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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州城南,小凌河西岸不远处的东石门,明清双方激战正酣。猛然,一队鞑子兵与贰鞑子汉军突地杀出,竟致使近两千密云镇官兵惊慌溃退,他们一个个登时全无战心,争先恐后的没命奔逃。
眼瞅着他们如此慌乱逃回,后面的队伍根本不清楚前方具体情形,还以为是鞑贼大队精骑杀来,不明所以的也转身奔逃起来。
只见许多人都是发出同样的喊声,转身掉头就逃。
尤其是那些推着轻车,又或是抬着火箭匣、虎蹲炮、臼炮的家伙,也是同样抛下轻车、火炮,应和着与众人一起转头奔逃。
一处山石裸露在外的高台上,神机营将士才刚刚架好十门的小型臼炮,还有二十乘火箭匣。
此刻,看着前方的密云镇兵士,哭喊着从前方奔逃而回,那些神机营的炮手们,一个个也都呆呆互视,一副不知所措模样。
临战前,游击陈世虎曾再三肯定的向他们保证,己方炮手在作战时,只需专心打好炮即可,而他们的人身安全,将会得到最好的保护。
可现如今眼下的这般情形,能算是安全吗?
再看一眼,远处那些吼叫着追来的鞑子兵,一个个如凶神恶煞般,己经挺着虎枪挑刀越冲越近,离己方炮阵不过百余步的距离。
虽然,这些神机营的军士们许多都装备有鲁密铳,而此刻连炮手、火箭手、装填手等,以及护卫军士什么都算上的话,丘陵上神机营将士也有近二百人之多。
不过,如果军无战心,就算给他再好的装备也是白搭。
就好似神机营的诸军士一般,他们手里都有武器,不只是精良的鲁密铳,就是盾牌、刀枪也是许多。
面对着不到百人的鞑子甲兵,就算加上贰鞑子和朝鲜兵,总数也是才过三百人而已,若是能依托轻车防御,以铳炮击奴,就算不能全胜,至少也可将鞑贼阻击于外,使其不得近前。
然事实却并非如此,几乎可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
只见他们与密云兵混在了一起,同样大声惨叫着,丢下炮阵上的火炮、火箭于不顾,昏头昏脑的随着人流四处乱窜,没命奔逃。
前方河谷道上突发的变故,哭喊喧嚣的人群,四下奔逃,犹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兵的样子。
眼前一切,让唐通等人瞧得那时一个目瞪口呆,神机营游击陈世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然真实情况又确实如此,他随即便回醒过来,面上瞬间苍白无色。
他麾下神机营的军士与各镇边军不同,他们都是京师人氏,个个皆关系重重,人脉深厚。
此刻,陈世虎心中既惊恐又愤怒,他猛然想到,若是自己带出的兵马折损严重,那一旦回到京师,自己怕是如何死法。都不得自知啦!
他一声大吼,冲身旁的唐通咆哮起来:“马大帅,这就是你给神机营的安全保证吗?”
陈世虎不待唐通回答,又怒声急道:“战前你说,我神机营将士只需远远打炮即可,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现在你瞧瞧,你瞧瞧看,离得倒是很远,可鞑子兵都冲到我神机营炮阵前方了,你的人马呢?你的保护在何处呢?”
他大呼一口气,又道:“这就是你给我神机营的保证?唐总兵,若是我神机营部下有所折损,我……我不会放过你!”
唐通就站在陈世虎的身前,他站在这处石台之上,一直眯眼看着前方溃逃而回的密云镇兵马。
他听陈世虎越说越不像话,猛地转过身来,双目圆睁瞪视着他,眼中的神情诡诈难测,看唐通如此阴森模样,陈世虎不由被他吓得心中一跳。
却见唐通如同川剧变脸那般,只一瞬间,脸上就又堆出了笑容,虽有些牵强之意,然其语气却是和缓,只听他说道:“陈将军尽管放心。咱老唐说话还是算数的,神机营兄弟们的安全,决不会有问题!”
