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池妩仸低声传音:“准备离开这里。”
沐玄音已蓦地出手,抓在了云澈的手臂上。
云澈没有回应,却是缓缓抬手,将沐玄音的手臂推开,脸上毫无表情。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沐玄音寒声道。
池妩仸轻声道:“龙白提早回到了龙神界,以极其霸道的皇令调动了西域王界所有的神主,又唤醒了五个一直隐世的枯龙尊者。而那座乾坤龙城,让他们只用两个时辰,便从龙神界天降此处。”
云澈:“……”
“我通过宙虚子提早得知这些,他们都有遁离的机会,却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为的就是以命死守到你安然离开宙天神境……也就是这一刻!”
云澈:“…………”
“你活着,北神域还有无限的希望。你若是死了……他们就全部白死了!!”
池妩仸声音渐厉,手掌也已抓在云澈冰冷的手腕上……却依旧被他缓慢而坚决的推开。
千叶雾古带着千叶影儿从空而落,他的气息变得格外虚浮,脸色亦苍白如纸,却依旧傲立如松,苍老的面孔古井无波。
在千叶雾古的元气之下,千叶影儿总算恢复了些许的力量,她艰难的站起,却没有扑向云澈,而是紧紧咬齿,眸中是最凶狠的眼光,唇间是最狠绝的言语:“走……马上走!”
“魔主……快走!”焚道启咬牙道。
“魔主……走……”阎舞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不要……让我父王他们……白死……”
“魔主……”
“魔主……走啊!”
…………
先前激动的呼唤,变成了现在惊惶的催促。急促的喊声中,他们一个接一个放弃了这短暂的喘息,挣扎着站起,开始极力压榨、催动着身上残存的力量。
他们已切身领教了西神域的可怕。而归来的魔主玄力气息依旧是神君境……他在他们的坚守下终于安然归来,却没有带来期望中的希望之芒。
那么,他们最后能做的,唯有用残剩的生命与力量,守护他安然离开。
“走?呵,走的了吗?”白虹龙神讥讽道:“到了这般地步,你们居然还在做这种天真的白日大梦?”
他们在龙皇之令不再出手,但一股浩瀚威势却牢牢环绕着整个沧澜神域。只要他们愿意,谁都别想活着踏出这片领域。
云澈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眸在一点一点,很轻微的下沉着,神色平静的有些可怕。
“魔……主……”
一个比蚊鸣还要微弱太多的声音随风传来,若非云澈的灵觉足够,根本不可能听清。
云澈终于动了,脚步迈动,来到了天孤鹄身前。
他俯下身来,手臂伸出,五指按在他的胸口,一抹纯净白芒缓缓笼罩于他的全身。
看着云澈手中的光明神力,龙白几乎瞬间捏断自己的十指。五官在阴沉中扭曲,许久,才一点点平缓下来。
失却的双臂,残破的躯体,模糊的面孔……让云澈的目光都不忍停留。他手中的白芒救不了他,只能减轻他的痛苦。
而他这最后一口气吊到现在,哪怕对云澈而言,都是一种让他无法不动容的奇迹。
“孤鹄,你想说什么,我听着。”云澈轻轻问道。
天孤鹄嘴唇缓慢而艰难的开合,许久,才发出弱如薄雾的声音:“我们……北域之人……生于黑暗……身负黑暗……”
“但我们……不是天生的罪人……我们只想……可以……自由的活在……天光之下……”
世界变得无比安静,明明微弱到极点的声音,却传入到了每个人的心间。就连西神域的许多神主眸中都泛起些许复杂的异芒。
“魔主……求你……逃出这里……求你……为了北神域……活下去……”
天孤鹄血肉模糊的脸上泪珠涌落:“这一定是……世上……最自私无理的请求……但是……只有魔主……只有魔主可以……”
天孤鹄带着绝望与哀求的话语,却剧烈波荡着所有北域玄者内心最深处的每一根魂弦。
百万年的暗无天日,百万年的罪名加身,百万年的残酷命运……各代王界神帝都完全放弃了抗争,异起的魔后在一次试探后也蛰伏了整整万年无法擅动。
唯有魔主云澈,带来了契机,并引领他们在这几个月间,真真正正的触碰和拥有着希望。
魔主在,希望永存。若魔主遭劫,核心灭尽的北神域将永无明光。
所以,天孤鹄用他的最后一口气,最后一滴眼泪,向云澈发出着“世上最自私无理”的哀求。
“不必说了。”云澈手掌翻起,更为浓郁的光明之力缓慢覆下……灵觉之中,这片灾厄遍布的天地之间,已再无皇天一脉的气息。下至皇天神君,上至皇天界王天牧一,皆已葬身殒命。
“天孤鹄,你听着。”云澈目光直视,神色漠然:“我以云澈之名,以北域魔主之名向你保证……”
“今日之后,所有的北域之人,都将昂首立于天光之下,再不会有人敢低视、无故欺凌北域之人,也再不会有人敢对黑暗玄力、黑暗玄者强加罪名。”
“你和你的族人不会白死,你们的每一滴血,都不会白流。北域后世,会永远铭记他们的新生是由谁的鲜血所换来。只要我存世一天,皇天一脉,将永世荣耀!”
