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刘汉成这么晚还流落在外, 秦栀没好意思待太久,待了半个小时便回了大院。
刚上楼梯,迎面撞上刚从公共卫生间出来的赖小锋, 两人互相打了声招呼, 擦肩而过的时候, 赖小锋无意中瞥到秦栀胸前多出的那枚玉坠, 紧跟着眼睛瞪大,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学妹, 你这个玉坠怎么之前没见你带过啊?”赖小锋眨巴眼,语气掩盖不住的惊讶。
秦栀心里直呼赖学长好眼力, 如实道:“这个是沈队长送的。”
闻言,赖小锋眼睛瞪得更大,神情满是不可思议:“我靠,居然是沈队长送的!”
听出赖学长的惊讶,秦栀觉得迷惑, 眉心微蹙迟疑道:“学长,有什么问题吗?”
眼前的女孩眨巴眼,一脸懵懂, 完全在状况外,似乎并不清楚这枚玉坠的价值。
赖小锋索性从兜里摸出手机,然后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出一行字,很快页面上弹出无数个与之相关的词条。
他点开第一条, 然后递到秦栀面前,让她自己看。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时,秦栀原本平静的眼睛倏地睁大, 跟赖小锋刚才的惊讶如出一辙。
“2003年10月, 两枚价值连城的观音玉坠在a市首次亮相拍卖, 起拍价55万,引得在场数十位商界成功人士频频出高价竞争,最终却被一位神秘女士以七位数的价格将两枚观音玉坠成功拍下。”
秦栀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过去,深怕自己漏掉什么重要信息,除了几行文字,还有两张高清照片。
秦栀:“”她现在明白赖学长为什么震惊了。
赖小锋看看图片,又看看秦栀脖子上的玉坠,仔细对比之后,他压低声音提醒:“学妹,图片上这个,跟你现在戴的这枚玉坠一模一样诶。”
十几年前的百万,跟现在的百万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秦栀深知这一点,但想到沈队长第一次就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秦栀抿唇,好半晌才道:“应该不是同一枚吧?”
赖小锋也觉得应该是巧合,毕竟沈队长只是名普普通通的消防员,家境也该是那种寻常老百姓。
于是赖小锋对着秦栀的玉坠拍了张照,点开橙色软件:某宝同款。
这一搜,无数同款全部冒出来,一看价格,赖小锋顿时松了口气:从99包邮,再到几百,几千,上万,价格落差极大。
见秦栀一脸严肃,像在沉思,赖小锋担心她压力过重,于是安慰:“别担心,也可能是价格很高的仿制品,你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秦栀抿唇,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随即点了点头,一路晕乎乎地回了房间。
不管是真的还是仿制品,秦栀担心会丢,将其从脖子上小心翼翼取下来,装在箱子里,之后又觉得不放心,还是乖乖带回脖子上。
第二天一早,秦栀起床后拉开窗帘,屋外的天雾蒙蒙的,乌云压低,空中飘着丝丝缕缕的小雨,大院一片潮湿。
快速洗漱完以后,秦栀和队里的其他人集合,院外停着的那辆熟悉的大巴车正是来接他们的。
“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身旁的赖小锋似乎还没睡醒,一边打哈欠,一边开腔。
秦栀望向隔壁的消防大院,微微抿唇,眼尾耷拉着,实在没什么心情说话。
就在众人挨个上车的时候,隔壁消防站的大门走出来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当看到那张熟悉清隽的脸,秦栀眉骨轻抬,眼睛睁大,满是惊喜。
“沈队长!”
她忍不住喊了一声,男人抬眸,两人视线相撞,沈鹤舟目光变软,神情温和。
他走过来,接过秦栀手上的行李放进大巴车专门放行李的地方。
放好行李沈鹤舟才起身,淡声道:“送你去火车站。”
秦栀又惊又喜,迟疑地皱了皱眉头:“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沈鹤舟:“请了半天假。”
秦栀点头,又问:“你到时候怎么回来呀?”
从小镇到县城火车站要开很长一段路,尤其之前发生山体滑坡的那段路更是难走。
沈鹤舟倒是平静,冷峻的眉眼间温和淡然:“不用担心我,到时候会有回乡的大巴。”
秦栀“哦”了声,没再说话,可嘴角的笑意却忍不住偷偷蔓延开。
两人一前一后上车,看到沈鹤舟,除了赖小锋和闻谦,其他人都有些惊讶,坐在中间位置的王静怡目光扫过秦栀,落在沈鹤舟身上片刻,随即神情意味不明的移开了视线。
秦栀和沈鹤舟坐在最后一排,秦栀这会还有些困,本来想靠着沈鹤舟再睡一会,听到身边的人问她:“吃早饭了吗?”
