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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督行辕正殿内,兵宪张斗开口说道:“杏山粮道有左总兵领军驻守五道岭上,更有总兵孟道协守杏山堡城,而长岭山上还有张总兵麾下一营精锐驻扎,大体无虑,就算鞑贼奇袭,至少也可凭山险坚营固守待援。”

    他抬手轻拂着胡须,又道:“高桥位居杏、塔之间,周遭多平川,且临近高桥河,适合大军驻扎。”

    张斗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拿眼望向上首的蓟辽总督洪承畴,只见他面沉如水,不显一丝喜怒之色。

    按察副使姚恭这时开口说道:“高桥所在,正是杏塔粮道之要冲,其北临大兴堡,西连塔山堡,东接杏山堡,确为紧要之处。

    何况高桥驻军本就不多,今若委派一员大将坐镇于此,既可监视北面女儿河方向动静,又可守护杏塔间的粮道,更能兼顾两处堡城防务。”

    洪承畴轻拂着三绺须髯,道:“如忠忱将军所言,今虏贼大军齐聚锦州,战事非一时可决胜负,确需防备虏贼用奸出奇,而粮道之安全,关乎军心士气,更是不容半点疏忽。

    今遣一员大将驻守高桥,可统领塔山诸处守军,防护笔架山囤粮安全,确有其必要。诸位将军,何人愿往,为我王师大军守护粮道命脉?”

    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第一个站出来,朗声道:“禀洪督,末将愿往高桥,为大军守护粮道。”

    马科也是双目闪动,他先向左右看了眼,上前一步,抱拳道:“禀督臣,末将也愿前往高桥,为大军看护粮道安全。”

    此时,唐通看了看吴三桂,又看了眼马科,也急忙越众而出,大声道:“禀督臣,末将也愿前往高桥驻防,守护粮道。”

    见众人踊跃请命,洪承畴感到很高兴,但这几人都是他心目中的合格人选,然却非合适人选。

    在洪承畴看来,在目前的情势之下,就如张诚分析的那般,虏酋洪太到来之后,辽东战事确实复杂许多,对于粮道不得不防。

    而回师驻防高桥守御粮道虽有必要,但这人选也极为关键,必须要能熟悉宁锦一带地形,以及杏塔地方守军各将情况,如此就要求是辽镇老将才行。

    只此一点,身为密云总兵的唐通就不合适了。

    其实,还就属吴三桂最为合适不过,因为他乃是宁远团练总兵,又是祖大寿的外甥,对于宁、塔、杏诸处山岭地势极为清楚,更对各地守将也十分了解。

    然吴三桂在辽镇诸将之中,所统兵马最众,也最为强劲,其俨然已成辽镇诸将的主心骨,此刻却又不易离开松山,恐前线兵力不足以应对虏贼。

    再有剩下的马科虽未山海关总兵,但他也是洪承畴的陕军旧将,当年潼关南原之战后,因功升任的山海关总兵,随洪承畴一同出镇辽东。

    毕竟不是辽东本地老将,到任时日无多,对宁远、塔山、杏山一带守军错综复杂的关系了解不深,又是威望不著,不利于坐镇高桥。

    更何况,马科刚才闹了那么一出尴尬之事,

    洪承畴沉吟不语,目光深邃的在诸将身上打转,片刻后,就停在了辽东总兵刘肇基的身上,久久不去。

    刘肇基自然也已看出洪承畴眼中的期许之意,他本就一直担心,此番松锦之战中吴三桂立下大功,便很有可能会顶替他现在的位置。

    而他虽有前时杏山城下大战鞑虏之功,不过,现在松锦之战才刚刚开始,将来如何还未可言说,谁又敢说吴三桂最后军功不会超越自己许多。

    只因心中不能平静,对于外界诸将的争执都未曾在意,自然也没有想起自请镇守高桥一事。

    然此刻见总督洪承畴望着自己的眼神,他忙越众而出,行礼下拜道:“禀督臣,末将愿领军驻守高桥,以生命确保杏山、塔山粮道无失!”

