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流水,不会因为你的意志而停留片刻。

    很快,夜幕降临,东海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丰盛的团圆饭,老人们在儿孙的叩拜之下,笑眯眯的掏出压岁钱,老人们开心,孩子们也开心。

    一家人坐在一起,聊一聊这一年来的收获、付出、心酸、坎坷,每当这个时候,往往都是老人说的居多,小辈们负责听,其实,老人说的也无非就是自己一辈子积攒下来的那点儿经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了,都是一些车轱辘话,对于年轻一辈的人来说,这些话都是些废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而对于那些已经成家立业,有了孩子,在外面闯荡多年的人来说,这些话听起来无比的有道理。

    只是,这些话心里清楚,却无法言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百样人有百样的生活,那些无法言说的心酸苦难,只能压制在心底,让其慢慢腐烂,有的成为了一壶老酒,有的则成为一坛臭不可闻的酸菜,等到他们上了年纪,儿孙绕膝的时候,也会说出这些车轱辘话,只是,更多的还是追忆而已。

    当然了,不管东海城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该怎么过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不会因为某件事的发生而发生改变,只是,对于某些人而言,元符十四年的除夕,并没有那么好过。

    许府!

    虽然许一凡不在家里,家里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该准备的还是准备了,死去的丫鬟仆役,在第二天就被安排妥当了,每家都送去了一笔不菲的银子,至于那些无亲无故的下人,也只能是许府负责处理他们的后事了。

    除夕晚上,别家都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唯独许府显得格外的冷清,本来府邸就不小,一下子走了那么多人,更显得冷清无比。

    下午的时候,秋歌去了一趟监牢,问过了除夕夜怎么办,许一凡则笑着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家里人少,可以把几个掌柜的,还有一些师傅们,叫到家里来热闹热闹,我不在家里,你帮忙照看一下。”

    于是,这天晚上,许府来了很多人,大家坐在一起吃了顿不知道是何滋味的年夜饭,饭菜很好,味道极佳,只是,吃饭的人都忧心忡忡的。

    像秋歌、赵文华还有从兴安城刚回来的云一鸣等人,他们担忧的是许一凡本人,当然,也担忧百货楼未来的发展,而其他的人,心中在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跟着许一凡做事的这大半年里,无论是收入,还是地位,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可是,眼下东家出事儿了,担忧是难免的,但是,要说多担忧许一凡,却也谈不上,他们更多担忧的是自己的前程。

    如果许一凡真的倒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运气在不好一些,被许一凡给连累了,他们都会感到很冤枉,只是,这些话,在事情没有真正水落石出之前,自然不会有人公开表现出来。

    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不代表没有人看出来,秋歌何尝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呢,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儿,该如何解决,又是一回事儿,她现在也解决不了。

    在这段时间,跟许一凡关系比较亲密的势力,此时都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观望,不管是日月斋也罢,还是潇湘馆也好,亦或者是其他势力,都暂时断绝了跟百货楼的合作,对于这个结果,在座的人心中都能理解,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怨气的。

    在吃完饭,众人坐在一起,先是各自汇报了一下一年来,百货楼、四季楼、各大工坊还有工厂的效益和工作之后,就各自沉默起来。

    这些事情,其实在之前秋歌她们就已经知道了,之所以拿出来说,只是找个话题而已,至于接下来,她们该往什么地方走,明年该做些什么,她们也不清楚,随着这件事的发生,许一凡之前做的那些准备和筹划,现在都要搁浅了。

    四季楼要不要重建,百货楼什么时候开业,要不要继续开设分店,这些问题都需要许一凡来做决定。

    在聊完这些时候,秋歌就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能说的,能做的,该说的,该做的,秋歌她们已经说到了,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了。

    刚刚还有几分热闹的许府,随着这些人的离开,顿时变得冷清起来,偌大的一个府邸,现在只有两个人女人撑着,而撑不撑得住,还是个问题。

    -

    惊雷栈!

