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文修回到明武堂时还是晚了,偌大的米桶里空空如也,菜桶也连点菜汤都没落下。早已用完饭的众人正蹲地上三三两两的唠着嗑,突然见着她回来还煞为惊奇,他们还以为她会跟前些次一般,会在主子爷院里一直待到下值呢。

    “都回屋看看自己那还有没有点心啥的,拿过来给小时垫垫肚子。”

    有些稍微细心些的护卫,料定她定是还没吃饭,遂赶忙招呼众人,让他们别唠嗑了,赶紧起来回屋找吃的去。

    时文修赶忙摆手:“不用麻烦了,我在主子爷院里用了些点心,真的一点也不饿。”在这里这么些时日,她哪里不知,这些糙老爷们可没有屯小零嘴的习惯,找也是白忙活。

    可众人不听她的,依旧风风火火的进屋翻找去了。

    等再次出来时,果然都是两手空空。

    “对了,我记得鲁哥那有肉干,要不先去鲁哥房里那些出来,等回头再跟他说声。”

    时文修刚要拒绝,就又有护卫接口道:“快得了吧,他那肉干硬邦邦的就跟石头一样,小时咬一口能崩掉半颗牙。当谁的牙口都跟他的一样么。”

    “真不用麻烦,我真不饿。”

    话刚落,她肚子就咕噜咕噜叫唤起来。这场景还是蛮尴尬的。

    “这样,趁着还没到上值时候,俺去大膳房那看看,肯定还有剩饭的。”葛大瓦说着就去拿时文修的空碗,“俺去给你盛一碗去。”

    时文修赶忙将空碗夺过,连连摆手:“哎呀,真不用!饿一顿两顿的没事,捱一捱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真没必要非得一顿不落。”明武堂不开火,每日吃饭都需要人到离这里不算近的大膳房那抬饭过来,十分麻烦。

    众人纷纷表示离开晚饭还有三个多时辰,她得吃午饭。

    张总管带人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群糙汉子围着她吵吵嚷嚷的场景。

    “咳1

    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让众人惊了下,纷纷扭头一看,就见到府上的大总管,正抄着手远远的站在大门口处,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们。

    “大、大总管好。”

    众人僵着脸唯唯问声安,而后迅速做鸟兽散。

    不能学他们做鸟兽散的时文修,只能僵笑着上前问好。

    张总管挑了眉:“平日里倒瞧不出,这明武堂里还挺热闹。”

    时文修听出这话不是什么好话,唯恐他回去告状说明武堂众人疏懒懈怠,遂赶紧开口解释:“哪能啊,平日大家都各司其职,工作时候都最为敬小慎微,严谨肃穆的,断断不敢起半点喧哗声。今个是我失了分寸了,因高兴能得了主子爷的几分赏识,回来后就自鸣得意的拉着他们多说了会话,这方吵嚷了些。”

    “咱家就是随口一说。”

    张总管看过她一眼,就朝后面招招手来:“快将食盒给紫兰姑娘拿过来。”

    在时文修惊愕的目光中,他打开了最上面的食盒盖子,露出里面摆放的几碟香气四溢的精致菜肴。

    “主子爷说您念书念的好,特意赏您的。”

    重新合上盖子,他提过食盒递过去,颇为感慨:“当然也是知您这个点回来断是没饭吃的,这方吩咐赏下来的。纵观整个大魏,能这般体恤下人的,也就咱家主子爷了。”

    时文修受宠若惊的接过那沉甸甸的食盒,感受红漆食盒外部隐约传递来的余温,此时此刻再也没了之前对那主子爷的满腹牢骚,只剩了些暖人心肠的感动。

    “是的,咱家主子爷宽厚仁慈,能在主子爷底下做事,我真的感到庆幸不已。”

    说这话时她是带着真心的,她是打心底里认为,在这样一个古代封建的大环境下,那主子爷还能这般体贴员工,真的算很仁厚了。

    张总管瞧她真诚的模样不似作伪,倒是探究的朝她看过好几眼。

    离开明武堂的时候,张总管在迈出大门那刹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似闲聊般问那门口的守卫,“对了,那紫兰姑娘回来后,可有跟你们聊起过主子爷?”

    守卫们顿时脸皮绷紧,神情透着说不出的紧张。

    “聊了。”他们不敢撒谎,自是如实回答。

    “哦,都聊了主子爷的什么了?”

    “大总管明察,她并没有私议主子爷,只是跟我们提了主子爷是何等的威武不凡。”

    私议主子爷是大逆不道的事,两守卫怕大总管怪罪下来,就赶紧出口替她解释。

    张总管撩起眼皮看他们一眼:“咱家又没说她私议主子爷。她都提了主子爷什么,一字不漏的给我说说。”

    两守卫这方稍稍定心,开始绞尽脑汁的回想,你一言我一句的将她说过的那些溢美之词,统统倒了干净。

    虽说做不到一字不漏,可也相差无几了。

    张总管带着满腹沉思离开了。实话说,观察了这些时日,他也依旧没有找出她的丁点破绽。

    是真傻,还是装疯,他还真不敢下定论。

    不过若她是伪装如此的话,那就不得不叹她一句厉害了。

    快至主子爷院子时,他远远的瞧见府上的幕僚马英范先生正在院外徘徊,见了他回来,似乎精神一震,就朝他几步迎了过来。

    “马先生可是要见主子爷?只是主子爷这会尚在小憩,若无紧急要事,不妨再稍等些片刻。”

    “不,我是在等总管您。”马英范看了眼周围,拉过他到一旁,小声询问:“大总管体谅,我实在是有事压于心,这里就不与您套,直接问了。不知大总管可否知道,主子爷待那宫里头赐下那位,究竟是何等章程?”

