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长安城中,依然是四四方方的格局,市和坊泾渭分明。

    李中易漫步于街头,穿梭于人群之中,心情格外的舒畅。

    扮作大管家的张三正,依然十分紧张,两眼不断的扫视着四周的动静,时刻保持着警惕的状态。

    没办法,摊上了一个喜欢微服私访的皇帝,活该张三正担惊受怕。

    京兆府毕竟是西北的第一大城,街上的人流并不少,却无京城开封那种摩肩接踵的味道。

    再怎么说,开封城已经是城市居民四十几万的东方第一雄城了,其市民总数多过京兆府,足有五倍以上。

    旁人是看街景,李中易是看行人,这里面的诀窍是,看买东西的多,还是卖东西的多。

    尤其是,街头巷尾的小食摊,生意好与坏,颇能说明一些问题。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李中易暗中观察的就是,市井是否真正繁荣的大问题。

    落一叶而知秋,管中窥豹,说的都是由小处见大事。

    不管怎么说,民以食为天。

    所以,李中易领着叶晓兰进了一家粮铺,并笑着问粮价,“本地的粳米多少钱一升?”

    “不瞒大官人,十文一升。”粮铺的伙计,看得出来李中易不是个穷鬼,说话也格外客套。

    李中易点点头,开封的粮价,比京兆府便宜一倍以上,主要是南方的粮食送到开封来,走水路运输,成本并不高。

    而从中原地区,运粮食入陕西,单单是潼关这一段的艰难山路,就在无形之中,增加了不小的转运成本。

    在后世,从田间地头收上来的蔬菜,其实并不贵,也就几分钱一斤而已。然而,把这些蔬菜从田间送到大城市里的集贸市场之后,价钱往往翻了好几个跟头。

    这其中除了垄断的因素之外,主要是运输的成本比较高,导致菜价也跟着高涨。

    如今,整个大周的粮铺,皆为李中易所有的垄断粮商,典型的国有企业。

    李中易心里很清楚,同一座城市的粮铺,其粮食价格都是统一的。

    也就是说,此店卖十文钱一斤的粳米,别处粮铺也都是这个价。

    其中的原因并不复杂,因为是李中易做出的规定,禁止同城的粮价,出现不必要的波动。

    民以食为天!

    在如今的社会中,权贵们真正赖以暴富的途径,除了垄断粮食生意,在灾时趁火打劫之外,再就是放高利贷。

    李中易登基之后,反手一掌,就将粮食生意给垄断了,同时禁止发放高利贷。

    如果,没有驻村的村正,以及驻亭的亭正,李中易的禁令形同废纸一张,并无屁用。

    然而,随着转职村正和转职亭正的人数不断增多,整个帝国的农村,逐渐纳入到了李中易的掌握之中。

    以李中易的固有经验,朝廷收一文钱的税,官员们要贪三文钱,而胥吏们至少要贪六文钱以上。

    往往,一个看似强大的帝国,都会败于基层的酷吏之手。

    客观的说,大明王朝名义上的税赋其实并不重,但是,明末时期朝廷始终拿不出钱来镇压李闯、张献忠等反贼,核心是官富民穷。

    官富民穷的根源是,吏和官沆瀣一气,共同敲诈老百姓的钱粮。

    李中易在城里走过了两条街,据他的暗中观察,街头巷头始终有出摊子的小食贩。

    这就说明,杨文灿并没有因为李中易的到来,而采取短期禁摊的策略。

    毕竟,小食摊主们,每天都需要收入,不然的话,家里很可能揭不开锅了。

    一个体恤民情的州官,不敢说是清官,但至少可以证明,有怜悯之心,还没坏透。

    李中易想试探一下粮铺的公平问题,故意买了二十升粳米,由张三正背着。

    离开粮铺不久,张三正赶上来禀报说:“米里的砂石极少,显然,没有以次充优。”

    李中易点点头,粮铺里的猫腻,他大致掌握了一些。其中,最主要的猫腻之一,便是在米里面多放砂石。

    另外,粮铺的管事,若想做手脚,就必须以次充优。比如说,用五年以上的陈米,替换入库的新米,从而赚取其中的差价。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直是国人的潜规则!

    自从垄断生意以来,李记粮铺的掌柜们,已经被杀了近百人之多。

    贪腐的掌柜们临死之前,都写了他们是怎样做手脚的细节,所以,李中易知之甚详。

    “嗯,张三正,今天晚上,你带人将粮铺围了,务必将铺子里的粮食,全都清点的一清二楚。”李中易素来知道国有企业的弊端,所以,杀人从不手软。

    贪欲和性命相比,他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做硕鼠?

