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全部上来之后,淮雅风微微尝了一口,虽然是大鱼大肉这种粗俗之物,但是被这里的厨子做的,倒是泛着些香甜口感,再加上周围雕饰的点缀,倒是极好的。

    淮雅风说道:“果然是滑嫩爽口,甘润香甜。”

    转首朝窗外堑水河望去。

    这一看,才发觉这天香楼果然是观览湖景的佳处。从这三楼望去,整个堑水胜景一览无余。

    所谓“万顷湖平长似镜,四时云好最宜秋”,其时正值九月凉秋,水木明瑟,从天香楼这高处看去,堑水湖又有一番不同的气象——远空遥碧,一水浸天,极目处白帆隐隐;湖面上,时有鸥鸟上下,鹜影蹁跹,尽态极妍。不觉吟唱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被这天光水影深深吸引,淮雅风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

    竹桑掩口笑道:“想不到淮大哥真是好诗情。小女子,在这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曾想过公子口中这所谓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诗情画意。不过,现在想来,倒还真贴切。”

    淮雅风老脸一红,他所吟出的这个诗句原本并非是他所作,只是书上看来的,刚想要解释,却听见兔爷的声音:“屁,这个傻小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蒙来的一句话,放在这里正好应了个景罢了。”

    淮雅风被兔爷说的只好尴尬的笑了两声,便不再多话。

    在他的印象里面,兔爷最近这几天不知是怎么了,什么事情好像都喜欢对着自己干,难道自己有哪里做错的地方?淮雅风左思右想,却也没有找到一个答案。

    濮阳舒儿看到兔爷又是这个样子,心中不禁气愤,说道:“那还怎么了,淮大哥的诗情岂是你一个兔子能够懂得,就算不是淮大哥自己作的,那也总比你在这只知道吃强得多。”

    竹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用筷子夹了一块鲥鱼,放在嘴中慢慢咀嚼起来。

    咽下后方又说道:“这里的鲥鱼,本来是极好的,只不过,原来做鲥鱼的大厨被水上居的老板给挖了去,以后再来吃总感觉味道怪怪的,可能是换了厨子的缘故吧。”

    濮阳玉儿和濮阳舒儿一直生活在小乡村中,哪里吃过这样高档的菜肴,只是一端上来,心中就觉得与以前自己生活所比,却也真的是天壤之别。

    正当众人享受着美食的时候,忽听得楼下街道一阵沸腾。在一片嘈杂的声响中,清晰分辨出趾高气昂的呵斥,还有年轻女子悲切的啼哭。

    这突发的状况,立时打断了淮雅风的细嚼慢咽。竹桑一时也放下筷子,和他一齐起身,走到天香楼另一侧正对着天香街的菱花窗口前,探看倒底发生何事。

    周围的食客,此时也纷纷放下碗筷,一齐挤到窗前看热闹。

    透过窗棱看去,原来,望湖楼临着天香街门脸儿不远的地方,那条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边有一排小货摊,正有一群衙役围着其中一个摊位,正在那儿争嚷推搡着什么,叱骂哭喊之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走,我们去看看吧!好像有女孩子哭喊的声音呢!”

    竹桑一把扯着淮雅风,从周围食客堆中挤出来,一起下楼去看个究竟。还未下楼梯,淮雅风还不忘回头喊了一句:“你们先吃,我和竹桑姑娘下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会儿便回来!”

    这话音一路走低,尾音则已在一楼底下。

    此刻,在那出事摊位前,已经三三两两聚了一些闲人,正在那儿瞧热闹。只不过眼前官差办事,谁也不敢靠得太近,倒反而让淮雅风护着竹桑,毫不费力的钻到最前面。

    只见在一个药材摊子前,站着四五个衙门差役。其中两个衙役,正在拉扯着一位村姑打扮的少龄女子,想把她拖走。

    而那位长相老实巴交面容愁苦的中年汉子,听周围百姓小声耳语,便知是那女子父亲。

    此时,他正死力扯住女儿的手,不让衙役拉走;同时,口里正苦苦哀求着什么。

    而一位中等身材班头打扮的官差,正对着那不断哀求的汉子大声叫骂,让他识相些快放手。

    听了一会儿,淮雅风才大致明白,原来这对父女是附近大孤山的药农,闻得这即墨城繁华,便将采得的草药拿到这望湖街上来卖。

    却不料,方才那班头带着手下过来收摊税,这药摊一上午卖得的银钱,竟只能勉强交上这摆摊费。

    谁想,忍苦交了钱,临了官差又说还得交上啥“街貌洁净税”。

    可怜那父女,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税,并且也委实没钱了,想交也交不上。因此,这班头便要扣下这女儿先抵着税钱。

