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圈杀手尽皆倒地,宴音想要抬起头来看,却又被他轻轻按下脖颈:“脏,别看,也别下来踩着。”

    她无法,只能继续依赖在霍南疏的肩头,潇潇雨声仍旧响彻耳边,兵戈已息,无端显出一股子岑寂的感觉来。

    霍南疏抱着她,不知从哪里拿的一把伞遮在了她的头顶。

    少年快步地走过长街,那串碧玉佛珠在他执伞的苍白手腕上轻轻地晃着。

    宴音坐在他稳健的臂弯里,只能看着他背后,踩过的路漾开了一圈圈波纹。

    上面没有血迹浮散,她终于放下了心。

    雨敲打在伞上,沿着伞骨落成了雨帘,让宴音靠在他肩头看着,忽然想起了那句:

    后来烟雨落盛京,一人撑伞两人行。

    “碍因,放我下来吧。”她想下来走一走,绣鞋早就湿透了,踩在地上也没什么。

    可霍南疏似没听见一般,将她往上掂了掂,只说:“前面就到家了。”

    宴音侧头听到的是胸腔嗡嗡的声音,她不再坚持了,而是想到些别的事。

    姜负雪让她远离霍南疏的事,她还从未和他说过。但霍南疏好像是知道的,之后再来宴家,自觉地就坐远了。

    宴音看着眼里,心里总有些不好受,他本来就没有朋友,自己还疏远他……

    快到家了,她疲于奔命,这次先不算吧。宴音蹭了蹭霍南疏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她猫儿一样的反应,霍南疏睫羽轻颤了一下,将人更加稳当地抱在怀里。

    知道秋雨寒冷,他尽力将热量给她,脚下的步子也没有放慢。

    迈进宴府,青芝和周叔早在着急地等着了,宴荣安上值去了,并不知道此事。

    霍南疏没有假手于人,将宴音一路抱回了她的卧房中,青芝自然不会阻止他,自己扶的话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

    一面托黄嬷嬷去熬姜汤,一面要拢炭盆,一面要帮宴音换下湿衣,青芝忙碌起来有条不紊。

    见霍南疏要离开,忙道:“小侯爷不如留下在客房中也换身衣服喝碗热姜汤吧。”

    霍南疏只摇摇头说不必,大步出了门去。

    “碍因!”宴音在内间喊他的名字,他站住脚步。

    声音继续传来:“不要为我犯错。”

    霍南疏想回头,冷不防触到屏风后曲线窈窕的背影,又转了回来。

    “你安心。”他丢下这一句,离开了。

    另一边被派去看着宴音的暗卫,从她打梨惜园跑出来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后见到一伙杀手也跟着马车,忙去向姜负雪禀报。

    等姜负雪一路找到出事的青楼二楼时,只从窗户看到了那一地的杀手尸体,狰狞的刀口被雨水冲刷得惨白。

    这事惊动了京兆尹,衙差已至,只是尚不得知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杀的又是谁。

    雨天抹去了许多的痕迹,只怕真相是难以查明了。

    姜负雪却不管这些,一路沿着青楼到宴府的路寻去,果然在途中遇见了抱着霍南疏的宴音。

    他想走上前去将人夺回来,可青靴在地上踩出水花,又顿住了,姜负雪知道宴音是有几分在乎霍南疏的,今日又蒙他搭救,自己此刻出现只会让她为难罢了。

    一路跟着,见她没事,姜负雪半是妒意半是放心,直至霍南疏将她带进了宴家,他才转身离开。

    “梁意……”姜负雪默念着这个名字,神色变得阴晦不明,看来他们要结两世的仇怨了,还有霍南疏,也该离宴音远远的才是。

    青楼后巷一案虽闹得纷纷扬扬,但最终仍是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倒是另一件事,更是勾起京中权贵的兴趣。

    武陵侯近年来以抵御女真有功,越发为陛下爱重,其子眼看着也要长成将才,梁意作为储君,小侯爷将来大抵会是他手底下的重臣。

    二人同游狩猎于南山,却不知在山中遇到了什么,出来之后双双鼻青脸肿的,又不想糟了野兽的模样,一时间众说纷纭,太子只说与他争抢一只白狐,小侯爷因行事猖狂被陛下禁足三个月。

    宴音淋雨回府当日,吩咐青芝若宴荣安问起,只说自己的事因雷声惊了马,被掀出了马车去,才淋了雨,之后便睡了过去。

    当夜她就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深思倦怠之时,又梦见了前世。

    梁意不仅要杀了她,还把青芝和宴荣安等人一齐押来,逼她开口求饶,她求了,万般低贱,甚至匍匐在成了皇后的月嫔脚下,只盼她开心一点,再开一次尊口,饶了宴家人。

    可是没用,滚过一圈烧红的炭火,她烫得血肉焦烂,好疼啊,真的好疼啊。可梁意还是杀死了他们,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不要!不要杀他们!”宴音惊叫着起身,旋即撞进了一个怀抱之中。

    温暖的双臂拢紧了她,“莫怕,是我。”

    是姜负雪清越温柔的嗓音,外间已没有了青芝。

    感觉到怀中呼吸急促的少女平缓了下来,姜负雪将人稍稍拉开,才看向她的脸,烧得烫红的脸上泪迹未干,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节轻轻抹去她的泪痕。

    他像对待易碎的纸人一样,柔声问宴音:“是做噩梦了?”