    见到刘肇基出列请命,洪承畴才展露出些许笑容,他说道:“好,几位将军敢于任事,本督心中甚慰。

    然锦城孽奴重重,亟不能解,往时诸君俱矢报效,今正其会,更需诸位坐守松山,以备与奴力战。

    然粮道之安全,亦是大军命脉,不容有失,必遣一员大将前往镇守,松山城下十数万将士方能安心。”

    洪承畴目光始终停在刘肇基身上,这时对他说道:“辽东刘总兵素来骁勇善战,今即率本部兵马前往高桥驻守,统筹调度塔山守军,务要确保塔山粮道不失,笔架山存粮无虑。”

    刘肇基再次抱歉行礼,道:“是。请督臣放心,末将以性命担保,决不使一个鞑贼越过高桥。”

    洪承畴点了点头,待他们几人转身回到座位后,才又开言说道:“今奴兵大聚,松锦间战事之艰难,干系辽东安危,望诸君能各守营垒,悉力死战。”

    他又道:“今朝松锦之地与奴之战非浪战,必正而出之以奇,然后可以守其战。守,非徒言空守,必守之而兼战,然后可以成其守。”

    他道:“当然,奴酋也非泛泛之辈,我师的意图,他等定然看得出来。其不耐久持,必出奇而求制胜,各将切不可掉以轻心,以致为奴所乘。

    既是奴贼攻势猛烈,亦当坚守营垒驻地,以待援兵,万勿轻退,使多年拼搏之威名,丧于此间。”

    近期应对虏贼的方略既定,塔山粮道也已遣人守护,洪承畴与诸官众将又议了些具体细节。

    洪承畴更是对张若麒、左光先、刘肇基等镇守粮道官将,亲自授以方略,此战不得轻敌,也不得大意,务要处处小心,多设哨探,时刻注意周边情势。

    张若麒等几人都是恭敬受教,尤其左光先与刘肇基更胸脯拍得震山响,言如不能守护粮道万全,愿意提头来见督臣。

    洪承畴欣慰的点了点头,对于性格高傲的他来说,张若麒等人此刻的态度,让他很是受用。

    军议结束后,诸官众将纷纷告辞,离开总督行辕而去。

    山海关总兵马科的脸上笑容瞬时一收,他那一张油脸上,阴森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吴三桂在临离去时,却被洪承畴叫住,他看着吴三桂郑重问道:“长伯,此战非常重要,你明白吗?”

    吴三桂神态恭谨,面露感激之情说道:“督臣,末将明白的。”

    洪承畴点头,他看着吴三桂恭谨离去的背影,不由再次想起方才大殿内发生之事,在心下叹息:“唉,有张诚这样的人物在,对我大明来说,也不知是祸是福啊!”

    张诚领着麾下参将郭英贤与游击张广达回到自家大营后,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看来,以后要多注意些那个马科,别被他给咱使了绊子,或是中了他的阴招。”

    郭英贤坐在一张大椅上,怒气未消的说道:“他马科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小帅爷跟前夹枪带棒的说话,要不是在总督行辕,看我不打掉他两颗牙。”

    张广达也是点头不已,对此深以为然,不过在张诚跟前,却不敢放肆说话。

    …………

    大明崇祯十四年,八月二十二日,辽东锦州,已时。

    锦州城位于小凌河的北岸,明洪武二十四年时,指挥使曹凤对元永乐旧县城进行了一番改造,当时的锦州城周长只有五里,里土外砖。

    而后,在明成化十二年,都指挥使王锴又扩展城墙,时周长已达六里有余,城墙四角又砌有四台。

    明弘治十七年时,锦州城参将胡忠再次扩建锦州城池,修建后的锦州城是有若盘子一般的圆形,故而锦州城又被称为盘城。

    时锦州城墙周长七里五百余步,城外又有护城河,城墙高近十米,在南面的城墙外,还有一小段城墙,在城的四面,还建二层重楼式的城楼,同时锦州东、西、北三面,皆设有关厢小城。

    弘治年间锦州城的城防完善后,一直到崇祯末年,大体布局基本未变,不过,由于历年明清之间的大战,锦州一直处于前沿,多次经历战火洗礼,城墙屡毁屡修,己经充满战火的硝烟轨迹。

