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夷!

    大炎人在说起南夷,首先想到的就是蛮瘴之地,在大部分大炎人的印象里,或者说认知里,南夷除了山还是山,生活在南夷的人,都是一群猴子,喜欢在丛林之中穿梭,南猴子是大炎人对南夷人的一种戏称。

    南夷确实山高林密,很多地方都是瘴气肆虐,踏入南夷,举目远眺,看到的除了一山还比一山高的大山,只有那些蔽云遮日的参天大树。

    侯山,又被人称之为唐山,位于南夷北部,其山很高,据说有三千三百三百三十三米,而唐门就建立在山巅之上,至于唐山是否真的有这么高,无人可知,毕竟,没有人闲的蛋疼,跑去实地测量一二,当然了,就算有人想去测量,也不可能靠近唐山。

    唐山壁立千仞无依倚,在其周围,虽然也有大大小小十余座山头,可是,都无比低矮,而在唐山方圆五十里内,瘴气横行,毒虫肆虐,沼泽遍布,想要进入其中,无比的困难,如果贸贸然进入其中,死亡是唯一的结果,而且死无全尸,无声无息。

    唐山四周常年烟雾缭绕,这可不是什么伊人的风景,这些烟雾都充满了毒气和瘴气,普通人呼吸几口,就会中毒,如果拖延一二,就会命丧当场,就算是一般的武林中人,也靠不近唐山二十里。

    这只是唐山周围的冰山一角而已,在唐山周围除了瘴气、毒虫、沼泽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陷阱,而这些陷阱不是用来捕捉猎物的,而是用来杀人的,有些人进入这里,没有被瘴气毒死,也没有被毒虫咬死,更没有陷入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当中,却往往会死在那些最不起眼的陷阱当中。

    唐山方圆百里都是禁地,这是南夷人心中公认的事实,没有人会闲得无聊,跑到唐山附近找不自在。

    前朝遗民,当年之所以能够在南夷安定下来,主要就依仗了南夷的地形地貌,而唐门当年出山救人,事后遭到了大炎王朝的剧烈报复。

    在大炎王朝建国初期,有无数江湖好手、大炎密探、军伍士卒来到了这里,却始终没有攻上唐门,大多数人都死在了唐山附近。

    当然了,也不是真的没有外人攻上唐山,来到唐门宗门所在,只是人数很少而已,能够来到唐门的人,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其中就包括不良人,只是,能走上来的毕竟是少数人,在攻打一番,双方都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大炎只好无奈退走。

    随着那一次针对唐门的攻打,虽然失败了,而唐门也因此名声鹊起,但是,唐门内部却明白,如果类似的攻打再来上两次,那么唐门就要成为过眼云烟了,只是,当时不知为何,可能是攻打唐门,处理不太好,也可能是代价太大,在那次攻打失败之后,大炎没有再次攻打,这给了唐门喘息的机会。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唐门很少在参与朝廷的事情,开始专门恢复和发展唐门势力。

    转眼之间,近千年过去了。

    唐山!

    唐门!

    一处悬崖边上,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临崖而立,呼啸的寒风吹拂起了他那宽大的衣袖,也吹乱了他鬓角的青丝。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唐门门主唐友山,而在其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男子。

    男子体型高搜,双手垂在身侧,腰间斜挂着一柄长剑,在其腰间另一侧,还挂着一个百宝囊,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此刻,他正毕恭毕敬的站在唐友山身后,表情严肃。

    “寅!”

    唐友山开口了。

    “师父!”

    “你下山一趟,去把小师妹带回来。”

    “是。”

    男子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只是,他在答应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开。

    “嗯?”

    唐友山并没有回头,却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看到了男子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师父,小师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如果她不愿意跟我回来,如何是好?”见唐友山主动问起,男子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问道,

    “咻。”

    唐友山挥起衣袖,一样东西抛给男子,说道:“若她不肯回来,就拿出此物。”

    男子接过东西,只看了一眼,就放在怀里,那是一块令牌,而这块令牌代表了唐门最高的权威。

    “若小师妹她......”

    不等男子说完,唐友山就说道:“必要时,可以废其武功。”

    男子闻言,大吃一惊,看着唐友山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说道:“知道了。”

    说完,男子就转身离去。

    男子姓唐,是唐友山的二弟子,唐寅!

    -

    长安!

    摘星楼!

    “义父!”一名男子站在楼梯口,恭声喊道。

    “嗯!”