    硕鼠,尤其是管粮食的硕鼠,必须千刀万剐,绝不容情!

    李中易吩咐了张三正之后,接着往前走,转过一个街口,却见一堆人围得水泄不通。

    等李中易凑近了一看,却发现,此地是京兆府大理府寺的所在地。

    李中易登基之后,便对朝廷的司法体制,作了根本性的改革。其中,最核心的一点是,地方的州县官员们,不再负责审判问案,而改由大理州寺或县寺承担审判职能。

    专业的事情,必须由专业的人去做,一直是李中易奉行的理念。

    “升堂喽……”

    “肃静喽……”

    李中易刚站到人堆里,就听见大理府寺的衙门里,传出升堂问案的呼喝声。

    “带人犯……”

    “带证人……”

    “带苦主……”

    李中易在人堆里,看得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堂内传出来的各种动静,经差役们的大声通传之后,倒是知道的比较清楚。

    这不是李中易第一次围观大理寺问案。

    此前,在开封城的时候,李中易经常混在人群里,旁听大理寺的官员们,公开审问案件。

    今天审问的这件案子,案情其实并不复杂,张三找李四借了一贯钱,约定利滚利,每月一分的利息。

    这种利滚利,是朝廷所禁止的勾当,并不予以保护。

    可问题是,张三和李四的借贷行为,是在李中易发布禁令之前的行为,这就有些难办了。

    “本官判决如下:张三所借的一贯钱,应付李四的息钱,为百分之五,而并非是百分七十……”

    案情并不复杂,法官当场作出了判决。张三借钱是事实,但是所付的息钱,必须符合朝廷的规定。

    李中易双手抱胸,看着放高利贷的原告哭丧着脸,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只要是官府不支持放高利贷的剥皮利钱,权贵和大地主们,就无法通过利滚利的方式,剥夺自耕农的土地。

    对于朝廷而言,大地主们都属于吸血鬼的范畴,向下压榨农民,向上躲避税赋,没什么鸟用。李中易看得很清楚,只有自耕农,才是朝廷赋税的根本性来源。

    所以,李中易制定的政策,一律偏向于保护自耕农的根本利益。

    至于,大地主们不满意了,想要闹事?那就太简单了,朝廷养兵可不是只吃干饭的。

    说白了,限田令和限利令,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阳谋。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如今,各地的大地主们,因为不服而闹事的人,已经被砍掉了几千颗脑袋。

    砍了脑袋,抄了家产,就等于是把利益,进行了重新的分配。

    从大地主那里抄来的家产,李中易并没有无偿的分给平民,而是留了下来,作为皇田而存在。

    所谓的皇田,也就是皇帝所拥有的田产,妥妥的国有资产。

    李中易看得很清楚,只有部分的土地国有化之后,才有可能在饥年确保饥民们有田种,有饭吃。

    指望大地主和大乡绅们,施舍粥饭给饥民吃,不过是杯水车薪的痴心妄想罢了。

    在小农社会,最重要的生活和生产资料,就是土地。

    李中易推行的土地政策,就本质上而言,其实是一场土地革*命,革的是大地主的命根子。

    听罢大理府寺的断案之后,李中易领着叶晓兰,绕进了一处小巷子。

    以李中易的经验,暴露于街面上的事物,往往太过美好。而小巷子里的生存环境,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轴。

    李中易认定的城市主轴,只能是小市民的生活水平,而不是其他。

    粮价是否便宜,菜价是否便宜,柴禾的价钱是否便宜,这些都是李中易真正关心的细节。

    也就是俗话所言的,菜篮子,米袋子和水电气的价格高低,才是老百姓的切身利益。

    穿街走巷,钻进小胡同的李中易,赫然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小巷子里,小食摊林立,价钱也十分公道。至于味道嘛,李中易肚子不饿,没怎么试过。

    “生意怎么样?”李中易随手买了个炊饼,信口问摊主。

    “还凑合吧。”小摊主随口就答,看神态并无特别的不满。

    李中易一看就明白了,小摊主说是凑合,实际上恐怕是没少赚钱。

    小摊主赚到了钱,这就说明京兆府城里边,老百姓的日子还算凑合。

    其中的逻辑,也并不复杂,小摊主若是赚不到钱了,那就说明城里的居民收入,不是一般的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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