋子险些掉落。他收回手,看向久虞:“尊上想说什么?”
久虞笑着点了点皋蓬刚才所指的方向:“刚才那一子你若下在那儿了,便是满盘皆输。”
皋蓬仔细琢磨片刻,果真如此,他一味进攻,竟然没有注意到周围早已暗藏杀机。
“孩子啊,你这棋照你父亲比,确实逊色不少。”久虞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碗里,“走吧,晚宴快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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