    “据探子来报,剑洲的人离开了剑洲。”

    “知道了。”

    “另外,海洲的人也动起来了。”

    “嗯。”

    “还有,唐门有人下山了。”

    “嗯。”

    男子在说完这三件事之后,没有在说话了,而背对着男子而坐的不良帅,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良久之后,不良帅说道:“你去一趟西北。”

    “是。”

    “去了之后,见机行事,该做些什么,到时候自会有人告知与你的。”

    “是。”

    “去吧。”

    男子不再说什么,转身下楼。

    不良帅始终盘坐在那里,那张隐藏在黑纱之后的面孔,不知道在想什么。

    “侠义军,呵呵......”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良帅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不咸不淡,不知道是在讥讽那早就已经灭亡的侠义军,还是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噔噔噔......”

    楼梯间传来了脚步声,不良帅没有转头,而是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里。

    宰相徐肱缓缓从楼梯间走了上来,看到背对着自己的不良帅,他也没有什么意外,径直走到茶台旁坐下。

    茶台旁放置着一个小火炉,上面有一个茶壶,徐肱上来的时候,水刚好沸腾起来。

    茶台上有一套茶具,只是没有茶叶,而徐肱对此也不在意,他坐下之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茶罐,放置在桌子上,从里面倒出茶叶,开始泡茶。

    在吟诗作赋,吃喝玩乐这方面,终究还是文人更擅长一些。

    徐肱泡茶的手法极好,不比那些专门学习茶道的女子差到哪里去,其动作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既视感,不管茶泡的如何,单单就看他泡茶的手法,就是一种享受。

    “你怎么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该你当值的。”不良帅背对着徐肱,缓缓地开口道。

    “怎么,不欢迎我?”徐肱提壶倒水,笑着反问道。

    “呵呵!”

    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是,对方的语气已经说明了问题,他确实不欢迎徐肱的到来。

    不良人跟儒家的恩怨,已经持续了近千年,在这近千年的时间里,彼此时常争斗,时不时的给对方上点眼药水,膈应一下对方,当然了,做这件事的,主要还是那些文人,而不良人的回击往往都是那么的简单粗暴。

    你骂我也好、弹劾我也罢,总之,不管你怎么说我,我都不理你,骂的狠了,弹劾的厉害了,那就让你试试我不良人的刀快不快了。

    每年,朝中都有一些不怕死的文人,疯狂的去挑衅、撩拨不良人,在对方的底线上来回蹦跶,有时候还会来个踢踏舞,大多数的时候,不良人都不会去理会他们,但是,一旦不良人认真起来,这些人往往都会死,准确来说,是生不如死。

    一年又一年,近千年来,被儒家弄倒的不良人不胜枚举,而被不良人杀死的文人,也不计其数,但是,这群人就像是韭菜一般,割完一茬又一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让人感到十分的无语。

    如果按照数量和说话的人数来看,儒家的人占据了上风,但是,真实情况就是旗鼓相当,每一场争斗下来,双方都是两败俱伤,然后被皇帝各打五十大板,反正就是谁也落不着好。

    到了这一朝,宰相徐肱跟不良人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暧昧无比,让很多性子耿直的文人,常常是扼腕叹息。

    自从徐肱担任宰相以来,儒家和不良人的争斗虽然还在继续,但是,已经没有了往日那般剧烈了,就算偶尔出现大的冲突,往往也都是在台面下解决掉了,很少把相关的事情拿到台面上说。

    这倒不是儒家跟不良人的关系缓和了,而是因为现如今的大炎王朝,已经经不起内耗了。

    “说吧,这次来找我,又想打听什么消息?”不良帅随口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过来陪你看看风景啊?”徐肱笑着说道。

    “呵呵!”

    对于徐肱的说辞,不良帅不置可否,他跟这家伙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关系谈不上好,但是,相对于之前的文官领袖,他跟徐肱的关系,算是不错的,但是,也仅限于此。

    “马上就是除夕了,东海城那边......”

    “你想问你女儿,还是问那小子?”不良帅很不气的打断了徐肱的话问道。

    对于不良帅的不气,徐肱丝毫不在意,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不良帅的脾气好不好,暂时不好说,反正在大多数人眼里,不良人都是烂人,包括他不良帅,三大不良将,众人都见过了,但是,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不良帅,据说,历代的不良帅都是这样,甚至连皇帝都不清楚不良帅的长相。

    如果说,对不良帅的长相没人好奇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徐肱曾经也很好奇过,但是,也仅限于好奇,他并没有尝试去揭开不良帅脸上那层面纱,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做到。

    当然了,不良帅的脾气秉性如何,不得而知,徐肱的脾气称不上坏,但是,也称不上好。

    在其外放做官的时候,他杀的人,其实一点儿不比刑部的人少,只是,自从他回到中枢之后,徐肱的铁血已经逐渐被人遗忘了。

    “过完年,小女就该回来了。”徐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口说道。

    “陛下决定了?”不良帅问道。

    “嗯。”

    “你答应了?”

    “不然呢?”

    “你舍得?”

