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言而出,颇合众人心意,唯獨小白狐儿不乐意。噘着嘴说道:“哥哥,外面这么危险,你出去不就是送死么?”

    我摸着她的小脑袋,摇头笑着说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兽潮袭来,倘若大家都只为自己的人身安慰着想,还不如马上离开這里,逃到外面去。神姬公主,我去了。不过你可记得要给我妹妹解毒,好么?”

    天山神姬点头说道:“自当如此,辛苦你了。”

    得到她的点頭,我心中无忧,又看向了旁边的福灵豹,朗声说道:“豹兄,我此番要去赴险,你可愿与我同行?”

    那福灵豹似乎能够听懂人语,根本用不着我使用那魔威之法,便一声嗷呜,将身体低伏在了我的跟前来。我躍上了这雪豹的背脊之上,朝着城头的各位拱手致意,然后不再停留,双腿一夹。那福灵豹引吭高喝一声,肉翅陡然展出。一个助跑,直接从墙头飞跃而下,朝着湖畔处的兽群之中滑翔而去。

    福靈豹一阵翱翔,下面的兽群蠕動。不断有弹跳力十分厉害的猛兽腾身飞起,伸爪来抓,不过我们在短暂的飞底之后,又开始拉升,朝着上面攀爬起来。

    福灵豹的速度很快,肉翅一阵拍打,很快就来到了银姬宫主的上空,前方有一大群的黑鸦瞧见我们,拍打着翅膀,纷纷扑来。

    这些黑鸦有着油黑的羽毛、坚硬如铁的鸟喙和利爪,每一个都有篮球那般大,无端凶猛,倘若是被这些扁毛畜生给缠住了,那肯定是十分难受的事情,不过骑在福灵豹上面的我却也有办法,双手结了一个印法,朝着前方虚拍而去,却是那深渊三法的魔威,带着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恐怖震慑,使得这些扁毛畜生“呱唧”一声,受惊一般地四散开去。

    不过这魔威虽说能够震慑群鸦,但是也引来了一只翼展五米的巨大岩鹰,在空中不断盘旋,似乎想要与这福灵豹一较高下。

    福灵豹素来高傲,眼中罕有能容之物,被那岩鹰不断挑衅,立刻跃跃欲试,想要与其交战,我赶忙叫它先将我放下去,免得被带着在空中极速转圈,弄得头晕目眩。

    在那岩鹰的刺激之下,福灵豹飞抵到了地面五米处,把背一拱,将我抛下之后,口中发出一声厉吼,便朝着天空的挑战者杀将过去。

    福灵豹和那五米岩鹰的天空霸主之争,到底谁是胜利者,这个我已然不再关心,从五米高空跳下的我找准了一个落脚点,却是一头浑身长满青苔的双角巨犀,携带着极大的重力势能,我重重地踩在了它宽阔的背脊之上,巨大的压力让这头畜生悲鸣一声,双脚跪倒在了地上,轰然倒下,而我则顺势冲到了银姬宫主之前,将怀里的银箫掏出,递到了她的面前来。呆有协弟。

    尽管我们在城头看着危险,然而真正来到跟前,才发现这凶猛的兽潮对于顶级的高手来说,倒也造不成多大的伤害,虽说初期对于那些修为并不牢靠者算是一次清洗,但是稳住阵线之后,银姬宫主的身边,除了两位长老陪同神姬离开之外,其余的六人,倒也是各自结阵,牢牢地立在原地,并无死亡。

    然而虽说游刃有余,但是银姬宫主对于杀戮一事,并不热衷,此刻的她正皱着眉头与兽潮交锋呢,接过我递过来的银箫,鹅蛋般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还下意识地朝着附近正在大开大阖的北疆王那边望了一眼。

    这银箫,是银姬宫主当年出外闯荡江湖时所用的成名武器,然而坊间传闻银姬宫主为情所苦,被人伏杀于岷山之中,兵器也随之丢失。

    传言终究是传言,当我真正来至神池宫时,方才晓得江湖人并不怎么了解的银姬宫主,她所拥有的实力到底有多可怕,这样的人,当年的事情未必如别人所说,但是这里面的变故肯定与北疆王有关,所以旧物重新回到手上,睹物思人,不由多了几分追忆往事的感慨。

    不过在这危急的战场之上,她倒也没有多少时间来缅怀过往,当下也是将那银箫在手中翻飞一下,接着把它竖立放在了唇间,开始吹将起来。

    银姬宫主在尸山血海之中傲然而立,白衣飘飘,宫装玉冠,那银箫抵于红唇之间,而六位长老自然是拱卫于左右,不让她受到任何打扰,接着我听到一缕幽幽的箫声从她口中传了出来。

