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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叶正新那里得知老叔的事迹后,金泽滔一直在为该如何面对老叔而感觉苦恼,他曾请教过庄子齐市长等领导。(小说文学网)

    他们钦佩之余,并无良策,倒是刘延平建议,只要有利于书店的长远发展,老叔应该不会反对对他的宣传,对他来说,身外名声,他既然可以毫不在乎,那他也可以不为声名所累。

    但从现在来看,老叔不是不重名,他重的是无名的名。

    如果一切都大白于天下,或许,他就找不到那份为贫困学校和学生提供免费教科书的沉默快乐。

    这种快乐,不是物质上的,也不是声名上的,而是纯粹的精神快乐。

    现在,金泽滔终于隐隐有些明白,老叔一家人,坚持这么多年提供免费教材,他们是物质上的苦行僧,却是精神上的清教徒,简单而快乐,富有而贫穷。

    一辈子做同一件事,当有一天,突然有人不让你做了,无疑是种精神上的摧残。

    叶正新还是错了,他以为老叔向浜海店提出在新书店给他留个房间,是因为老叔担心无家可归。

    真实原因应该是,老叔如果继续留在书店,他可以把免费赠送教材这件事,一直做到死!

    这就是老叔的悲哀!

    金泽滔无力地挥挥手,说:“郝总,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说了。”

    金泽滔准备息事宁人,让老叔在太阳底下,可以继续做他喜欢做的事业。

    但包括贾勇、云歌飞等人都以为抓到了金泽滔的把柄,贾勇似笑非笑说:“金县长,作为党员干部,不能补过饰非,更不能徇私枉法,有问题就要敢于揭露。敢于动真格。”

    云歌飞笑得更欢乐:“金县长,山不转路转,一桩买卖牵出一桩腐败案,算是我为国家作贡献。”

    有贾勇他们出言支持,郝总最后一丝担心都不翼而飞,他说得铿锵有力:“金县长,最初我们是在和西桥店交接的清单上发现问题。这两年,西桥店的书款解缴总是比规定时间迟上一两个月,和实际账目出入很大,另外,我们发现,书店还存在存货损耗直接抵扣书款现象。我们追查了五年,问题触目惊心。”

    郝总为了迫使老叔离开书店,可谓用尽心机,最后终于被他抓到了经济把柄。

    金泽滔长叹一声:“郝总,后悔莫及吧,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所作所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郝总笑得十分张扬:“金县长,我后悔莫及什么?要后悔的也应该是老刘,早说过,我让他早点退休,也是为他着想,现在后悔莫及了吧?”

    金泽滔说:“郝总,我建议你,把检查时间再上溯二十年。我还建议,如果浜海店的账本保存不完整,西桥店可以提供完整的账本。”

    说罢,走过去握着老叔的手,小声说:“老叔,形势所迫,摊开来说不一定就是坏事。一味地隐瞒,好事变坏事,那就失去了你做这件事的初衷。”

    老叔睁开疲倦的眼睛说:“金县长,那就拜托了。坚持了一辈子,最后还是不能免俗,我倒不是怕出名,而是担心有人借此说三道四,于心不安哪!”

    老叔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说完这话,竟然打起鼾声,睡着了。

    金泽滔转向鸡窝头等人说:“来,你们不是想看老叔违法乱纪的证据吗?你们不是想揭穿一个几十年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的伪善面目吗?你们不是想看看触目惊心的贪腐案吗?那么,来吧。”

    鸡窝头是非观模糊,谁是谁非并不关心,她最爱热闹,见有热闹看,最先响应。

    其他几人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金泽滔回头对着郝总咧嘴一笑,直笑得郝总心惊肉跳。

    金泽滔绕过柜台,进入书店后面的楼梯,逼仄的楼梯只能够一个人上下,上了二楼,站在这个仓库间,感觉十分的压抑。

    楼梯口摆着一张旧桌,上面架着一个煤气灶,桌子下面放着煤气瓶,桌角堆满了酱醋油盐等调味品,这就是老叔一家的厨房。

    左边层层叠叠全是还未拆封的书籍,一直堆到天花板上,上面架着木梯。

    右边是一张竹廉门,金泽滔推开门,里面就老旧的床,再里面,又是一张竹廉门,金泽滔没有进去,这应该是老叔的女儿刘秀娟的闺房。

    床靠里边,外边刚够一个人的过道,金泽滔随手推开窗,书店后面还有一个后院,这倒出乎金泽滔的意料。

    院子里开了一块菜地,还有个鸡窝,几只母鸡正在咯咯地叫唤。

    叶正新指着窗下的菜地说:“老叔一家人,平常吃的菜都是他们自家种的。”