    “不舍得又能如何,为臣者,历来如此。”徐肱苦笑道。

    不良帅没有说话,仿佛刚才的询问,只是随口提起而已。

    两人看似轻描淡显的话,其实,已经透露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徐诗芷要嫁人了。

    至于她要嫁给谁,答案自然不言而喻,从李嗣源的离京,再到西征的兵败,还有前不久,送往东海城的圣旨,都在说明一个结果,徐诗芷要嫁给燕王之子李嗣源。

    这场看似是宰相跟燕王的政治联姻,还不如说是皇帝跟燕王做的一笔交易,婚姻自由,恋爱自由,在皇权时代是一件很奢侈,也不被人容忍的事情。

    朝中大臣如此,皇室宗亲如此,甚至就连那些豪阀大家亦是如此,估计也就江湖中人,才会稍微的好一点儿,当然,也仅仅是好一点儿而已。

    对于大多数女子来说,从她们出生的那一刻,她们的命运就早已经注定,要么沦为家族的牺牲品,要么沦为政治的牺牲品,幸福与否,不得而知,也无需知道。

    徐肱作为一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他家族子女的婚姻,其实他也做不了主,儿子该娶谁,女儿该嫁给谁,都不是他说了算的,就算他说了算,在挑选亲家的时候,也要经过一番慎重的权衡才可以。

    “你说,这次由殷元魁带兵西征,能成功吗?”徐肱问道。

    “你洗完成功吗?”不良帅反问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徐肱刚刚端起茶杯,闻言之后,又放下了茶杯,看向不良帅的背影。

    “你觉得此战不可胜?”徐肱皱了皱眉头问道。

    不良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燕王对外宣称,他只有亲兵五千,你信吗?”

    “有何不信?”

    “呵呵!”

    “你笑什么?”徐肱皱起了眉头问道。

    “燕王离京的时候,其亲兵确实只有五千,但是,当他抵达藩地之后,短短十二年时间,他的亲兵已经达到了五万。”不良帅淡淡的说道。

    “此话当真?”徐肱问道。

    “桌子上有谍报,你可以看看。”

    徐肱转过头,果然在茶台上看到了一封信,之前,他以为这是不良人来汇报的时候,留下的东西,徐肱看了一眼,没有在意,此刻,听到不良帅这么说,他立即拿起信封,拆开之后看了起来。

    信封有些陈旧,而信纸也很陈旧,在信封的角落,还有黑色的污渍,不知道是什么,显然,这份谍报不是最近才送到这里的。

    “这是四年前的谍报,那时候,不良人安插在西北的探子,送回了这封密信。”不良帅难得的解释道。

    “可有新的谍报送来?”徐肱在看完信上的内容之后,抬起头,眉头紧锁,看向不良帅问道。

    “没有,这是我在西北安插的最后一名探子了,而你手上拿的,也是最后一封谍报。”

    徐肱闻言,下意识的看向信封,那信封上的黑色污渍,显然不是油污茶渍,而是鲜血,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鲜血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鲜艳,变成了暗红色,就像是白墙上的蚊子血一般,初看很刺眼,时间长了,就沦为了白墙的一部分。

    “他想做什么?”徐肱问道。

    “你觉得呢?”不良帅反问道。

    徐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陛下知晓吗?”

    “自然。”

    “陛下怎么说?”

    “陛下什么都没说。”

    “这样啊。”

    徐肱不在说话了,陷入了沉思当中。

    五千亲兵变五万,这本身就不正常,藩王的属兵是有人数限制的,一般的藩王,他们的属兵大多数都在三千左右,如果是次一等的藩王,他们的属兵最多也就在一千五到两千左右,而燕王的地位很高,于国有大功,去的又是西北的苦寒之地,属兵多一些,也很正常,五千属兵已经是极限了。

    当然了,这五千属兵是直接听令与燕王的,而像藩地当地的一些武装力量,比如守卫军之类的,按理也归藩王调遣,但是,也只是简单的隶属关系而言,真正想要调动大军,还需要虎符。

    私自扩军,这本身就是藩王大忌,更是大罪,然而,燕王做的这些,朝堂上下除了不良人和皇帝,居然无人知晓,如果不是不良帅主动提起,徐肱自己都不知道,细思极恐啊。

    “那现在,燕王手里有多少兵马?”徐肱沉默良久之后,声音略显沙哑的问道。

    “不知。”

    “嗯?”

    徐肱一脸怀疑的看着不良帅,这天底下还没有不良人不知道的秘密,他是不相信不良帅真的不知道。

    “信不信由你,此次西征,徐大人还需多费心啊。”

    “这个自然。”徐肱说道。

    “你该回去了。”

    “嗯?”

    “你该回去了。”

    徐肱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什么,点点头,站起身,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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