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夜阑买了人参,魏知然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两人不仅互敬了几杯酒,还聊了些闲话。

    只不过,这种状态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夜阑将买来的人参,当着大家的面,送给了云渺渺。

    “前些日子来,发现云掌柜一直在咳嗽,加上面色消瘦,大抵是病了很久。人参补气,对云掌柜的咳嗽很有帮助。云姑娘若是拿我当朋友,还请收下这支人参。”

    云渺渺看看人参,又看看魏知然,连连摆手“不不不,多谢夜公子好意,人参太贵重,我们不能收。”

    “人参再贵重,也要用到实处才有价值,能帮到别人,是我们开医馆之人的期盼。要是云掌柜身体恢复了,就能酿出更多更好的酒,我也有口福。”

    “这……夜公子。爹爹的病已经好几年了,最近已经在好转,人参还请拿回去吧。”

    魏知然在一旁看到两人推来让去,心里莫名的烦躁,忍不住插嘴道“夜公子,你大概不知道,云爹爹为人正直坦荡,你送这么贵重的人参,他定是不会要的,说不定,还会给他造成压力。”

    “魏大人说的有理,那不如,我娶云姑娘如何?不知道云姑娘,可否愿意。”

    云渺渺听出来这是一句玩笑话,红着脸没有理会。

    可这一句话,瞬间点燃了魏知然的斗志,他梗着脖子跟他争辩“看夜公子的穿着打扮,定不是寻常人家,说话是否太失礼。为了送一支人参出去,就要娶别人家的姑娘,当真以为有钱了不起?”

    “大人这是生气了?夜某可没觉得有钱可以胡作非为,但夜某,着实有一点小钱。云姑娘未嫁,我未娶,有何不可?难不成,婚事姻缘,也要经由县衙管。”

    魏知然察觉自己的失态,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县衙事务繁忙,没空理会这些小情小爱,你自己的东西,爱送谁送谁。”

    说完,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夜里,他连饭都没有吃,关着门不知道在做什么。

    云霈去送了几次,门也没开。

    等着云渺渺送酒回来,这才让她去看看。

    看着已经热了四五次的饭菜,很是心疼自己的爹爹,若不是看他孤身一人,真的想把他赶出去。

    到了外面,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魏知然有气无力的声音“我不吃饭,我不饿。”

    “魏知然!”云渺渺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猛地推开门,将饭菜往桌上一放,径直来到他面前“我们敬你是县令大人,处处照顾、忍让,可你却处处与我们为难?你不吃饭,饿死了事小,我们却摊上了大事,堂堂县令死在我们家,传出去,我和爹爹还有活路吗?今夜这饭,你吃……”

    “你放着吧。”

    声音中带着悲伤,他,好像哭了。

    云渺渺的声音顿时就降低了,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大人,你,你怎么了?”

    魏知然转过身,眼眶红红,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可怜又让人心疼。

    “云渺渺,你一定要这么骂我吗?”

    “这……我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你要吃饭。”

    “我知道你是好意,我没事,就是有点难过,看到夜阑的样子,就想起以前,我有钱的时候,也是这副臭德行。”

    云渺渺脑子转得慢,但也总算反应过来了,“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夜公子他,不是那种人。”

    “你信他不信我?你看看他那副样子,动不动就彰显自己有钱,买了人参,还要娶你,简直不把我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大人,冒昧问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

    魏知然仿佛没听见他这句话,猛地站起身,很快恢复了平静“说到底,就是因为钱,若是县衙有钱,便不会被人看不起。我决定了,要挣钱!”

    “如何挣?”

    “还没想好,小草包,你们在县衙住的最久,你说说,先前的县令们,都做了些什么事。”

    云渺渺本想着安慰他,没想到自己又被他叫小草包,算了,不管他。

    “回大人,我只会酿酒,其他的事不懂,也不知道。大人要是真的不想吃饭,我就拿走。”

    “谁说我不吃的,放下,我要吃。”

    前后态度的转变,让云渺渺更觉得气愤,她将围裙解下来捏在手里,然后也不管魏知然愿不愿意,拉着他出了门,一路走到酿酒的房子里。

    一进门,酒香扑面而来,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安抚了他那颗躁动的心。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让大人看看,我们百姓为了活下去,有多辛苦。酿酒讲究四点,稳、准、细、净。看似一碗不起眼的酒,每一个步骤都不能出错,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每天夜里都是酿酒最忙的时候,你大概没注意,这时候爹爹几乎是没敢离开酒坊一步。可今日,就因为你赌气不吃饭,他不得不去看望你好几次。”

    魏知然站在酒坊中心,扫视了一圈,大大小小的木桶木盆大概有十几个,工序定也不少,平日里就他们两个,难怪常常忙到深夜。

    这一想,多多少少有些惭愧,“我,我不是赌气,也没想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没多大用处,说起来,是个县令,到头来,什么事都不会做。送一支人参都没人要。”

    云渺渺忍不住叹口气,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件事。

    “大人,无论是你送的,还是夜公子送的,我们都不会要。我爹爹的病,我自会挣钱给他治,哪怕会困难些,但至少心里踏实。我明白,大人是好意,但请大人记住,凭自己双手挣钱吃饭,养活自己的人,不可怜。大人若真想做些什么,倒不如好好打理县衙事务,治理好醴县,这才是对百姓最重要的事。”

    “你相信我能做一个好官吗?”