秦栀身体坐直,老老实实摇头,为了多睡会,她没有留出吃早饭的时间。
沈鹤栀不大赞同地看她一眼,随即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淡声道:“吃吧。”
秦栀打开纸袋,才发现里面一袋面包,还有一盒加热过的草莓牛奶。
沈鹤舟不知道秦栀会不会吃早饭,以防万一,还是带了些吃的出来,没想到这姑娘真没吃饭。
秦栀第一次觉得,沈鹤舟并非是个钢铁直男,有时候甚至心思比她还要细腻。
她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粉唇张开咬了口面包,沈鹤舟将插好吸管的牛奶递给她,看着女孩软白的腮帮子一鼓一鼓,他眼底敛着笑意:“慢点吃,别噎着。”
面前的女孩吃东西的时候格外专注,习惯细嚼慢咽,与沈鹤舟的雷厉风行不同,像只专心觅食的小仓鼠。
秦栀没什么恋爱经验,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最注意细节,虽然只是一份简简单单的早饭,但她还是很开心。
秦栀慢吞吞地拒绝,嘴巴里全是面包的奶香味,秦声说:“沈队长,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沈鹤舟垂眸看她,凝着女孩素净温婉的面庞,眸色深深,“一顿早饭而已,这就打动你了?”
秦栀没什么追求的点点头,笑着的时候,嘴角弯成两道括号一样的弧度:“对呀。”
沈鹤舟眸光微顿,看着女孩轻颦浅笑的模样,回想起昨晚两人分开时,秦栀同样也是这样笑着问他,这算不算两人第一次约会。
沈鹤舟当时失笑,这怎么能算呢。
思及此,沈鹤舟心念一动,薄唇轻掀,认真道:“栀栀,我还欠你一次正式的约会。”
闻言,秦栀侧目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底透着盈盈的光芒,声音软绵绵的,很乖:“那等我们下次见面,再补给我?”
沈鹤舟:“好,我记着。”
将近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前排有人还在睡觉,所以秦栀将自己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她从网上搜到他们接下来两站要去的地方,然后递给沈鹤舟看,介绍那里的情况。
“这个就是我们下一站去的地方,依山傍海,虽然贫困落后,但风景很美,听说这几年h省政府一直在大力发展旅游业。”
话说到一半,秦栀忍不住问:“沈队长,你去过海边吗?”
沈鹤舟听得认真,“没有。”
秦栀欢快道:“等我到了那,我拍些照片发给你吧!”
沈鹤舟:“好。”
秦栀想到沈队长那个差点被自己拉到黑名单的手机号码,又问:“沈队长,你平时除了用手机,还用微信吗?”
沈鹤舟:“用,很少。”
话音刚落,秦栀眼睛一亮:“那咱们加个微信吧,到时候发照片或者视频更方便一点。”
谁能想到,两人认识这么久,一直用手机短信联系。
于是两人终于扫码加了好友。
沈鹤舟的朋友圈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秦栀与之相反,虽然内容少,但都是些美食和美景。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秦栀昏昏欲睡,脑袋枕着沈鹤舟的肩膀,不知不觉睡过去。
沈鹤舟却无比清醒,身体微微倾斜让秦栀靠着,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没有动。
听着女孩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沈鹤舟甚至能闻到,空气里缓缓浮动着的草莓牛奶的甜味。
秦栀没想到,自己这一觉居然一直睡到了火车站,还是一旁的沈鹤舟提醒,她才从沉沉的睡意中醒来。
大巴上的人挨个下车,沈鹤舟走在最前面帮她拿行李,秦栀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秦栀的脑子还有些懵,看到正前方的火车站,她才开始懊悔,没有好好珍惜刚才在车上的时光,居然全都用来睡觉了。
清点完行李就要进站,秦栀望向沈鹤舟,心底莫名涌出一股酸酸胀胀的情绪,仿佛胸口堵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面前的男人垂眸,漆黑如墨的眼眸沉静如潭,浓密笔直的眼睫牵出一道淡淡的阴影。
他伸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撩过女孩落在脸上的碎发别在耳后,声音很沉却温和:“照顾好自己。”
沈鹤舟还有很多话想对秦栀说,考虑到大家的行程,他最后也只是说了这一句。
秦栀点头,脸颊感受到男人指尖传递来的温度,心念一动,温声应:“好。”
一行人拖着行李和设备离开,秦栀跟在最后,沈鹤舟伫立在原地,颀长瘦削的身形像一棵迎风而立的白杨,他神情静默,注视着女孩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眼看就要进入候车室,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秦栀眉心微蹙,下意识回头,望着身后的方向。
沈鹤舟一直在原地,还没走。
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秦栀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她停下来,下一秒将手中的行李箱交给赖小锋,声音有些急:“学长,你帮我看着行李箱,我很快回来。”
说完,在同行人疑惑惊讶的目光中,秦栀朝沈鹤舟所在的方向飞快跑过去。
看到女孩原路折返,而且越跑越快,沈鹤舟神情微顿,同样朝秦栀走过去。
两人越来越近,就在秦栀飞身跑过来的同时,沈鹤舟及时伸出手,将飞奔而来的女孩抱了个满怀。
秦栀跑得很快,没把握好速度,直接撞进沈鹤舟的怀里,额头抵着男人微凉却坚实的胸膛,伸出手臂回抱住他。
