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凡是一个很务实的人,至少在经商和打仗这两方面,他把事功一道发挥到了极致。

    做什么事情,许一凡都喜欢谋而后动,在他接到圣旨要来康城之前,最先赶到西北的不是许一凡,而是神机营的学生,他们比许一凡早到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在不良人的大力协助之下,迅速在西洲建立了一个军工厂,只是,相对于东海城的东兴工厂,西洲的军工厂堪称简陋至极。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在露天做事的工厂,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制造、升级出了大量的军备,当然了,也消耗了海量的银钱,单单就秦之豹一行人手里的装备,其消耗的差不多是西洲半年的税收,如果不是有殷元魁、李承政、不良人,还有西洲刺史封智鑫的大力支持,来了个先斩后奏的话,许一凡想要捣鼓出这些东西来,完全是不可能的。

    炎刀也好,轻甲也罢,亦或者弓弩箭矢,都是许一凡在抵达康城,亲眼看过西域联军跟西征军的交战之后,才根据其特点进行改造升级的,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尽管许一凡有着前世的记忆,可是,不是什么东西照搬都可以的,他必须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改造,只有适合自己的武器,才是最有效的武器。

    在瘟疫之后,西域联军攻城,很多人都以为许一凡每天都只是在看戏而已,其实,他做的事情远远要比别人知道的还要多。

    面对许凯歌一万余人的进攻,秦之豹并没有紧张,当然也没有兴奋,更多的还是悲哀,自己人杀自己人,就算打赢了,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是,既然开战了,那就不可能心慈手软。

    一千人的轻骑兵,率先冲锋,手持长弓,在他们冲锋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弯弓搭箭,在两轮疾射之后,长弓换成短弩,来了三次急速射,然后,就是手持炎刀,冲入敌人的先锋阵营当中,来了一次冲锋。

    不过,他们并不是笔直一线的冲锋,而是呈现一个弧形冲锋,这支轻骑兵在靠近敌人之后,只是与先锋部队展开了一番厮杀,或者说是屠杀,杀完就走,策马绕侧,转而返回己方侧翼,不在冲锋,而是高坐马背,再次弯弓搭箭,对着敌军的中军,进行射杀,更多的还是为了压制对方的弓箭手,掩护步卒的冲锋。

    兵力虽然少,双方的战力差不多,如果要说的话,还是秦之豹这边的将士战力更强一些,毕竟,他们都是殷元魁、李承政和秦之豹的亲卫,能够成为亲卫的,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存在,可如果要说强多少,其实也不算大。

    轻骑兵的长弓远射,短弩近射,炎刀近战,三波下来,给敌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只是,轻骑兵还是太少了,而敌方的人太多了,虽然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可是,这种伤亡迅速被后面的人填补上去了。

    步卒的冲锋才是最惨烈的,如果是常规的野战,步卒的先锋,往往都是长戟、长枪或者长矛,但是,不管是许一凡带的人,还是秦之豹带的人,都是机动部队,携带的武器只有弓弩和炎刀,并没有长兵器,在这方面,秦之豹一方是吃亏的。

    不过,秦之豹他们没有携带,康德带了啊,在歼灭了康德之后,康德大军的武器,被秦之豹和沙漠军给瓜分了,虽然西域联军的长兵器,更加的笨重,使用起来不趁手,可是,有总比没有强吧。

    如果说轻骑兵是先锋部队的话,那前面三排的步卒,就是第二梯队,他们手持长戟、长枪和长矛,呈现一个方队,在距离对方不到十米的时候,展开了冲锋,依靠着前冲的惯性,再加上武器自身的重量和锋利程度,迅速撕开了敌人先锋部队的阵型,他们手持长兵器,一往无前。

    在他们之后,就是手持第三代炎刀的第三梯队了,他们紧随着第二梯队前冲,在第二梯队的人撕开对方的阵型之后,他们就负责击杀那些被冲散的敌人。

    当战争升级为白刃战的时候,任何远程攻击都失去了效果,任何的计谋都沦为了空谈,双方比拼就是谁更狠辣一些。

    四千人的军队,被秦之豹分为了三部分,一千人的轻骑兵,两千人的步卒,轻骑兵是汤义统领,步卒是余休统领,而剩下的一千人则是秦之豹亲自统领,不过,这一千人他至今都没有动。

    说是四千人对战一万二,其实是两千人在跟对方搏命,尽管这两千人表现的异常勇猛,尽管汤义带着轻骑兵,不断的干扰、压制、破坏地方的阵型,可是,这三千人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被消灭。