言语淡淡,无悲无喜无哀无怒。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的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心间。
北域玄者的神情全部定格,视线无声朦胧。这不是云澈对天孤鹄的承诺,而是对他们所有人的誓言……即使,这个誓言所描述的,更像是一戳即破的梦幻破影,但哪怕只有短暂的几个瞬间也好,他们拼命的去相信和畅想着。
千叶影儿、池妩仸、沐玄音怔在那里,她们看着云澈……此时的他,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样子。
天孤鹄的嘴角剧烈颤动,眼泪瞬间宛若泉涌。
“谢……魔……主……”
用尽所有的力气……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喊出这三个字,他一直不肯闭合的眼眸缓缓敛下。
青儿……我来……陪你了……
“……”云澈手上的白光消失了。
他的手轻轻离开天孤鹄的身体,指尖,是一抹带着丝丝残温的血迹。
天孤鹄,他身上的阎魔之力,是云澈以黑暗永劫强行予以融合,代价,是他的寿元锐减。
他是云澈以无情又恶毒的手段所缔造的复仇工具,那时,他没有任何的犹豫与不忍。
从他踏入北神域的第一天,他便决意,借助北神域的力量为自己复仇。
北域封帝之日,那些跪拜脚下,高喊“魔主”的北域玄者,每一个人,都是他眼中成功“驯化”的复仇工具。
东域之战,北域玄者死伤无数,却没有让他内心有哪怕丁点的波澜或心痛……因为那是工具该有的作用,该有的命运。
在得知蓝极星尚存之前,西神域之战,他早已决定用这些工具的尸体来堆彻复仇之战的终幕。
…………
但此刻……
为何内心如此的剧痛。
愤怒……如此的濒临失控。
…………
“从来没有哪一个界王、神帝受到过这样的敬崇……云澈哥哥,我越来越相信,在他们的意志里,已不仅仅是为了北神域而战,或许,他们会同样甘愿、无悔、甚至不惧生死的为你而战。”
…………
去往七星界前,水媚音所说过的话语又一次荡动在他的心间。
那时的他当即反驳,不愿承认。
“刚才的梦做的不错。”看着云澈,龙白淡淡开口,一双龙眸之中,除了云澈的身影,再看不到其他任何的存在:“云澈,北域魔主……久违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
云澈终于有了神情的变动,不是怒,不是惧,而是笑,让人莫名毛骨悚然的低笑。
“龙白,”他字溢唇间,音调缓慢幽然:“很好,你真的很好。”
“宙天神境这三年,我静心修魂,一点一点的拂去着魂间的魔煞,让自己从一个七分的恶鬼三分的人,复为三分的恶鬼七分的人。”
“而你,却成功在我返世的第一刻,”云澈缓缓抬手,下垂的指尖凝着似有似无的黑芒:“将我心中好不容易镇压的所有恶鬼都放了出来。”
“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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