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平涛敏锐抓住了这句话里的关键细节:“她指的是什么车?自行车、摩托车,还是汽车?”
“大巴。”李博文回答:“我记得很清楚,张雅翠当时的原话是:你会不会修咱们学校里的那种大车?”
虎平涛继续问:“你当时回答“会修”,张雅翠是怎么说的?”
李博文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说,这事儿就这么过了……等到第二天,她单独找到我,说是想跟我学修车。”
陆晓旭感觉似乎抓住了某种关键的东西:“她想修你们学校里的车?”
“是的。”李博文点头:“当时我以为她是开玩笑,可为了充面子,我答应周末可以带她去我爸的修理厂。可张雅翠说,用不着那么麻烦,学校里就有现成的大巴。正好那时候车库里没人,让我和她偷偷溜进去,指导一下。”
虎平涛对此表示怀疑:“一个从未碰过机械的新手,她需要什么样的指点?”
李博文对此也是满脑子糊涂:“我也不明白,就跟着她去了车库。感觉她当时就是在勾引我,一直用身子贴着我,然后从车库角落里找些物件,站上去,隔着窗户,让我给她讲解驾驶室里的各种机件。”
陆晓旭同样感到疑惑:“如果想要了解机械方面的操作,她自己买本书看看不是更好吗?”
李博文回答:“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张雅翠说她看过书,但很多地方看不明白,需要我当面解释。”
虎平涛想到其它方面:“她当时都提了些什么问题?”
李博文陷入回忆:“张雅翠问的有些杂,感觉东拉西扯。离合器、刹车、邮箱……对了,她问的最多的就是刹车。我给她详细解释了刹车的工作原理,以及大车和小车在这方面的区别。”
虎平涛继续问:“张雅翠会不会开车?”
陆晓旭侧身看了他一眼;“港城报考驾照的规矩跟内地一样,必须年满十八周岁。”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虎平涛解释道:“我问的是张雅翠会不会开车,而不是她有没有驾照。”
陆晓旭恍然大悟。
李博文这次比较主动:“张雅翠跟我提过好几次,说是想学开车。我说这事儿我也没办法。她却说我爸既然是开修理厂的,只要随便找个熟人帮忙教教她就行。”
虎平涛问:“你是怎么回复的?”
李博文道:“我说这不可能。现在考驾照比以前管得严,无照上路一旦被抓住,所有人都得连带着进去。于是我一直没答应她,后来她看我态度很坚决,就没再提了。”
虎平涛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那天你没有参加郊游?”
“我很害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李博文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他脸上显露出前所未有的轻松,说话节奏和语气也正常了许多:“张雅翠一直缠着我,不是找我要钱,就是要我帮她做事。”
陆晓旭对这话表示怀疑:“这些理由似乎说不过去吧?”
李博文低着头,情绪有些低落,也能看出他身体里正酝酿着愤怒火焰:“你们不明白……我喜欢的人是姚新秋,一直都是这样。新秋和张雅翠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和张雅翠的关系也很近。尤其上了中学以后,我们经常约在一起吃饭、逛街。新秋比张雅翠大几个月,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我以前也觉得张雅翠活泼可爱,从未想过其它。”
陆晓旭讽刺道:“可你们还是睡在一块儿了。”
“我知道,那都是我的错。”李博文双手用力揪着头发,发出不甘且沮丧的哭泣,后悔和忏悔的声音同时从他口中发出:“我和新秋处了好几年,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我们都做了,该有的也都有了。说实话,新秋身边没有别的男人。她也认定了以后肯定要和我结婚。正因为这样,我对她产生了一些厌倦,也可以说是审美疲劳。”
陆晓旭冷冷地看着他:“所以面对张雅翠的诱惑,你没有拒绝,甚至应该可以说是非常主动。”
李博文的声音越发低沉:“我知道她不干净。张雅翠很早以前就在外面混了。那天晚上我就发现她不是初女,她当时说“不需要你负责,我只是很喜欢你,很眼馋姚新秋,想要得到你”。我信以为真,没想到她趁我不注意,用手机偷拍了我的照片,用这个要挟,让我离开姚新秋,转而选择她。”
“我压根儿没把她说的话当回事儿。像她那种女人,睡了也就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最初那几天我还是有顾虑的,毕竟她手里有我的照片,如果被新秋和我的家人看到,情况肯定会变得更糟。不过我对新秋还是挺了解的,她属于那种只要多说说好话,态度好点儿就能哄过来的女孩。只要不被她妈妈看到那些照片,事情还可以挽回。”
“所以我没敢违背张雅翠的意思,老老实实给了她一些钱。谁知她的胃口越来越大,简直是个无底洞。照这样下去,就算把我自己卖了也无法满足她的要求……思来想去,我决定跟她摊牌。”
“那天晚上我约了她出来,原本想好好谈,大家好聚好散,大不了我再给她一笔钱。哪怕是借高利贷我也会给她。可她的态度很坚决,说无论如何都要我做她男朋友,而且毕业就结婚……这不开玩笑嘛,我根本看不上她,总不可能睡过一次就要永远保持那种关系。”
“张雅翠无论哪个方面都比不过姚新秋,人也长得一般。结婚……这种事情想想都不可能。”
“我当时被她纠缠得越来越烦,就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张雅翠什么都没说,转身跑了。”
“第二天,我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人堵住。他们揍了我一顿,后来张雅翠出现了,她告诉我,要分手也可以,但必须给她一笔分手费。”
陆晓旭微微点头,这些事情都很合理:“她要多少钱?”