    轻骑兵携带的箭矢不少,每人两个箭囊,每个箭囊上二十支箭,不是不能携带更多,而是想要保证骑兵的机动性,就不能负重太多,两个箭囊已经是极限了,再多就会成为累赘。

    汤义在把两个箭囊的箭矢射完之后,就下令拉近距离,开始使用短弩,但是,短弩的弩箭数量也不多,尽管他们用的很珍惜,可是,在战场上,这种东西的消耗速度很快的,更何况,短弩的射速本来就快。

    在长弓短弩都消耗殆尽之后,他们也再次发起了冲锋,而此时,那两千人的步卒,已经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

    当然,敌军那边的伤亡更多,在步卒近战,骑兵远程辅助的情况下,敌方已经伤亡近四千人了,可是,看着对方那黑压压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敌军的时候,绝望的情绪在心中悄然滋生,然而,却没有人选择后退,因为他们清楚,他们无路可退。

    很多人都杀红眼了,每个人都在以命相搏,可是,面对数倍于他们的敌人,大部分人都接连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带过兵的人都知道,任何一支军队,军心士气很重要,非常重要,超乎寻常的重要,而影响军心和士气的因素很多,而其中最大的因素,就是战损比。

    不同的将领,不同的军队,他们能承受的战损比都不同,就拿西征军跟地方军对比,在人数相同,装备相同的情况下,西征军能承受的战损比,能达到百分三十到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当一千人伤亡过半之后,他们就会撤退,而地方军能承受的战损比,往往会很低,也就百分十到百分之二十左右,最多不会超过百分之三十,一旦超过这个界线,他们会迅速崩溃。

    这就是正规军和地方军的区别所在,如果西征军面对的是西域人,那么这个战损比可能会更高,能达到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七十左右,如果是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那战损比可以达到百分之百,如果是在绝境当中,没有任何活下去希望的情况下,战损比能达到百分之两百。

    哀兵必胜和哀兵必败,是两个极端,前者是毫无退路可言,他们只能拼死一搏,所以他们能胜利,而后者是有退路,比如北宋时期。

    秦之豹他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可言,他们除了拼命也只能拼命,因为只有拼命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尽管这个希望很渺茫,如此一来,秦之豹这边能承受的战损比在百分之百,而许凯歌这边的战损比,应该在百分之五六十左右。

    两千步卒已经所剩无几了,而汤义的轻骑兵在加入战斗之后,也从骑兵逐渐沦为步兵,尽管他们是上马可战,下马亦能战的存在,可是,在面对大量的敌军围攻的时候,他们的伤亡呈现几何倍的增加。

    慕容濉和秦之豹并排而立,看到已经所剩不多的将士,慕容濉忍不住转过头,看向秦之豹,问道:“还不上吗?”

    “再等等。”秦之豹面无表情的说道。

    “等什么?再等下去,他们都要死在哪儿了。”

    秦之豹转过头,看了一眼慕容濉,没有说话。

    慕容濉着急,秦之豹何尝不着急呢,看着这些士卒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秦之豹的心在滴血,可是,他必须忍住,必须等待一个时机,等待敌军松懈,或者出现纰漏的时候,他才能要出动,这一千人是他最后的力量了,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秦之豹就在等这个时机。

    两千步卒几乎伤亡殆尽,轻骑兵也已经伤亡过半了,敌军也不好受,他们的阵型完全被冲散,被冲乱了,一场大混战正在上演。

    秦之豹这边的兵马伤亡惨重,敌军也不少受,现如今,敌军已经伤亡了近六千人,随着秦之豹这边的兵马越来越少,对方伤亡的人数也越来越少,但是,在这个时候,敌军当中已经有人开始后撤了,只是,他们在茫茫人海当中,他们怎么可能撤的出去呢。

    当个人的意志被大众裹挟的时候,已经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了,有人想冲锋,有人想撤退,骚乱逐渐出现,显然,有人已经承受不住了,而这个时候,汤义和余休的人马还没有完全被消灭。

    机会来了。

    一直阴沉着脸,时刻关注着战场上情况的秦之豹,在看到这个情况之后,毫不犹豫的拔出了战刀,高高举起,策马狂奔,开始冲锋,一边冲一边吼道:“杀!”