    房间过道有些窄,金泽滔干咳一声,说:“在提供老叔犯罪证据前,我先介绍一下老叔的情况吧,老叔一家三口,刚才你们都看到了,就挤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空间里,这是他们生活的所有空间,郝总,拆了旧书店,老书一家子就要露宿街头了。”

    金县长上楼时候对他的诡异一笑,让郝总到现在都凉飕飕的,他嘀咕说:“书店没义务在书店里为职工提供住房。”

    金泽滔继续说:“老叔夫妻俩在书店里干了差不多快三十年了,至今,他的老伴还临时工,老叔的女儿干了快十年,至今,仍旧是个临时工。”

    每次提起老叔的事情,金泽滔总是感觉心情沉重,现在也是如此,他说:“老叔妻女两人的临时工工资加起来不足八百元钱,准确说来,是七百八十元,郝总,这个数字是不是有些耳熟,没错,你刚才说的存货损耗直接抵扣书款就是这个数,这就是你说的触目惊心的问题。

    不用急,会有证据让你们过目,还有,你刚才说西桥店的书款,总是比规定时间迟上一两个月,按书店财务结算制度,这是容许的。

    老叔的工资每月都在收入解缴中直接抵扣,你们大概以为他在书店的营业收入直接坐支工资吧,或许这也是你们罗列的老叔的一条罪状。”

    郝总反诘道:“难道不是吗?谁允许他坐收坐支营业款的,还有,书店的上解款项和报表反应的收支总有出入,我们正准备深入调查。”

    金泽滔说:“如果我告诉你们,老叔起码超过二十年,没有在书店收到过一分工资,他的老伴和女儿的临时工工资,作为存货损耗直接抵扣货款,从来没有领到过一分钱,你们可能以为我在梦呓。”

    郝总差点没跳起来:“金县长,你带我们上来,难道不是让我们看他违法乱纪的证据吗?还是跟我们说笑话,一家三口几十年没有收到工资,他们难道靠西北风生活?”

    贾勇冷笑:“我们姑且相信你说的话,那么,你能告诉我们,他们一家三口,年复一年地去拿工资垫这个窟窿,我们只能怀疑,或者是他们家庭遭遇不幸,或许是书店经营不善,没有其他理由解释。”

    金泽滔挥手让叶正新拿来一叠账本,说:“你们先看看这些所谓违法乱纪的证据,不要质疑账本的真伪,郝总刚查过老叔的账,是真是假,他能作证。”

    鸡窝头不懂账本,翻了两页,就开始头大:“喂,你就直接跟我们说说怎么回事。”

    金泽滔没有心情跟他们卖什么关子,说:“老叔一家三口,几十年几乎就没领过工资,既不是因为他们家遭遇什么不幸,也不是书店经营不善,而是这些钱,全部被老叔购买教科书,免费提供给山村学校及部分贫困学生。”

    金泽滔又说:“你们觉得很吃惊吧,三口之家,省吃俭用,刚才郝总不是怀疑他们一家三口喝西北风度日吗?打开窗户,下面就是他们的菜园。”

    云歌飞一直没有吭声,此时也忍不住问:“他们难道就不用钱?他们有其他收入吗?”

    金泽滔瞥了他一眼,说:“日常用度,书店旧包装纸等及损坏书籍卖到废品收购站的钱,就是他们每月固定的收入,你们别问我,这些没入账,我也不知道具体数字,或许一百,或许五十。”

    金泽滔要跟这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京城权贵子弟,解释社会底层民众生活的艰辛,不但费力,而且无趣。

    金泽滔最后说:“忘了跟你们提一句,至今,所有接受老叔免费教材的学校和学生,都以为这些教材是国家免费提供的,谁也不知道,这些书是老叔一家人倾尽家财购买的,所以,老叔的所作所为背后,动机很单纯,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也没有你们所预想的那么不可告人。”

    贾勇失声道:“这不可能,一个人做这件事是傻子,一家人做,那就是疯子,你是给我们编故事是不是?”

    却见站在旁边也跟着翻看账本的平头男突然伸手,啪地一巴掌扇在贾勇的脸上,这一巴掌直扇得他嘴角鲜血淋漓,白皙的脸上顿时爬上一个清晰的掌印。

    贾勇愣愣地问了一句:“你干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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