    在东海城众多栈当中,惊雷栈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栈之一,栈不大,房间也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三十间房间而已,因为位置偏僻,前来投宿的人也不多,这点儿房间也够用了。

    栈不大,除了老板一家三口之外,也只有一个伙计而已,栈的老板姓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说是老头,其实也才五十岁不到,人长得普普通通,是东海城本地人,年轻的时候,家底还是比较殷实的,也曾经出门游历过,想要闯出一番天地,可惜,他没能成功。

    十六岁离家,三十五岁回来,出去是什么样子,回来还是什么样子,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女子,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孩,家里的产业,在他不在的这些年里,随着父母的去世,也被其他的兄弟姐妹争夺一空,而他什么都没有,最后还是看他可怜,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做点营生,于是,就有了这间惊雷栈。

    老板的媳妇并不漂亮,甚至还有些丑陋,主要是其左脸上有一块胎记,平日里,妇人都在后厨忙碌,很少到前面来,就算出来,大多数时候,也是披散着头发,遮挡着脸上的胎记。

    女子姓什么,叫什么,不得而知,女子很少开口说话,虽然不是哑巴,但是,也差不多。

    因为女子的长相,这些年来,老吴没少被人嘲笑,但是,都是街坊邻居,只是偶尔开开玩笑,不会真的说的太过分,只是一些妇女会在背后嚼舌根,只是,这种情况在哪里都有。

    夫妻二人长得都不怎么好看,可是,他们的女儿却出落的十分水灵,老吴今年已经四十八了,而小女孩也已经十六了。

    十六岁的少女,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身体也发育的极好,这让很多人羡慕不已,当然,也极度无比,随着少女的长大,很多怪言怪语就开始流传开来。

    对于这样的怪言怪语,老吴夫妻不怎么在意,可是,少女却十分在意,为此跟不少嚼舌根的妇人吵过、骂过、打过,只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老吴姓吴,少女自然也姓吴,好像说了句废话。

    少女有一个很霸气,又很土鳖的名字,吴东西,人们看到少女之后,都喜欢喊她东西,当然,也有些人喜欢称呼她小西,对于爹娘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吴东西是很抗-议和反对的,可惜,在一番抗-议和反对无效之后,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栈拢共就四个人,老吴的媳妇负责做饭,老吴负责算账,少女则比较闲,心情好的时候,会帮着娘亲做做饭,打打下手,或者帮着老爹算算账,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谁来了也不理会。

    店里的伙计,是个和吴东西一般大的少年,他只比吴东西小三个月。

    少年是在老吴开了这家栈之后,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当时,他还不到四岁。

    少年姓李,名字也很好记,李南北,少年性子温和,见谁都笑脸相迎,长得也十分的可爱,圆圆的脸蛋,小小的个子,看起来就十分具有喜感,而少女吴东西,性子就比较冷了,见谁都冷着一张脸,她不是不会笑,而是不爱笑,哪怕是在家人面前,也没什么好脸色。

    吴东西从小就比较好动,性格有点儿像男孩子,小时候喜欢跟周边的孩子们玩,而且还都是一些男孩子们玩,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每次把对方打的哭爹喊娘的,因为这事儿,老吴没少给人赔礼道歉,比较是小孩子之间的矛盾,也不好过分的追究,大不了以后不跟她玩了就可以了。

    吴东西从小就喜欢听人说书,经常跑去茶馆,一坐就是一天,对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江湖故事,十分的向往,她从小就想要成为一名女侠,为此还给自己取了一大堆外号,例如红衣女侠,疯魔剑仙,铁血女侠等等诸如此类的外号。

    小时候,她每想到一个外号,都会跟家里人说,而老吴他们总是笑着说好好好,这让吴东西感到很敷衍,很无趣,而最后她没有再给取外号,主要还是因为有一次,李南北无意间说了句:“你叫吴东西,我觉得这个名字就很霸气啊。”

    少女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她先是把小南北摁在地上胖揍了一顿,然后,就一个人生闷气去了,一个月没有理会李南北,也是从哪之后,她再也没有给自己取外号了。

    书,还是经常去听,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的长大,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而发呆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尤其是从半年前开始,少女好像有人什么心事儿,每天喜欢待在二楼,眺望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李南北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栈虽然不大,生意也冷冷清清,可是,他却十分的勤快,每天早早的起床,把栈打扫的干干净净,做事也很麻利,如果放在其他的栈,绝对是备好东家、掌柜喜欢的人,这些年,也不是没有人想要挖李南北过去,但是,这个少年没有答应。

    李南北没有什么爱好,如果要说有的话,那也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在吴东西愣愣发呆的时候,她看着外面,而他看着她,风景很美。

    他知道,她有了喜欢的人,是单相思,而他也知道她喜欢谁,但是,这不重要,他只喜欢她就够了,而她也知道他喜欢她,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而已。

    二十三那天,吴东西像往常一样,早早的起来,精心打扮一番,然后就出去了,李南北知道她去哪了,肯定又是去了临海街。

    只是,这一次吴东西去的早,回来的也早,回来之后,她就上楼,开始去收拾东西,似乎想要出远门,这把老吴他们都惊动了,在问询一番之后,少女只是坐在窗边流泪,满脸的焦急,却始终不肯说话。