    眼看着昔日的袍泽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眼看着己方这边的人马越来越少,这些糙汉子心中的仇恨、怒火已经积攒到了很大的程度,时刻都处在爆发的边缘,这一千人早就红了眼睛,如果不是秦之豹下了死命令,在他没有下达命令之前,就算那三千人都战死了,谁也不能贸然行动。

    伴随着秦之豹的率先冲锋,这一千把怒火和仇恨积攒到极致的人,一个比一个身先士卒,发疯一般冲入敌方阵营。

    原本应对那三千人,就已经很心惊,萌生退意的敌军,在看到秦之豹等人的冲锋之后,刚刚还只是小规模的骚乱,迅速被扩大,恐惧的情绪在他们心中蔓延开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掉头后撤,一支军队的溃败,往往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溃逃,往往会牵动很多人的溃逃,当人数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那么整个军队的军心和士气,都会溃散。

    在战场上,越是不想死,越是惜命的人,越是最容易死,也是最先死的,当他们选择转身后撤的时候,就把自己最大的破绽暴露在敌人眼中,而一场势均力敌,甚至是压倒性的战斗,随着两千多人的阵亡,终于别扳到了势均力敌,现如今,胜利的天秤正朝着秦之豹这边倾斜。

    之前,还觉得大家都是大炎人,都是自己人,只是双方的立场不同而已,没必要打生打死,哪怕是在作战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心软几分,可是,伴随着鲜血的浸染和洗礼,这最后一点点的不忍,也彻底的烟消云散,有的只有无尽的愤怒和仇恨。

    许凯歌一方的人马在秦之豹亲自加入战斗之后,终于开始后撤了,开始出现溃逃的情况,而胜负也在这个时候,逐渐清晰起来。

    尽管,有督战队的人试图阻拦他们的溃逃,可是,溃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根本拦不住,而且督战队的人也有人开始后撤,如此一来,这场战斗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许凯歌那边的人马,还有五千余人,而秦之豹这边的人马,在一番冲杀之后,也就堪堪维持在一千人左右,可是,现在的情况是,秦之豹带着一千人,在追杀这五千人,场面尴尬而又滑稽。

    双方的主力在厮杀,在血战,而双方的侧翼,也在同一时间展开了厮杀和血战,石族人不管之前想着怎么尽可能的保存实力,想着如何减少伤亡,可是,战斗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什么了。

    五千余人的沙漠军,一分为二,分布在左右两翼,他们要面对的是八千敌军,沙漠军的战力确实彪悍,在军备十分落后的情况下,他们还能以少胜多,打的康德溃逃,打的许凯歌守城不出,现在,在歼灭了康德之后,他们也分到了一部分军备,再加上秦之豹给他们提供的军备,其战力更是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秦之豹这边的将士不惜命,沙漠军此刻也不在惜命,当一个人不惜命的时候,天王老子他都敢杀,更何况是一支军队了。

    石狼是一名杰出的指挥家,他带领两千多人在左翼迎战敌军,石嘉赐带领剩下的两千余人在右翼迎战敌军,因为人数不占优势,石狼也好,石嘉赐也罢,都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像狼群捕猎一般,分散却不散乱的进攻。

    之前,许凯歌一方的人在看沙漠军跟康德作战,跟秦之豹作战的时候,觉得沙漠军很厉害,战力很强,觉得很心惊,但是,要说多重视,还是不算多,他们更多的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看待沙漠军,然而,当他们真正和沙漠军交手之后,发现沙漠军不但在攻城战上很有造诣,在野战方面更是天生的王者。

    沙漠军在野战的时候,跟许一凡的战术很像,三三阵型,相互交叉进攻,一人为箭头,负责凿阵,两人护卫在其左右两侧,击杀左右两侧的敌人,一旦负责凿阵之人的体力出现下滑,他们会迅速调整阵型,换人凿阵。

    这种三三阵型,看似很简单,初看效果不明显,可是,随着战斗的白热化,其效果就逐渐显现出来了,三人为一个小组,三十三人为一个中组,三百多人为一个大组,近三千人为一个超大组,他们不断的进攻,不断的汇合,不断的交叉,始终保持着这种阵型,哪怕有无数人倒下,可是,他们的阵型却始终散而不乱。

    两千余人对战四千人,有的打,从一开始就是势均力敌的存在,更何况,在这种三三阵型的配合之下,沙漠军已经逐渐占据了上风。

    这场战斗,在秦之豹主力出现突破的时候,沙漠军这边也出现了突破,当敌军主力开始溃逃之后,左右两翼的敌军,也出现的溃逃,而这样一来,造成的结果就是人数多的一方在溃逃,而人数少的一方在追杀。

    双方一追一逃,很快,敌军就靠近北宛城,汇合在一起,散乱的军心逐渐凝聚起来,而秦之豹也和沙漠军这边汇合到了一起了,双方隔着两里的距离,再一次展开了对峙。

    许凯歌出动两万人,现在剩下不到五千人,而秦之豹这边,伤亡也很大,九千余人的队伍,现如今还剩下不到五千人,而其中伤亡最大的,还是秦之豹的四千人,差不多到了十不存一的地步。

    按理说,眼下是歼灭这两万人的最好机会,可是,秦之豹却没有这么做,因为敌军之所以不在溃逃了,是因为许凯歌亲自带着一万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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