    一开始这缕箫声凄清而婉转,在喧闹吵杂的战场之上被掩盖,罕有人能够听闻,这箫笛丝竹之音,毕竟不如战鼓浓烈,然而一阵腥风吹过,那箫声便乘风而起,夹杂着冰泉之气,忽如海浪层层推进,忽如雪花阵阵纷飞,忽如峡谷旋风卷过,急剧而上,忽如深夜银河静静流淌--如此一来,那箫声便扶摇直上,韵律自然,音律锤炼,沉声切响,掷地真作金石声。

    这韵律抑扬顿挫,法度森然,无一律荒率空泛,无一处逞才使气,左右共鸣,全场俨然。

    箫声清澈而激越,跌宕起伏,明明温婉的曲子,却给银姬宫主吹得博大深厚、意境开阔、气韵沉雄,又带有悲凉之气,让场中疯狂的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凝滞状态。

    而就在这箫声响彻湖畔之时,手持一把奇形斩马刀的北疆王突然慷慨高歌起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这词简单,然而北疆王仿佛吟唱,低沉而悲凉,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语句陡转之间,又有慷慨情怀,热血激越之时,两者相印,竟然使得整个湖畔战场浮现出了几许雄奇和悲凉之情来。

    一首《安魂殇》,一曲《箫声咽》,两者天衣无缝,胜过万千咒言,那些疯狂的猛兽魔物在这样的炁场笼罩下,终于逐渐地收敛起了暴戾的攻击性子,变得安静起来,虽然偶尔还会有一声嘶吼,但却是在响应着这曲子里面的悲凉。

    我站在那头死去的双角巨犀身上,被震撼地不能自已。

    一曲镇千军,那银箫在银姬宫主的手上,没想到会有这么恐怖的效果,竟然以一曲将成千上万的兽类屈服,不再凶恶。

    这除了银箫本身安魂迷幻的法器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值得我所深思的?

    我如有明悟,受益匪浅,听着银姬宫主一遍又一遍地吹着银箫,而北疆王那黑胖子则踏着拍子,用秦腔雅调的唱法,将词中悲凉之景一一述言,两人彼此呼应,一开始周遭依旧是一片厮杀,然而在这曲调吹了三遍之后,整个湖畔,却再无一处争端,遍地的猛兽都将爪子低伏,趴在草地上,仰头听着这安抚人心的曲调,杀戮不再,而冰城的方向,则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显然是在庆祝自家宫主的手段。

    然而一切都结束了吗?

    就在我满心欢喜的时候,却听到密林深处传来了一阵激昂的号角声,呜呜地传来,那些原本趋于平静的猛兽突然开始不安起来,张开爪牙,朝着旁边嘶吼,眼珠子里的凶光又重新浮现出来,瞧见这副场景,场中的人个个都是脸色一变,而平静吹着银箫的银姬宫主则突然发声道:“不好,林中有人在操纵兽类,挑唆战争,不将那些人除了,难有安宁!”

    她嘴唇在吹着银箫,这话语却是跟努尔一般,通过腹腔共鸣而出来的,声音不大,但是响彻全场,北疆王不再唱了,而是将长刀扛在肩膀上面,对这她说道:“龙在田勾结西方光明会,一击不得,便是玉石俱焚,倘若不能够阻止他们,将裂缝给封印住,只怕事情难了,我且去,将这事儿给办了!”

    银姬宫主没有瞧他,依旧吹着箫,不过过了两三秒,她却淡淡地说道:“密林很危险……”

    北疆王将嘴里的烟屁股丢在地上,恶狠狠地碾熄,没心没肺地说道:“我不怕!”

    银姬宫主突然说道:“会死的!”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但是北疆王却似乎很认同她这一句话,不过这个黑胖子的脸上却毫无惧意,淡然说道:“我二十年前就应该死了,辜负你这么多年,时至如今,一切都应该还你了!”

    我欠你的,该还了。

    情到浓时浓转淡,北疆王这个粗犷的西北大汉,心中纵有万分情丝纠结,无数懊悔存在,但是说出口的,终究只是淡淡一语,两个曾经彼此相爱的人,此刻再度重逢,再无柔情蜜意,一切平淡如水。

    然而真的就如水一般平淡么?

    我不知道,却瞧见了银姬宫主脸色虽然一片肃穆,但是娇躯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地抖了一下。

    你因情而受伤,但我又何曾是那薄幸郎?

    北疆王一言方罢,便不再与银姬宫主相说,而是发出了一声爽朗的大笑,举刀高喝道:“有谁愿意随我一同斩杀奸邪,赴汤蹈火乎?”

    我瞧见这笑容里面,有着隐隐泪花,心中一阵激越,高声应道:“如此慷慨赴死,岂能少了我陈志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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