沈鹤舟的身体一僵,任由怀里的女孩紧紧地抱住他,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悄无声息地破碎,蔓延。
秦栀埋首在他胸前,语气很闷,轻声说:“沈队长,我会想你的。”
要是时光倒流,刚才在车上她一定不会睡觉。
沈鹤舟下颚微收,喉结缓慢地滑了滑,喉间溢出的声线内敛温和:
“我也是。”
直到上车,秦栀的脑子都还是晕乎乎的,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像盆缺了水的植物。
一旁的赖小锋见不得自己的搭档这么丧,出声安慰:“咱们还有两站,第一期的拍摄内容就结束了,到时候你要是想见沈队长,可以再回来一趟。”
秦栀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整整一天,大家都在赶路,好在前往h省的航班没有延误,而王静怡则悠然自得地登上了回a市的航班。
拍摄组的主力军只剩下秦栀和赖小锋,领队的态度也慢慢发生变化,对两人格外照顾,深怕王静怡的离开,让秦栀和赖小锋也不想干了。
好在一行人顺利上了飞机,两小时的飞行后,大家终于抵达此次拍摄的倒数第二站,h省国际机场。
h省沿海城市众多,经济水平处于国内上游,发展的龙头行业就是旅游业,每年来海岛上度假的国内外游客无数,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经济发达的地区,仍有贫困村的存在。
琼岛南部的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县,存在于国家仅余少部分的热带雨林南巫岭,那里的原住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生态环境造成严重影响。
由于这片热带雨林没有通行的道路,无法发展任何产业帮助这里的原住民脱贫,反而导致雨林中的珍稀物种濒临灭绝,长久的贫困和生态问题,使政府不得不采取措施。
长达五个多小时的跋山涉水,拍摄组终于到达鹦哥岭。
正值中午,秦栀从车上下来的那一瞬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将她整个人包围,宛若置身蒸笼。缓慢流动的空气窒闷,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停车场距离住宿地点还有一段距离,大家只能步行过去,等到目的地的时候,每个人都汗如雨下。
秦栀没有戴遮阳帽,原本莹润白皙的脸颊晒了几分钟变得通红,挺翘秀丽的鼻尖上冒出几颗晶莹的汗珠。
到达鹦哥岭的第一天,领队先让大家休息,并没有安排任务。
秦栀向来身体素质还可以,第一站去悬崖村的时候,愣是将那条拥有两千多级台阶的天梯爬了个来回,过怒江索桥的时候也没出什么问题,没想到来了南巫岭后各种水土不服,第一天就上吐下泻,整个人蔫哒哒的,失去了活力。
赖小锋担心她身体状况,找来镇上的大夫看了看,才发现是中暑导致的。
对症下药后,秦栀的状况才有所好转,一个午觉愣是到傍晚才醒。
秦栀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仍觉得头重脚轻,她盘腿坐了会,待意识完全清醒,才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好几条未读消息,还有两通未接来电。
几条群消息,还有一条是沈鹤舟发来的,询问她身体好点了没。
而另外两通未接来电,则是外婆打来的。
外婆知道秦栀在外拍摄很忙,一般很少主动打电话过来,看着两通未接来电,秦栀皱了皱眉头,第一时间拨过去。
电话拨出后,另一边的人却迟迟没有接,秦栀不放心,又重新打了一遍,漫长的等待之后,那头终于传来外婆温柔慈祥的声音。
“栀栀?”
秦栀:“外婆,是我。”
听见孙女的声音,老人家的语气明显有些激动,连忙问:“你忙完啦?最近拍摄辛不辛苦?有没有照生病?”
老人一开口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秦栀心脏蓦地一软,每个问题都认真地回答了一遍。
听着孙女的声音,老人家这才放心,温声叮咛:“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我和你外公也帮不上什么忙,凡事还得靠你自己。”
秦栀乖乖应下,但隐隐觉得外婆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
“外婆,你给我打电话,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老人明显静了一瞬,好半晌才出声,长长的叹了口气。
“裴家那边打来电话,说你爷爷快不行了,临终前想见你一面。”外婆顿了顿,又道:“你如果能抽出时间,要不回来一趟?”
秦栀握紧了手机,微抿了抿唇瓣,听到裴家那位掌权的大家长快不行了,心底没有一丝波澜。
秦家两位老人朴实善良,教书育人了大半辈子,对于女儿的死也曾怨过裴家的人,但长久的恨意换不回离开的人的生命,与其在这样的情绪中度过后半辈子,还不如选择放下。
外公外婆可以放下,但不代表秦栀也会。
秦栀推开房门,走到阳台边,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蝉鸣,此时太阳已经下山,比起正午毒辣的日光,此时的温度明显变低,即便如此,迎面而来的晚风也仍没有一丝凉意。
秦栀微垂着眼,望向远处郁郁葱葱的雨林,清丽的眉眼间只有平静和淡漠,不急不缓地开口:“外婆,以后裴家的电话不用接了。”
她抬眸,望着头顶上方那只围着灯管打转的飞蛾,目色沉静如水。
“裴家的人想见我,但我并不想见他。”
如果裴老爷子离开了,她倒是不介意在对方葬礼上献上一束白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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