    此时,锦州城再次面临战火硝烟,放眼城墙外的东、西、北三面,更是数不清的清军步骑阵列环绕。

    炮声轰隆间,众多呼啸过来的炮子,不断击打在满是硝烟痕迹的城墙上,沉重的铁球激.射,城砖轰隆隆的破碎倒塌的声音更是不时响起。

    在清军的猛烈炮火的轮番轰击之下,锦州内城的城墙上,那些裹着折上巾,穿着短身罩甲的锦州守军,都是惊恐地躲避激·射而来的炮子,甚至有些人大叫大嚷,慌成一团。

    锦州城上的明军炮手,也拼命开炮还击,不过可惜的是锦州城内虽然火炮众多,但红夷大炮却只有区区七门而已,佛郎机大将军炮也是不到二十门,面对清军的远程重炮,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清军将锦州外城清理出一片片空地,布设层层火炮阵地,一阵紧接一阵的轰击不断,似乎永远不会停止一般。

    猛烈的炮火轰击之下,城墙上己无立足之地,那些内城守军,不得不下了城墙,到城下的藏兵洞中躲避炮子的轰击。

    不知过了多久,清军的火炮才慢慢停歇下来,锦州城上的守军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紧接着,又是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传来。

    就见围绕在锦州城外三面的清军大阵中,呐喊声铺天盖地响起,密密麻麻的盾车随即便被一排排的推了出来。

    他们层层分布,每层盾车后,都夹着一层清军的弓箭手,多层盾车与弓箭手之后,又是一大波各式小车,载着泥土麻筐,是清军用来填平沟堑之用,最后才是密集的清军步贼持盾握刀。

    看城外清军人马密密麻麻,似乎无边无际,海洋一样的旌旗号带随风飘荡,在阳光下闪耀成一片五颜六色的磷光。

    城上的锦州守军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很多人被惊得面无人色。

    “鞑子这是疯了吗?”

    锦州城的西南角上,有广济寺与存在已近六百年之久的辽塔,此塔高达十三层,又座落在山丘之上,可谓锦州中的最高点。

    站在塔上,四周动静皆能一览无余,历年战事中,锦州城内的守将都居此塔之上,以此为指挥调度的忠心所在。

    此时,在辽代古塔的其中一层,正站着一群顶盔披甲的大明将官,为首的是一个年过六旬大将,此人正是大明太子少傅、左总督、辽东前锋总兵、征虏前将军祖大寿。

    祖大寿乃是关宁地方军将中的灵魂人物,更是辽西地方军阀世家的核心人物。

    祖氏可谓满门皆官,乃辽西首屈一指的军门巨族,祖大寿的兄与弟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弼,祖大春等,再包括子侄祖泽远、祖泽沛、祖泽盛、祖泽法、祖泽润、祖可法等诸人,皆是上自总兵,下至副将、参将、游击等的各级军官。

    他们分驻境内的宁远、大凌河、锦州等诸城堡内,更有诸多祖家的亲将、家丁此时已是各处堡城守备、都司,在辽西这片地方,真的是权雄势大,无人可及。

    便是新兴的吴氏家族,就算拥有家丁数千的吴襄、吴三桂父子,在辽西这片土地上也只能仰仗祖氏鼻息。

    不过,在崇祯四年的大凌河之战后,祖大寿的弟弟祖大春,儿子祖泽润、祖泽溥、祖泽洪,养子祖可法,心腹部将张存仁、李云、韩大勋、吴三凤、裴国珍等诸人皆投降后金。

    自那时起,祖大寿的势力也己经大不如前,特别吴三凤还是吴三桂的兄长,裴国珍更是其姨夫。

    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辽西这块地方上,祖大寿仍是大明辽西军头第一人,仍然是一言九鼎,权雄势众。

    刚刚说话的正是他弟弟祖大弼,其人身形魁伟,须发张扬,手里拿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虽已是年过半百,但作战之时仍骁勇异常。

    他每临战事必定冲锋在先,呼喝呐喊,曾经以单骑斗过清军大队骑兵,也因此得了以个响亮的绰号叫“祖二疯子”。

    此时,他正与兄长登临辽塔,看着蜂拥而来的清军,饶是“祖二疯子”也不由目瞪口呆,叫嚷道:“从昨个儿起,鞑贼就一波波的狠攻猛打,这是……真是要攻下锦州城的架势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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