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哲堂一听,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了:想必父亲定然认为他犯事了,组织要对他采取行动。

    不过,这也不能怪父亲,如今电视剧剧情都这样,自家当官的孩子,一反常态回家,必然是东窗事发,回家只是做好最后的安置。

    高哲堂想到这里,心里更不是滋味,有些苦涩,苦涩于这些年他于父亲的交流实在太少了:“爸,你说什么呢,我这回来就是看看你和妈。”

    接着,高哲堂定了定神,才慢慢和父亲交流起来,最后说到组织上准备让他到近江市出任市长,才打消了高父的顾虑。

    这时,高母已经张罗好了几个菜,一出来听到高哲堂将出任市长,脸上更是挂着合不上的嘴。

    高母知道高哲堂在省里当官,也知道是省国资委主任,可委实不知道国资委主任室啥官,主任,主任在她眼中主任就是纺织厂的办公室主任,可厂子里的主任活的实在窝囊,软柿子一个,谁都能捏一把,这些嘴里不说,但是打心底的心痛自己的孩子,这下好了,市长她知道,电视上看到的市长那个不是养尊处优,风光无限,现在自己孩子也媳妇熬成婆了,心里乐滋滋也理所当然:“我就知道我们家小堂有出息的,小堂,好好干,别辜负党。”

    说着说着两眼溢出了亮晶的泪花。

    高父从房间里拿出一支酒,标色发黄,看样子是有些年份了,看到高母两眼汪汪的,便瞪了一眼高母,神情是责备高母的。

    高母可没有理会高父,她把手中的菜放下,直接坐到高哲堂身边,唠絮细说,两眼晶莹,高哲堂夹了一根菜放进口里,心头一酸,无以言语。

    此时,高父扬了扬手中的的土酒瓶,说:“哲堂,我们爷俩今晚好好喝上一口。”

    高哲堂不经意扫视了一眼老爷子手中的那支酒,他不由得楞了一下,对这支酒还有印象,当年老爷子平反的时候,组织上给予的保偿,视为珍宝,一直没有舍得喝。

    老爷子把酒打开,高哲堂回过神来,老爷子倒满了两杯,说:“哲堂,来,今晚我们爷俩好好喝一顿。”

    说完,便举起酒杯,高哲堂连忙拿起另一半酒,和老爷子碰了一下杯,一口而尽,口中火辣辣的感觉,心头却是苦酸至极,在他记忆中,他好像也没有和老爷子一起喝过酒。

    席间,一家三口,聊着家史,聊着父辈的事情,聊着子辈的点滴,聊到小时候的事情,高哲堂像个孩子一样傻傻的笑了。

    整夜沉醉在这过去的各种零散片段,期间,老爷子语言慢慢带着伤感,高哲堂深知各种滋味,何又无可奈何,也只好随声附和。

    高哲堂陪着父母一边追忆过去往事,一边喝酒,其乐融融,他不由得想起远在海外的大哥,心里颇为感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人才能齐齐整整坐在一起吃一顿饭。”

    高母说:“你大哥下个月也从国外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可以齐齐整整的过团圆了。”高母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之间弥漫着甜蜜的喜悦。

    “大哥,下个月回来?这次回来多久呢?”高哲堂虽然语气有点冷淡,但是却掩盖不了内心的关切。

    “哲阳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高母兴高采烈地说。

    “不走了?”高哲堂甚是疑惑。

    高父接过话,补充着说:“哲阳这次代表公司回来,说是升任国内的首席代表,负责国内事业部。”

    高哲堂若有所思地把杯中的酒倒进喉咙,脑子变成了一团糨糊,虽然脑子变成了糨糊,但是高哲堂心里却清晰着,此刻,他心里不自觉跳了一下,有点隐隐作痛的感觉,脑海中冒出一幕幕历史片段,而这些片段是雨后春笋一般,疯狂生长着,如果此刻,有心人留意观察,定然能察觉高哲堂嘴角上抽动着。

    这夜,高哲堂留在家里,睡得甚是安详,这一觉破天荒地睡到了大中午,高母已经准备后了午饭,他用完午餐他才驱车回去省里,到单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到了省府大院,好多人见了高哲阳便笑着和他打招呼,那笑容甚是暧昧,甚是有内容,高哲堂看了心里自然清楚,他到近江市出任市长一职的风已经刮得尘土飞扬,尽人皆知了。

