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荀德华的收徒之意,许一凡非常果断的拒绝了,尽管他不知道荀德华为何在吃了一顿烧烤之后,就要收自己为徒,但是,许一凡却本能的很排斥这件事。

    上一次,在东海城的时候,翁浩淼收他为徒这件事,他也是在事后才知道的,如果他当时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同意的。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是很看重师徒名分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排在第一的就是孝,而孝之一字,不单单是指孝敬父母,还指的是师傅,人们常说师傅如父,既然都是父亲了,你岂有不孝敬的道理。

    大炎王朝虽然是以武立国,却是以孝治国的,大炎王朝的开国皇帝是炎高祖,而第二任皇帝却是孝武帝,大炎王朝重视孝道,远超之前的几个王朝,一个人一旦拜师之后,一辈子都不能改换门庭,如果中途改换门庭,那就会落到一个人人喊打,人人唾弃的下场。

    许一凡有师傅吗?

    有,但是,严格意义上说,他是没有师傅的,虽然许一凡名义上的师傅是翁浩淼,可是,许一凡之前是不知情的,而且也没有磕头敬茶,这种师徒关系,其实是可有可无的,但是,不管许一凡有没有正式拜师,翁浩淼都是许一凡名义上的师傅,既然有了师傅,就不能改换门庭,除非翁浩淼同意。

    对于师傅这件事,许一凡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的,之前,翁浩淼搞出这么一招,许一凡是有很大意见的,只可惜,翁浩淼当时不在东海城了,不然,以许一凡的性格,他肯定要否认这段师徒关系的。

    不过,既然已经成为了事实,许一凡也没有傻乎乎的站出来辩解,他反而以此在翁家身上不停的薅羊毛,差一点儿就把翁慈给弄的骂娘了。

    现在,面对荀德华的招揽,许一凡却十分干脆的拒绝了,先不说他还有一个便宜师傅,就算没有,他也不会拜荀德华为师的,理由也很简单。

    荀德华的学问怎么样,暂且不提,能够成为白鹿书院副院长的人物,其学问肯定很高,但是,他能不能就学问成为许一凡的师傅、先生,这个不好说。

    当然,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儒家的规矩多,非常多,一旦成为儒家弟子,那就相当于无形当中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枷锁,套上容易,想要摘下来那可就难了,这对于许一凡来说,他才不会那么傻呢、

    荀德华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愣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何?”

    许一凡看着荀德华,歉意的说道:“其实,刚才小子言语有不实之处,小子其实是有师承的。”

    “哦?那是哪位先生啊?姓甚名谁,说出来,看看我认识否?”荀德华连忙问道。

    看着荀德华那急赤白咧的样子,许一凡心中暗自感到好笑,但是嘴上却说道:“在下的师傅是东海城翁家的大宗师翁浩淼。”

    “咦,翁浩淼...”

    荀德华闻言,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没有想起翁浩淼是谁,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面露不悦之色,说道:“原来是他啊。”

    如果说在大炎王朝有一个鄙视链的话,那就是士农工商兵,经商的看不起当兵的,做工的看不起经商的,地主看不起做工的,而做学问的看不起所有人。

    宋代吴芇写过一首诗:士农工商,古有四民。惟儒最贵,但患非真。诚能力学,进必有因。傥或中辍,岂能为人。

    短短四句诗,道尽了封建时代的阶级地位,这里虽然不是中国的古代,可是,现状还是一样的,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不过,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阶层,修行的看不起世俗王朝,世俗王朝一般以读书人为重,读书人看不起农工商兵,但是,他们最看不起的还是粗鄙的武夫,其实,不单单读书人看不起武夫,似乎很多人都看不起武夫,对于很多人而言,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成为武夫,粗鄙,实在是太粗鄙了。

    在大炎王朝,朝堂上,儒家看不起不良人,认为他们都是一群没有脊梁的疯狗,而在朝堂外,他们最看不起的还是武夫,以武犯禁,说的就是武夫。

    当荀德华得知许一凡的师傅居然是一个粗鄙的武夫之后,他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极度的难看起来,虽然翁浩淼是十大宗师,可是,在荀德华看来,武夫就是武夫,就算是成为了大宗师,还是一个粗鄙的武夫。

    荀德华不说话了,端着酒碗,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考着某件事。

    良久,荀德华再次抬起头,看向许一凡说道:“我观你面相,似乎不曾习武,怎么就拜了武夫做师傅呢?看你做儒生打扮,不如拜我为师可好,改换门庭之事,等到了东海城,我找翁浩淼说去,这个你不用担心。”

    许一凡却笑着摇摇头,说道:“多谢荀老美意,小子确实不曾习武,但是,我也不想改换门庭,再者,我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也不在东海城,荀老去了东海城,也见不到他。”

    “这...这...”