    “相信。”

    魏知然一愣“为何?”

    “大人读那么多书,定能派上些用场,只看大人愿不愿意花心思在上面。毕竟县令也不是什么闲差,要治理好一方百姓也并不容易。”

    其实,从来的那天魏知然就在思考,爹爹为何要买这个官,既然花了钱,又为何不买个好一点的。

    今日,倒是被云渺渺这番话给点醒了。

    “小草包,算你说得有理,好吧,今夜是我不对,我这就去给云爹爹帮忙。”

    没想到,他刚掀开里屋的帘子,就看见云霈倒在地上,额角磕破了,满脸是血,手中还紧紧抱着一坛酒。

    “云爹爹,云爹爹你怎么了?”

    听到叫喊声,云渺渺赶紧冲进去,看见这样的情形,眼泪当时就流了出来“爹爹,爹爹……”

    呼喊了几声,人还是没有反应。魏知然也不再拖延,背着人就往外走“快些,送去医馆。”

    “好,我,我去推独轮车。”

    漆黑的深夜,云渺渺和魏知然推着人在街上四处寻找医馆,找了一家,关了门,又找一家,又关了门。

    眼看着云霈气息越来越微弱,云渺渺已经哭得走不动路,“爹爹,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呀。”

    阵阵哭声让魏知然也跟着难过不已,他一手推着独轮车,一只手紧紧拉着云渺渺,神情坚定“云爹爹肯定会没事的,说不定,再走几步,就能遇见一个医馆了。”

    这一次,倒真是让他说中了,前面几步路处,当真还有一家医馆开着,门口的灯笼在黑夜中格外醒目,让人看到了希望。

    两人急急忙忙推着车过去,大夫出来一看,探了探鼻息,语气平淡“还活着,能救得过来。”

    “太好了,大夫,请救救我爹爹。”

    “这个嘛,自然是可以,不过你们要先交钱,他这个病情,没有五十两,怕是不好说呀。”

    云渺渺一听有些慌了“五十两?大夫,可不可以先救我爹爹,钱我倒时候一定送过来。”

    “对呀大夫,你能不能先救人,五十两就五十两,我们一定凑齐送过来。”

    “凑?”大夫退后几步打量一下他们“看样子,两位是出不起这个钱。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医馆是官家经营的,在醴县就是这个规矩,到时候救了人,你们又没钱,我找谁要去。两位要不再出去找一找别的医馆。”

    魏知然气的不轻,竟然有医馆见死不救的,云霈生死未卜,他还在这里计较自己的利益得失,心中顿时很生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往这边拉“我以县令的身份作保,五十两定一文不少的给,你先救人。”

    “哎哟县令大人呀,小的也很为难呀,医馆是这个规矩,小的不过是一个坐馆大夫,管不了许多。”

    “你……我这个县令难不成也没有用?”

    大夫又是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小的真的做不了主呀,大人还是快些去找别的医馆,免得耽误了人命。”

    魏知然还想说什么,却被云渺渺拉住了“算了吧大人,他们既然不愿意救,我们走就是,不必去求这种人。”

    从医馆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魏知然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五十两银子难住。要知道在以前,这不过是自己喝一顿酒的钱。

    “我竟不知道,原来,五十两可以等于一条人命。”

    “大人生来富贵,自然理解不到寻常人的烦恼。我爹爹操劳一生,却未享过半天福,若是今夜挨不过去,我想,这辈子,我都会活在痛苦和悔恨当中。”

    夜越来越深,街上最后一盏灯也要熄灭了,魏知然握着独轮车把手,内心涌出一种无力感,他做不到,终究还是做不到,救不了人,治不好病……

    治病?他突然想到什么,随即来了精神,推着独轮车掉转了方向“快,还有希望,我没记错的话,夜家的医馆就在这条街上。你可还记得他说过什么?”

    云渺渺也是心中一喜“夜家医馆,彻夜点着一盏灯笼,凡是进来医馆的人,有钱无钱,皆治。”

    “是呀,走,我们去夜家医馆,云爹爹肯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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