    高哲堂一路敷衍着,回到办公室推开门,秘书韩守正一如往常正在埋头整理资料,听到门响,抬头一看,见是高哲堂,连忙说了声:“高主任。”说完,韩守正就拿起高哲堂的茶杯,习惯性地要去加水。

    高哲堂思索了一会摆摆手,让他接着忙。这一天,他没有像往日一样直接到办公桌前坐下,而是站在门口左右环顾一番,最后目光定在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着一幅足有一丈尺寸的字画上,上面刚劲有力四个大字:俯仰无悔。

    这幅字画是老领导张老亲笔为他题的字,在高哲堂看来这四个大字不仅是张老为官四十载的写照,也是对自己为官的警示,此刻,历史往事飘然而至。

    那一年,张老奉命飞一趟北京,回来之后,张老便悠悠的失落、幽幽的神伤交错流露其脸颊的迷惘,时作张老生活秘书的高哲堂便意识到此行北京,是张老让贤退居二线了的前兆。

    果不然,张老北京之后不到一个星期便找自己谈话了,那清楚记得,张老是这样说的:“哲堂啊,你给我当秘书的年头也不短了。本来这次本想带你一起到北京的,虽然这样条件好很多,进步也快,可是这都是短期的进步,还可能断送你得政治生命,所以我考虑再三,还是把你留在江东。”

    张老颇为感伤,接着说:“哲堂啊,风物长宜放眼量,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那时,高哲堂迟钝地点了点头。

    “不过哲堂啊,这次给你安排的工作不甚理想,到老干部处当个副处长,这个安排我知道实在委屈你了。”

    张老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哲堂啊,作为老领导,临走了,我要提醒提醒你,想要在官场进步,就不能太书呆子气了,脑子要灵活些,即使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是眼皮也要活泛些啊,你先到老干部处将就干着,最后送你四个字……”

    一番感触过后,高哲堂眼光落到了秘书韩守正身上,韩守正还在忘我地埋头整理资料,俊雅脸蛋在一座座隆起像小山包的资料文件上若隐若现。

    弹指一挥间,秘书韩守正跟着自己也已有五个年头了,今年也是三十出头,也已磨练得八面玲珑,成熟稳重,当然也受过不少苦头,跟随自己也受过不少气,想到此,高哲堂心里难免一酸。

    又过了一会,高哲堂自己从办公桌上拿起自己的茶杯,取出茶叶,泡了杯茶,放到茶几上,刚想坐下,又转了身,拿起一个杯子,也泡了杯茶,放到茶几的另一头。

    高哲堂坐到沙发上,叫了一声韩守正:“守正啊,歇一会,过来坐坐。”

    韩守正闻声走过来,见茶几上泡着一杯热气热热的茶,明显有些不知所措,拘谨地坐下来。

    高哲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问道问:“守正,你有何打算?”

    韩守正身体微微一怔,很快恢复平静说:“高主任您是指是日程安排吗?下午四点三十分,接见江州化工洪总,然后是……”

    “你,还这么淡定?”高哲堂微笑着打断韩守正的汇报,作为自己身边亲近的人,韩守正不可能对自己的政治动向没有丝毫察觉,说,“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向组织汇报。”

    “我只想做好眼前的工作,对得起组织的培养,对得起高主任您的栽培!”韩守正如同诉说家常,一如往日,很是自然。

    “嗯,不错。”高哲堂满意地点头,怅然说道,“你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吧。”

    “我愿意陪您一辈子。”韩守正诚挚地回答,“跟着您有进步,有安全感。”

    高哲堂抬眼望着韩守正俊雅脸蛋,思绪万千,韩守正跟随自己五年多,总结来说,给自己的印象是头脑灵活,做事周全细致,分寸拿捏得当,凡事交给他处理,高哲堂几分百分之百满意,有这样的得力助手,开展工作定然更加顺手,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把韩守正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近江毕竟不是江州,再者,韩守正也新婚不久,总不能让新婚两小口子分居两地。

    高哲堂思索了一会,说道:“守正啊,你给我当秘书的年头也不短了,也是时候下去锻炼一下,我想把你放到省团委办公室副主任,你看怎么样?”

    省团委是厅级建制,是党独立领导的社群组织,是块不错的政治跳板,办公室副主任室副处级,行政职务上也提了提,进了一步,韩守正没有什么不满的。

    “高主任,我一定不辜负组织上的期望。”韩守正依旧像往昔,犹如正听从着高哲堂下达的指令,刚毅有力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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