他随即对身旁一个亲军小校吩咐道:“去,告诉扈云通,让他上去把带头溃逃的几个都给老子砍了,立刻组织反攻,那些鞑贼一个也不许逃掉。
一个营的兵将,竟让百多个鞑子冲溃啦,传扬出去,我密云镇的脸面还往何处放?
简直是一场笑话!”
那小校领着一些亲兵去了后,他脸色阴沉晦暗地转过头,对一员亲将阴恻恻说道:“唐三,你带二百家丁跟上去,若扈云通稳不住局面,就给老子军前正法,以震慑军心。”
唐通见他脸上隐现迟疑之色,便语声阴沉的又道:“哼。扈云通若是不能稳住军心,反杀那百多个鞑贼。
就算我今日不当场砍了他,事后诸官弹劾,他也难免一个身首异处!懂了吗?”
唐通望着唐三远去的背影,他咬牙切齿的低语道:“东石门,咱老子今日定要将尔攻下来!”
陈世虎似乎被唐通刚才的表演吓到了,他面含忧虑之色,一言不发。
现在的唐通在他眼中,就如恶魔一般,陈世虎咽了一口唾沫,才道:“唐帅如此,末将就放心了。”
唐通也在旁边干笑着说道:“我就说嘛。咱们密云镇儿郎可不是孬种,说了护你神机营将士安全,那就绝没问题!”
他接着又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劳烦陈将军再辛苦辛苦,替咱安抚一下神机营的弟兄们,等这一战打完,咱请弟兄们喝酒。”
经过刚才的那一场变故,陈世虎也不愿到前方去靠前指挥,但他已经被唐通刚才的一番表现所慑服,唯唯诺诺的正要答应。
就见来时的路上有十几名督标营的亲兵,正大步朝这边急奔而来。
陈世虎也是心有疑惑,便转头与唐通一起看着那边,等待他们到来,看看是否洪督臣那边有了新的军令。
待那一行人近前,果然是督标营的亲兵千总张忠平,因往来传递军令频繁之故,唐通与其早已相熟,便大步奔下石台相迎。
他大大咧咧的上前,一把就抓住张忠平的手,道:“哎呦,张兄弟急急赶来,可是督臣有何军令传达?”
张忠平也知此时军情紧急,便不再俗套,直接开口道:“唐总兵,陈将军,督臣有命,要一个时辰内攻下东石门。”
“一……一个时辰……”
唐通闻言不由楞在当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一脸惶急地抓着张忠平的手,道:“如何?这一个时辰如何打得下东石门啊。”
转过头看着陈世虎,又道:“陈将军,你也说说,咱这路一个时辰如何打得下东石门。”
不待陈世虎出言,张忠平就拦住了他,直接道:“唐总兵勿急,白、吴二位总兵也曾言,鞑贼守御得法,一个时辰断难攻破。
其实,某临行时,谢先生曾有言,几位大帅尽力就好,总之石门山是一定要攻破,只是无须以一个时辰为限。
这个事,唐帅知晓就好!”
唐通闻言不由哈哈大笑,他也自知战时不宜挽留张忠平,便说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请张千总回报督臣,末将一定尽力为之,这就鼓舞将士,今日保证拿下东石门。”
张忠平也不多言,他抱拳道:“有劳唐帅,我这就回去向督臣复命啦。”
…………
望着张忠平等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唐通的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做着重大决定一般。
就在这时,唐三率着一队家丁从前线奔回,大声报道:“大帅,冲出来的鞑贼都已被扈游击率军驱退,将士们奋勇,斩获虏贼首级八十余颗。
神机营的弟兄们也全都安然无恙!”
唐通似乎也在此时下了重大决定,他回过头来,双目射出了夺人心魄的两道精光,嘴里发出渗人的笑声,道:“好。也是时候该我的正兵营出来练练啦。”
唐通似乎想明白了,此战已到这般地步,退是不可能的了,惟有往前打。
反正都是要打,何不拼上一把,若是打得好了,自己率先突破东石门,杀到石门山后面去,那岂不是一份漂亮的战绩。
马科看向自己的亲将唐友仁,恶狠狠的喝道:“将银箱搬出来,再把那一箱宣府张总兵送咱的云州烟也搬出来。”
不一会功夫,四个大木箱子就搬了出来,此外,还有一个更为精致些的木箱,比那四个银箱略小一些。
唐通先是吩咐将两个大银箱打开,接着抬脚就踩上了另外的银箱上,大声喝道:“敢为先锋者,本帅重重有赏,每人赏银五十两,事后都算奇功。
能先登上鞑贼墙头者,每人赏银一百两。老子还就不信啦,区区几道石墙,我密云镇的官兵就会冲不下来?”