    荀德华闻言之后,顿时大失所望,最终,看着许一凡喟然长叹一声,喃喃道:“罢了,罢了,只是可惜了一块璞玉!”

    许一凡笑了笑,没有接话。

    对于许一凡有师傅这件事,他确实很意外,尤其是当他知道许一凡的师傅居然是粗鄙的武夫之后,更是无比的意外和失望,然而,他在仔细一想,觉得可以让许一凡改换门庭。

    在荀德华看来,跟着一个武夫能学到什么?无非就是多几把子力气而已,除了饭量大点儿,力气大点儿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还是读书好啊。

    他看许一凡的年纪不大,却为人十分的老道,很符合成为儒家弟子,就算许一凡拜师了,他也可以去了东海城之后,找到翁浩淼好好说道说道,能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那是最好,如果说不通,大不了他抬出儒家来,看粗鄙的武夫给不给面子。

    当然了,这么做的话,他肯定会备受诟病的,可是,荀德华却觉得值得,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不是翁浩淼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许一凡本人不同意,这让荀德华很是无奈,也十分的失望,最终,也只能作罢。

    原本融洽的气氛,随着许一凡的拒绝,顿时陷入了尴尬当中。

    许一凡倒是没什么,他拒绝荀德华的收徒之意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而胥承业和靳休一开始还十分的担忧,担心许一凡会答应荀德华的要求,只是,在听到许一凡拒绝之后,他们就松了一口气,彻底的放下心来,冷眼旁观看好戏。

    儒家弟子看不起不良人,反之,不良人也看不起这些满嘴之乎者也,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总之,就是相看两相厌,谁也看不顺眼谁,能看到儒家的人丢面子,他们还是很开心的。

    荀德华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无比的惋惜和失望罢了,至于不良人看笑话,那就让他们看,反正他荀德华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风浪没有经历过啊,这点儿小事儿他还不在乎的。

    荀德华不在乎,反而是站在他身后的少女很在乎,她原本正好奇的打量着、观察着许一凡,在听到许一凡如此不知好歹的拒绝之后,她就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如果不是刚才吃了人家的烧烤,估计,她现在都要开口了。

    尽管没有开口说什么,她看向许一凡的眼神,却也极度的不善,许一凡自然注意到了少女的情绪变化,他只是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只是冲着少女微微一笑,也没有放在心上。

    桂寒烟却狠狠地瞪了许一凡一眼,然后,轻声对荀德华说道:“先生,天色不晚了,该回去休息了。”

    “啊?哦。”

    荀德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一脸笑意的许一凡,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时候不早了,确实该回去歇息了。”

    说完,荀德华就起身对许一凡说道:“多谢款待,老朽就告辞了。”

    许一凡连忙起身拱手相送。

    两方人都住在后院里,无论是荀德华的主院,还是许一凡他们的东院,都距离院子不远,许一凡也只是起身跟着走了两步而已。

    荀德华在临走时,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脸慈祥的看着许一凡说道:“如果你哪天想通了,就到白鹿书院找我,我等着你。”

    这一次许一凡没有拒绝,而是笑着点头道:“好。”

    荀德华离开了,院子里又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

    天色确实不早了,已经月至中天了,烧烤也吃的差不多了,准备的食材也吃的七七八八,炭火已经熄灭,店小二和厨子正在收拾残局,许一凡他们却依旧坐在院子里。

    等到荀德华他们回到主院,关上门之后,胥承业还是忍不住问道:“公子方才为何拒绝?”

    许一凡斜眼看向他,反问道:“怎么?难道你想让我答应下来,成为儒家弟子?”

    胥承业被许一凡问的噎住了,直接不说话了,而是站起身,道:“我去帮忙。”

    说完,胥承业也离开了。

    靳休看了看许一凡,又看了看胥承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也跟着去帮忙了,最终,石桌这边只剩下一个人了。

    许一凡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抬起头,透过茂密的树杈,看向头顶上的月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许一凡也没有在院子里坐多久,在胥承业他们忙着收拾残局的时候,他就起身离开了院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们,脱衣上床,准备睡觉了,对于荀德华提到的事情,他只是听听就算了,没放在心上。

    -

    主院很大,分为一大两小三个房间,荀德华作为先生,自然是住在中间的房间,宁致远和少女的扈从住在左边的房间,少女独自一个人住在右边的房间。

    一行四人在蹭了一顿烧烤回来之后,都没有各自散去,而是坐在了主屋的桌子旁。

    四人坐下之后,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而是看向面色凝重的荀德华,少女和宁致远皱了皱眉头,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他们很少看到先生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是因为刚才收徒的事情?不至于吧。