    “陈班头八成是看上这姑娘了吧?没见这样刁难人的。”旁边一位看热闹的小声说道。

    淮雅风闻言,便仔细看了看那姑娘,发现她虽然服饰粗糙,但细瞅瞅还确实有点看头。

    再瞧瞧那陈班头盯着这姑娘的眼神,便可知旁边这人所说**不离十。

    正当淮雅风踌躇着要不要把这诀窍说给旁边正自愤愤的竹桑听,场中的情况却起了变化。

    只见那陈班头看那汉子还是拉拉扯扯不肯放手,也不耐烦了,狞笑了一声,对站在旁边闲着的两位手下喝道:“好哇!既然这刁民死不撒手,那就一起带走!”

    差役们轰然应诺,挥动铁链铁尺一起上前擒拿。可怜这两父女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差役?便似老鹰捉小鸡般被衙役们套上锁链擒往县衙而去。

    “光天化日之下,这些官差怎可如此胡为?”

    竹桑见到这样的景象,十分的愤慨,脸色也被气得通红。见她如此,旁边一位老者好心劝告道:“姑娘你还是小声点吧。万一被陈班头听到,小心也被抓了去!”

    那老者接着叹道:“唉,那姑娘估计逃不出陈万景的虎口了。那汉子估计也是有去无回了。”

    淮雅风闻言,忙问老者:“这是怎么回事。”

    听他一番解说,才知那衙役头目名叫陈万景,为人好色好赌,见着有点姿色的穷苦女子,便思摸着使些手段霸占了。

    而他又善于逢迎,颇得县令老爷吕公的欢心。因此对陈万景的恶行,吕县令虽看在眼里,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受害者往往求告无门,最后也只好忍气吞声。正因这样,陈万景也就越发的横行无忌。

    说到这吕县令,其实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贪酷爱财,想尽一切办法搜刮油水,让这鄱阳县百姓多有怨言,便按他名字谐音,将他唤作“吕蝗虫”。

    听到老者此言,旁边一位粗眉大目的豪客愤愤叫嚷起来:“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这事兄弟们说什么都得管上一管!”

    围观的人群中,倒有不少鄱阳湖游客,其中不乏挎刀佩剑打扮粗豪的江湖汉子。

    “管?”

    听得壮汉豪言,那老者冷笑一声:“这位好汉外乡人吧?谁不知只要进了这县大牢,先不管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杀威棒。之后若没有二三十两银子,甭想吕老爷他会放人!”

    一提到二三十两银子,意图打抱不平的好汉们立马收声。

    这年头道上光景也不景气,谁内里的衬衣上不打着两个补丁?正是杖头乏了钱,英雄也气短啊!

    正所谓是:三两银子,难倒英雄好汉!

    老者一席话,让这草药摊前一时间冷了场,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壮士们已然冷静下来,自觉作为江湖中人,还是要坚守“民不与官斗”的江湖第一法则。再一想到那听起来就渗人的“杀威棒”,更是不寒而栗——刀剑砍在别人身上不知道痛,倘若招呼在自己身上,那就不好耍子了。还是各走各路,这才是上上之策。

    竹桑看到那些本来还是义愤填膺的壮士们,现在一个个全都作鸟兽散,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要上去呵斥一番,却不料手一下子就被身边的淮雅风拉住,硬生生的给扯了回去。

    竹桑刚想开口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淮雅风打眼一看就知道竹桑的心思,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说道:“你是不是想要为那个姑娘和大叔打抱不平?”

    竹桑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淮雅风一笑,说道:“幸好我拦住了你。”

    竹桑问道:“淮大哥,你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被你搞的一头雾水啊?看到这样横向的衙差,你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要是我我早就上去修理他们去了,还容得他们在这里张狂!”

    淮雅风笑了两声,说道:“你看,今天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兔爷和玉儿他们也还在等着咱们去吃饭呢,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吃饭吧,民以食为天,是吧!”

    说完话,就迈开步朝着天香楼的方向走了回去。

    而竹桑则是站在原地,思虑半天,却也是不得其解,最后,只好跟随着淮雅风的脚步,也朝着天香楼的方向,快步的跑了过去。

    她一定要问清楚,淮雅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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