“敢为先锋者,都有重赏!”
“奋勇先等着,都有重赏!”
立时,唐通身旁的家丁亲卫们都高声吼叫起来。
就连亲将唐友仁和家丁队头唐三等人,也是同样大声咆哮,紧接着围聚在中军周边的亲兵们也齐声大吼起来。
在厚赏的利益诱惑之下,正兵营中众多亡命之徒纷纷上前报名,甚至连密云镇内其他的一些营伍军士,也纷纷赶来报名。
见到群情踊跃,唐通十分满意的点着头,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言果不虚也!
非但如此,唐通还对身旁的神机营游击陈世虎说道:“陈将军,待会攻打东石门,还需神机营的火炮、火箭支持才行。
将军也知道,这临战撤退,或是敷衍上官,可是要杀头的!
而今,若是能一举攻下东石门,该有的功劳,我唐某是一分也不会少于将军!”
陈世虎也不是第一天当游击将军,唐通说的这个道理,他自然是知晓的。
他适才虽然囔囔着表露出,要让神机营的炮手们撤下,退回到神机营的驻地去,却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
他若是真敢的如此,说不定事后,会被洪督按临阵脱逃,贻误军机问罪,给“咔嚓”一刀砍了。
没准,那时甚至连自家陈大帅和符副将,都不好再为自己说话,不能保全自己啦。
他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好。末将就再相信马大帅一次。不过,还请马大帅记得了,一定要保证我神机营中将士的安危为要!”
“哈哈哈……”
唐通哈哈大笑着说道:“陈将军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定保神机营将士无碍!”
他面上虽是大笑模样,然其眼中却毫无一丝的笑意。
…………
唐通舍得下本钱,士气自然瞬时高涨起来。
陈世虎也指挥神机营的炮手,认真测量射角和射界,他们充分利用臼炮的特点,不断调整着仰角,以及利用火箭匣抛射,集中火力,不断轰射东石门守御的清兵。
虽然这些臼炮及火箭,声势虽大,然威力总是小了一些。
不过,此时神机营炮手也得了赏银,而又是在集中使用火力的情况下,一轮轮轰射下来,倒是比先前明显有效,接连攻破好几道清军的石墙防线。
而唐通似乎也豁出去了,他不光是自掏腰包来鼓舞士气,更是亲临一线直接指挥作战。
如此,密云镇的将士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扫之前的颓势,竟然个个奋勇,当然,冲在前面打头阵的,还是唐通的正兵营将士。
而攻打石墙的时候,也不在畏畏缩缩,毕竟一百两银子的诱惑力,还是蛮大的!
古时候的冷兵器作战,属于纯粹的体力活,特别是对于那些先凳死士来说,更需在阵前发放肉食。
以饱其腹,增其力!
此时,他们虽然中午时只吃了些干粮,勉强饱腹,然在银子的刺激下,竟也个个如疯魔一般,他们或抄刀持盾,或握枪持盾,吼声如雷,往东石门河谷道上的清军防守石墙冲去。
唐通既然下了本钱在里边,自然不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他还组织镇内军士,回到后方,从神机营驻地运来一些震天雷万人敌。
如今,各营中善于投掷的壮汉,都被集中道前线,他们两人一组,一人背着大筐,内中装了不少万人敌,另一人则是专一负责投掷。
“杀鞑子……杀鞑子啊!”
正兵营的将士们吼叫着拼命往前奔去,他们中的一些军官,也是声嘶力竭地呼喊鼓动着,在这些家丁队头们的鼓舞带动下,潮水般的密云军,径往东石门奔涌而去。
…………
“看来这次难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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