    一语毕,张总管就诧异的抬眼。

    “大总管莫要误会,并非是我胆大妄为欲窥探主子爷内私,实在是因为我马家有前车之鉴,因而遇到诸类情况,难免就警慎几分。且她既不上套,那就是留她已然无用,按以往来说应早早处置了才是,可如今主子爷却迟迟不下令,反倒还继续留她,这难免让我有些难安。”

    张总管是知他家里事的,也自然知其对待女色上的警慎敏感。不过理解归理解,可揣测主子爷的心思是大忌,马英范敢问,他却不敢说。

    “马先生过虑了,主子爷是何等心性的人,像您这样长年跟随在主子爷身边的人,还能不知?”在马英范再次开口前,他直接堵了他的话:“主子爷行事自有深意,非你我能探究的。诸类话您还是莫要再提了,不合规矩。”

    马英范只能忍了话,叹气:“是我逾矩了,望您莫怪。”

    张总管抄手笑的和气。

    这边的时文修哪里会知府上这些人的诸般心思。

    她的生活依旧充实平静,只是愈发忙碌了,因为自打那日之后,张总管隔三差五的就要请她去主子爷那,当一回人形朗读机。

    每次来回奔波是累了些,但是她得到的补贴也不少,除了每次完成任务,会得到满满一食盒喷香可口的饭菜外,那大总管还说了到了月底她还有格外补贴的赏银拿。那主子爷这般的仁厚体贴,所以这人形朗读机的兼职她做起来也没什么不愿的。

    就在时文修白日里按部就班工作,夜里偷偷摸摸数着攒下的银钱的时候,却丝毫不知,她那毓秀宫娘娘开始惦记起她来。

    这日是禹王进宫给淑妃请安的日子,下了朝后,就直接来到了毓秀宫。

    “儿子给母妃请安。”

    淑妃叫他起身,让人给他搬来了座。

    “有段日子没见你了,最近公务可是繁忙?”

    “母妃见谅,这段时日确是户部诸事繁冗,儿子方没能常来母妃这里请安。”

    “公事要紧。不过你身体也要注意些,莫要过度操劳熬坏了。”

    “劳母妃挂念。”

    两人套番后,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禹王不是热络性子,淑妃久居高位被人捧惯了,也当然不能自降身份的去巴结这养子,两人就这般不咸不淡的聊着,堪堪维系着母子间表面的温情。

    “对了,瞧我这记性,都忘了问你紫兰在你府上如何了?”淑妃笑问他:“她伺候的可还周到?也是最近我宫里事多,忙昏了头忘问问你了。”

    “母妃调|教出来的人自是好的。”

    “你能用的顺手便好。不过要是她粗手笨脚伺候的不得力,你无须顾忌,尽管将她打出来便是。纵是她是母妃宫里出来的,也不过一宫婢,断不能因她让你为难。”

    禹王放下手里温茶,“母妃多虑了,她伺候的还算周到。”

    “那母妃就放心了。”

    淑妃说着,就示意旁边嬷嬷拿来个刺绣香囊:“她既伺候得力,那就该赏。张宝,回去之后你可要仔细转达她,伺候好她主子爷,有赏,伺候不得力,那就有罚。”

    今日随着他主子爷一道入宫的张总管,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香囊,敬慎应是。

    母子俩又叙了会话后,禹王起身告退。

    待禹王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淑妃跟前的嬷嬷小声进言:“娘娘,紫兰既能在七爷跟前伺候,那想必她那疯病是好了罢?只是这么久也不遣个人过来传个话,怕不是她心野了。”

    淑妃那保养得宜的手拿过匣子里的细钗子,拨弄着香炉里的香末。闻言她也并不动怒,依旧是副高贵优雅的模样,只一双美目泛着泠泠的凉意。

    她在老七府里也是有眼线的,自也听说了近段时日那紫兰常得老七召见的事。眼见其有咸鱼翻身之状,作为旧主,她自是乐见其成,本还想着她若进宫磕头,就趁机将那物还给她,也顺道与老七将她那事解释一下。

    奈何人家似不领情埃这么长时间别说进宫给她磕个头了,就是连找个人给她传个话都不曾有。

    当然,也不排除她那疯病没好利索,仍不记得了的原因。

    “是真傻了,还是心野了,本宫还真不在意。”

    淑妃撂下细钗子,染了丹蔻的手扶过身旁嬷嬷,慢慢起了身。

    要是傻了,那物就不用给她了,要是忘本,就更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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