    老吴很心疼这个女儿,在询问一番无果之后,只能安慰几句,见效果不大,就给了李南北一个眼神,让他去哄哄少女。

    李南北平时话语不多,跟老板娘很像,看到少女哭泣,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那里默默地陪着少女。

    那一天,少女哭了很久,而少年沉默了很久。

    那一天,少女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个一向憨厚而显得木讷的老吴,在出去一趟之后,就回到了后院,然后,李南北就看到,后院飞出去了几只鸽子。

    这些鸽子是老吴精心调养的,很通人性,除了对吴东西之外,老吴最疼的就是这一笼鸽子了,而少女平时也喜欢逗弄这些鸽子,有什么心事,都喜欢跟鸽子说,之所以不跟李南北说,主要是这家伙坐在那里,就像根木头一般,根本不说话,这让少女感到很无趣,渐渐地,就不爱跟他说话了。

    李南北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把这些鸽子放走,但是,他隐约的感到了什么了。

    果然,在一天之后,一向生意冷清的栈,开始有人来了。

    有人独行,有人三五成群,这些或老,或少,有男有女,长相各异,打扮各异,性格各异,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是武林中人。

    这些江湖豪侠,在进入惊雷栈之后,就各自待在房间里,偶尔也会坐在一楼,要上两个小菜,来上一壶烧酒,自饮自斟,或者几个人一起吃吃喝喝,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如果是以往,有这么多江湖豪侠出现,少女吴东西肯定无比的激动,可是,这些天来,少女除了待在自己房间之外,很少出来,就算偶尔出来了,看到这些她神往已久的江湖中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少女每天都会出去一趟,走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饭盒,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是拎着一个饭盒,饭盒打开,出去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它还是什么样子。

    少女为何不开心,李南北已经知道了,她喜欢的那个人出事儿了,被关在了黑甲兵大牢里面。

    少女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人的,李南北不知道,可能是那次那个少年送了她一瓶香水可是的吧,也许更早,只是,那个少年不知道罢了。

    今天是除夕夜,惊雷栈早早的就打烊了,吴东西依旧待在房间里,可能已经睡了,而李南北被老吴赶回了房间,而在李南北走后,这些天陆陆续续来到栈的人,纷纷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聚集在了一楼。

    这个时间,正是人们吃年夜饭的时间,可是,栈内却没有生火做饭的样子,这群人在来到一楼之后,就聚集在一起,有人坐在凳子上擦拭着手里的兵器,有人则依靠在廊柱上打盹,也有人在跟身边的人闲聊着什么。

    躲在房间的李南北,透过门缝,悄悄地看着这一切。

    待到戌时左右,老吴出来了,不但他出来了,一向不爱出现在人情的师娘也出来了,老吴手握一支长剑,背负身后,老板娘也拿着一把长剑,而在其背上,还背负着两把长剑,腰间左右各挂着一把剑。

    随着老吴和老板娘的出现,刚才或坐或站或靠的人,纷纷站直了身体,他们看着老吴,统一抱拳,寂静而无声。

    “匆忙把诸位召集过来,是有事要做,而要做什么事情,想必各位也很清楚,今日之行,生死难料,如果有人不想去的,现在可以离开。”老吴开口道。

    无人离开,无人说话,他们只是看着眼前的老吴。

    “既如此,那就走吧,我们侠义军也该出世了。”老吴沉声说道。

    栈的门被打开了,这近三十号人,井然有序的离开了栈。

    等到所有人,包括老板娘都离开之后,老吴这才转过头,看向李南北的房间,裂开嘴,笑了笑,轻声说道:“南北啊,以后东西就交给你照顾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了。

    李南北不知道刚才的那群人是谁,也不知道师父口中的侠义军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师父他们要去做事儿了,而且是很危险的事情,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现在唯一想到的,就是赶紧去找吴东西,把这件事告诉她,可是,当他冲出房间之后,却发现吴东西已经从房间出来了,手里握着一把长剑,这是她十岁的时候,一个住宿的人送给她的。

    “东西。”

    “让开!”

    “你要去哪?”

    “让开!”

    “东西......”

    “滚!”

    李南北让开了,然后转身回房,而少女没有说什么,提剑走下楼,只是,在刚刚走到一楼,就看到李南北匆匆的从房间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双刀,这是老吴送给他的。

    “你跟着干嘛。”

    “陪你!”

    “会死的。”

    “我知道。”

    “不后悔?”

    李南北无言,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呵呵!”

    吴东西笑了,笑的很开心,而李南北也笑了,那一刻,他看到了这辈子最美的风景!

    元符十四年,十二月三十号,除夕夜,东海城起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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