    房间四个人,心思各异。

    荀德华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大师兄宁致远则想着刚才吃的烧烤,味道确实不错,做法也很新颖,等回到白鹿书院,他也要尝试着做一做试试,而少女则心中不忿,显然对许一凡刚才的拒绝,很是不满,至于扈从,他则是最轻松的一个了。

    扈从是少女的贴身护卫,他的职责就是护卫少女的安全,当然,随便也护卫一下荀德华的安全,至于大师兄宁致远,他就算了吧。

    对于方才的事情,扈从没有怎么关注,他的重心都放在吃东西上,对于荀德华收徒成不成功,他不在意,只要少女没有危险,那就可以了。

    “先生,不就是一个会做烧烤的小屁孩嘛,你至于这样嘛。”少女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荀德华闻言,转过头,看向自己最小的徒弟,叹了口气道:“你懂什么啊。”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懂了?先生,你起了收徒之心,难道不是因为他做饭好吃嘛,你不就是想再收一个会做饭的徒弟嘛。”

    少女说到这撇撇嘴,显然,她从内心是不支持荀德华再收徒的。

    其实,想想也是,历来的师徒都是对大师兄管教极严,对小师弟最为疼爱,这就像寻常百姓一样,正所谓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最小的那个往往都是最被宠爱的。

    现在的桂寒烟就是如此,她作为荀德华唯一的女弟子,又是关门弟子,平日里,不管是荀德华,还是她那些师兄们,对她都极好,在白鹿书院,她的身份也是非常尊贵的,可是,如果荀德华真的收了许一凡为关门弟子,那她就不是最小的那个了,从小师妹变成了小师姐,到时候,师傅也好,还是师兄们也罢,都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小师弟身上的,她可不想这样。

    哪怕少女表现的十分恬静淡然,但她终究还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少女,该有的嫉妒心还是有的。

    荀德华没有回答少女的质问,而是转过头,看向大弟子宁致远,问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宁致远表情微微一僵,然后讪笑道:“先生如此做,自然有如此做的道理,对于是不是多一个小师弟,我都没有意见。”

    少女闻言,翻了个白眼,废话,你是大师兄你当然没有意见了,反正不管先生收多少弟子,你都是铁打的大师兄,地位和身份不会变的,就算有一天先生去了,你还是大师兄,当初,荀德华决定收她为徒的时候,宁致远也是这么说的。

    面对少女的白眼,宁致远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解释什么。

    荀德华却没有去关注两个徒弟之间的小动作,而是眉头紧锁道:“你们知道那少年郎是谁吗?”

    “嗯?”

    少女一愣,下意识的说道:“他不是说了他叫许一凡,是一个孤儿嘛。”

    荀德华却摇摇头,说道:“方才,在吃烧烤的时候,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他是谁啊?难不成还是什么富家子弟?”少女撇撇嘴说道。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少女表现的恬静如水,可是,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少女顿时就原形毕露了,不是翻白眼,就是各种的怼先生,如果许一凡在场的话,一定会大跌眼镜的。

    宁致远不像少女,他闻言却陷入了沉思当中。

    过了一会儿,宁致远抬起头,看向荀德华,试探性的问道:“是他?”

    荀德华很满意的看向大弟子,点点头,说道:“就是他。”

    “嗯?”

    少女愣住了,目光在荀德华和宁致远的脸上来回扫视着,听到两个在哪打哑谜,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他到底是谁啊?”

    荀德华看了一眼少女没有说话,而是示意宁致远来说,于是,少女把目光投向宁致远。

    宁致远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前几日,我们听闻东海城多了一家百货楼,百货楼出售天香四露和九大美酒,而百货楼的东家却是一个少年。”

    “那又怎么样?”少女下意识的问道。

    “百货楼的东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而他也是十三四岁。”

    “巧合而已。”少女继续道。

    宁致远却摇摇头,说道:“不是巧合,他手里拿着的酒葫芦,里面装的是好酒,此酒很好,很烈,我从未喝过,而在大炎,我没有喝过的烈酒不多,百货楼的九大美酒就在其中。”

    “那又如何?”

    “他从东海城而来,又带着百货楼的烈酒,年龄也和百货楼的东家相仿,这些加起来,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

    “他是百货楼的东家。”少女闻言说道。

    宁致远点点头,而荀德华这个时候,开口说道:“这就是我为何要收徒的原因了。”

    “原来是这样啊。”

    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不在说话,一时间,房间内再次陷入了寂静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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