“五十万。”李博文在喘息,他面色发红,张着嘴,仿佛缺少氧气几近憋死的鱼:“我……我哪儿有这么多钱啊!”
虎平涛注视着他的表情变化,认真地问:“后来呢?”
李博文将整个头部埋在双手合拢的臂弯中间,发出低沉的哭泣:“我实在是没办法,就求她能不能少要点儿。她却告诉我,必须在限定时间……也就是两个星期之内把钱给她。否则就把照片和化验单公开,让所有人知道我的真面目。”
“我被吓坏了,一个劲儿的求她。”
谷</span> “她根本不理,跟那些人转身离开。”
“我算是看清楚了,张雅翠就算不是大家的女人,也是大哥的女人。我真后悔当初瞎了眼,跟她这种人发生关系,还被她抓住把柄。”
“我东拼西凑弄,又以各种借口从我爸妈那里骗了些钱,好不容易凑了十六万给她。张雅翠问了剩下的钱什么时候给……我那几天精神憔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精神。人嘛,多多少少都有点儿脾气,被她催促着,我也火了。就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反正我已经没钱了。你要是愿意,就等我缓缓,反正以我的家底,三十几万也拿得出来。可如果事情闹开,被我父母知道,那就一分钱也不会给你,说不定还会报警,告你讹诈,让你把现在这十几万一分不剩的全部吐出来。”
“张雅翠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我没骗她,可能也觉得我已经到了被压榨的底线,再刺激下去只会对她不利,所以就没继续找我要钱。”
“后来,她说要我帮他做事,就是让老师和同学选择小凤山作为郊游目的地。张雅翠说了,只要把这事儿办成,那三十多万就一笔勾销。”
“我答应帮她办了。可我一直在想这究竟是为什么?以我对张雅翠的了解,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女人。我以前去过小凤山,那边虽说风景不错,却很偏僻。只有几间小木屋,还有一些临时设置的土灶,便于游客烧烤。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很害怕,本能的想要离她远点儿,所以在郊游之前我就去了一趟医院,开了一份发烧证明。”
陆晓旭皱起眉头问:“你花钱买通了医生,给你开了假证明?”
李博文摇摇头,他的神情有些茫然:“我提前去了医院旁边的一家茶馆,喝了很多茶……温度很高,很烫的那种。我提前做了预约,进去以后先量体温,然后我跟医生说学校还有课,必须赶着回去,就不做其它检查了。医生根据体温测度开了证明。”
虎平涛不禁笑了:“没看出来,你还会这一手。”
单凭体温检测,很容易造成病理误判。现在医院检查大多需要血检,尤其是“感冒发烧”之类的常见病,很少通过体温进行判断。
说起来,李博文也是精明人,只是没走对路子。
思考片刻,虎平涛认真地问:“你和张雅翠接触比较多。还是通过你的角度说说自己的看法吧!你觉得……张雅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博文惶恐地摇着头:“我不知道。”
虎平涛抬起手,做了个安慰的动作:“别紧张。我的意思是,无论你知道还是不知道,反正从你的角度来分析问题————她为什么要把郊游目的地选在小凤山?”
李博文想了很久,缓缓地说:“我不确定……我也是猜的……会不会是张雅翠想要对付姚新秋,所以选择小凤山?”
虎平涛疑惑地问:“对付姚新秋?怎么对付?”
李博文显得很苦恼:“我真的不知道……都说了我是猜的。张雅翠跟道上的人很熟,她又一门心思的想要和我在一起,所以我才会这么想。”
事情到了这里,再次陷入僵局。
从李博文嘴里挖出的这些线索与车祸案的确有关联。但无论虎平涛还是陆晓旭都不明白,张雅翠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最好,也是最直接的处理方式,就是抓住张雅翠,一问便知。
可她偏偏死了。
两人相互对视,虎平涛对陆晓旭低声道:“暂时就这样吧!”
后者会意地点点头,侧身对记录员吩咐几句,起身离开审讯室。
……
回到接待室,陆晓旭叹了口气,眉头绞在一起:“我怎么感觉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虎平涛边思考边说:“李博文应该不是凶手,也没有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理由。”
陆晓旭问:“你就这么肯定?”
虎平涛回答:“他太年轻了……这个案子里所有涉及的人都太年轻了。都是中四的学生,按照我们内地标准,都是高中生,而且刚上高一,连十八岁都不到……说句不好听的,他们还不到耍心眼儿搞阴谋的年龄。”
陆晓旭从椅子上站起来,左手叉着腰,右手五指张开,带着很大的力度,从前额插进头发深处,向后缓缓撸到脑后。他面带愁容,更多的还是烦躁与不安,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所有证据都指向李博文,他却不是凶手。”
“他肯定不是凶手。”虎平涛叹了口气:“李博文就是个想法太多,正处于青春期,冲动且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小男生。他连杀人都没那个胆子,更不要说是策划车祸这么大的事情。”
陆晓旭刚走到窗前,一听这话立刻转身死死盯住虎平涛:“策划?你的意思是,这起车祸早有预谋?”
虎平涛缓缓点了下头:“张雅翠只是个高中生,偏偏想要学车,而且还想更进一步想学修车。我觉得这其中必然存在着关联。或许……这还不是她真正的目的。”
陆晓旭连忙回到桌前坐下,紧张且期待地问:“你对张雅翠是什么看法?”
虎平涛与他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你觉得张雅翠是真凶?”
陆晓旭没有否认:“至少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她的嫌疑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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