    “嗯……”见到他在,宴音只觉得梦里的孤苦无依全都消散了,忍不住酸扁起嘴唇,眼眶又蓄不住泪了,靠近些要他抱。

    “你怎么在这里,我的噩梦变成美梦了吗?”

    她这话让姜负雪失笑,眉间也舒展开了,将她密密实实抱着,怕宴音后背着凉,又拉起被子为她掩住。

    “我是美梦吗?”

    宴音脸颊贴着他胸膛点了点头。

    姜负雪声音松缓了下来:“不是梦,我就在这里,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今日是我来晚了。”

    “你怎么知道我出了事?”宴音有点不明白。

    未料到这小女子这般机敏,姜负雪不见慌张,信口道:

    “我原在梨昔园无意见到太子,只是未曾与你说,后知道你坠子掉了找回去,青楼后的杀手尸体也闹大了,我才猜到你怕不是出事了,来宴府问了青芝便知道了。”

    “你啊,胆子也太大了,”姜负雪忍不住戳戳她的脸,但是也足够聪明,梁意是临时兴起杀人,谁也没有防备,让下人独自跑去求援只怕也会被灭口……今日实在是危险。

    “太子为何突然对你起了杀心?”

    “这……”

    见宴音为难,姜负雪轻抬她下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知道未来姜负雪年纪轻轻便做到丞相的高位,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官身,即使有姜家,可姜家又如何能护得到她的身上,只怕是平白带累姜负雪罢了。

    看着宴音逐渐暗淡的眸子,知道她对自己信赖不够,姜负雪也不逼她,只说起另一件事:“今日太子去了詹事府。”

    詹事府是东宫官属,太子去巡视自然不稀奇,但姜负雪特意与她说,只怕不会这么简单。

    闻言知意,宴音眸子里当即显出了担忧,梁意……莫不是要对她父亲下手。

    “那我阿爹……”她忍不住纠紧了姜负雪的衣襟。

    他将宴音的手纳入掌中,道:“太子确实见了宴伯父,这一趟只怕是在暗示你,你爹在他手中,不要乱说话。”

    她眉心紧拧,问道:“可需我写一封信送予东宫?”

    姜负雪却摇头:“不必,你只作不知,更让我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东宫即办选妃宴……”他说吧,垂眸看着宴音的神色。

    这话让宴音背脊更加生寒,前世梁意是即位之后才选妃的,现在为何这般着急,而且看姜负雪的意思,只怕还会选到她的头上。

    她思虑再三,此事已不是自己能应付得了。

    宴音终是将自己看到了事告诉了姜负雪:“我今日撞见了那杜丽娘和梁……太子殿下在一处,二人独处,太子还为她打帘。”

    见她终于对自己敞开心扉,姜负雪的笑意进了眼眸,这才知道宴音竟无意撞见了梁意的秘密。

    便接着道:“他选妃未必不会将你选去,此番不知那伶人是何身份,但真如你所说,太子只怕对她极为爱重,才会亲去梨昔园,往后约摸是要带入宫,许以厚位的。”

    他只是将前世发生过的事当做猜测说了出来。

    又说:“所以若储君的妃子曾是伶人,那太子只怕也会声望大跌。”所以梁意绝不会让宴音泄漏出去的机会。

    “太子选妃宴还未昭告,我们……”宴音抬眸看他,不再说话,眼中含着希冀,又带着羞涩。

    姜负雪自然懂她的意思,自己何尝不想早日将宴音娶过门,绝了她进宫的可能,可如今姜家那边尚需慢慢料理。

    “成亲亦是我心中所愿,若是可以,今夜就想带你到祠堂跪拜先人,只是三媒六聘绝不能少于你,且放心,我会将一切事情办好的,不会让你去那选妃宴,也不会让你进宫的。”

    姜负雪心中有了计较,安抚着她,又拢紧了被子,一下一下顺着宴音的背脊。

    宴音本就生病疲惫,现在更加困倦,在他轻声细语的声音中,慢慢地睡着了。

    他将沉沉睡去的少女安置在床上,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心爱的人软玉温香躺在自己怀中,他不可能没有半点反应。

    更何况宴音只穿了一件单衣,带病的身子滚烫,曲线玲珑肤如凝脂,教姜负雪如何能不心猿意马。

    只是她病着意识本就不大清醒,对他又全是依赖,他才将那肆虐的冲动压下,细心安慰她。

    只是紧贴在身上的感觉实在是磨人。

    姜负雪凝视她睡颜半晌,才轻吻了宴音的额头,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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