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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府镇总兵官,镇朔将军杨国柱胯下战马被鞑贼箭矢射中,吃痛之下,向西北方狂奔出七十多步,突然一下就失了前蹄,猛然扑倒地上。

    饶是杨国柱久经战阵,上马下马无数次,却也没有多少这般经历,不过,他毕竟是经年老将,又每每亲历战事,反应也堪称神速。

    只见杨国柱将虎枪往前支在地上,身体在战马扑倒的一瞬间,借着虎枪撑在地上的力道,杨国柱健硕的身躯向前飞跃而起。

    他仆一腾身落地,还未曾完全的稳稳站定,就听“扑通…扑通…砰……”的连续大响,战马庞大的身躯从他身旁翻滚而过,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之上。

    杨国柱才站定身形,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踏地之声自身后“隆隆”传来。

    “将主爷,快上马!”

    一名家丁率先奔到他身旁,立即翻身下马,把战马缰绳递到了杨国柱的手里,连连催促着他快快上马。

    杨国柱只扭头看了那家丁一眼,便翻身上马,对他喝道:“谭家小子,跟紧些,待将爷给你夺一匹贼马来!”

    这时,众家丁亲随也都策马跟来,杨国柱自知今次被围实万分凶险,若非奴酋多尔衮有心诱降自己,以打击大明王师军心士气,恐早将自己人马围歼在适才高岗之上。

    他不敢多做耽搁,同时,亦深知山西总兵李辅明直到此刻仍未来援,说明被鞑贼大军堵截,那边也不能去。

    就算能去,他又怎能丢下镇标营的将士,而独自逃走?

    如今之计,怕只有向西石门方向冲起,去寻郭英贤、何振雄等诸将及军士们汇合,再设法于险要处结阵布防,固守待援。

    他打马疾走冲在了最前,一个家丁冲过那陈家小子身旁时,大喝道:“谭震林,快上马!”

    这家丁说着便右手抓紧缰绳,身体向左侧倾探出,同时递出了自己的左手,谭震林如何不知他的意思。

    谭震林一把抓住那只伸过来的大手,接着战马前冲的提拉之势,纵身一跃便轻松翻上马背,稳稳坐在那名家丁身后。

    即使如此,他右手依旧紧紧的握着铁锏,左手轻拍着那名家丁的腰间,说道:“黄老哥,谢嘞。”

    “驴球子,自家兄弟,谢个球嘞。”

    …………

    锦州城南犹如人间炼狱一般,火光四起,处处烽烟,明清双方投入近二十万大军混战成一片。

    一個个鲜活的生命在这里倒下,不在起来,嘶吼声、喊杀声响成一片,时不时还有声声铳炮的轰鸣巨响传来。

    此刻,没有一个人的心是宁静的,包括大明蓟辽总督洪承畴和清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都是如此,而最为紧张不安的恐怕非坐守锦州城的祖大寿莫属。

    虽然锦州外城已破,但内城坚固,且前时吴三桂冒死运粮,因此粮谷充裕,就算再坚守三月,甚或是半年绝无问题。

    所难无非在于薪材而已,但内城中房舍颇多,大不了统统拆掉罢了,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眼瞅着粮谷,总会想出办法来给他吃掉。

    适才他派了弟弟祖大弼领近万兵马出战,似乎很顺利,据前方战报传回,鞑贼兵力很明显有些吃紧,竟一次冲锋便突破了头道壕沟。

    祖大寿大喜过望,他派兵出击的本意也只是想要做一番试探,若事有可为,便全力一击,配合洪承畴的援军,争取能一战而解锦州之围。

    如今,他见事有可为,当即便决定亲领五千兵马出城助战,争取突破鞑贼的三道封锁壕沟,与来援的蓟辽总督洪承畴汇合。

    若是能与来援的数十万大军连兵一处,并在锦州城南建立一条通道,为锦州内城补充物资,那鞑贼的围锦计划也将落空。

    临行前,祖大成前来为他送行,他特意嘱咐祖大成定要严守各门,皆需仔细安排可靠的家丁亲将负责,既要方外,亦要防内。

    而祖大成则是对兄长祖大寿千叮万嘱,若事不可为,切莫强求,大可先退回来,待日后再思良策化解,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锦州城中本有两万余辽东精锐将士,其中只祖家的家丁就达数千之众,余者也都是当地辽人,皆百战余英。

    他们在辽东大地上,与鞑贼和北虏打了十多年,虽仍是不能在野战中战胜鞑贼,但也是大明为数不多敢与鞑贼野战的军队将士了。

    祖大寿也不多言,他告别弟弟祖大成后,领军策骑直奔南关外而去,有了他这边生力军的加入,经过一番血战,终于又突破了清军围困锦州的第二道壕沟。

    但祖大寿所部一万两千人马,连续突破了鞑贼两道防线,也损失了超过两千将士,而且副将徐昌勇战死,祖大寿从侄祖泽远也负伤撤回,由此可见战事之激烈。

    祖大寿所部明军伤亡惨重,锦州城南的清军也不轻松,毕竟,他们面对的可是几乎堪称大明最强军所发起的决死冲锋。

    清军主力都调到乳峰山、石门山、黄土岭一线,用以防御来援的蓟辽总督洪承畴的十数万大军,围锦兵力本就不足。

    在锦州城南也是付出了近两千人马的伤亡,却仍被祖大寿连破两道防线,眼见第三道围锦壕沟防线也万分危急。

    祖大寿满脸是血,怒声咆哮着振奋士气,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那可是生希望!

    他早已弃马步战多时,先正站在一处壕墙上,望着前方杀戮场,满眼炽热如火,似乎要将清军那最后一道壕沟防线彻底烧毁。

    祖大寿的衣甲上也挂满了十余根箭矢,浑身都是血水与泥土混合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热血,还是鞑贼的血。

    “杀!杀过去,锦州有救啦……”

    他正兴奋的大吼大叫,刚准备冲上前去与将士们一起奋勇杀贼。

    猛然,祖大寿的身体瞬间僵在原处,那动作也是极为诡异,而他目光望去方向上,围锦的第三道壕沟后的西南方向,一队鞑贼正疾行而来。

    望着远处鞑贼的增援,似乎有几千人马,而祖大寿为了趁着刚才的优势,再加上连连破壕的激昂士气,本想用急攻的战法,快速突破这第三道壕沟。

    因此在这最后的壕沟前,损伤较重,虽也在浴血肉搏中斩杀斩伤满洲八旗、汉军八旗两千多的人马,自己也损失了千多老兵。

    眼见突破这最后防线的希望即将破灭,祖大寿如何能甘心,他冲下壕墙,大声吼道:“杀,冲壕,杀贼啊!”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在鞑贼援军抵近壕沟之前,将这边的鞑贼、汉军杀退,先夺取了这道壕沟,再坚守起来就容易许多。

    …………

    大明宣镇参将郭英贤杀得双目通红,犹似要喷出血来一般,他策骑疾冲,口中大叫:“杀…杀鞑子……”

    他的声声怒吼,瞬间引爆,千余将士齐声怒吼,只有一个字,一个真正能杀人的字:“杀!”

    迎面一阵箭矢飞射而来,郭英贤却不躲不避,反而双腿猛夹马腹,催动胯下战马发力急冲,一杆沉重的虎枪,枪头上黑红一片,远远的刺向了前方。

    “啊!”

    何洛会大张着嘴巴,眼中显现出少有的惊愕之情。

    可他已来不及细思多想,对面那个长得四四方方的粗壮明将,正不管不顾的向着自己冲来,他身上挂满了箭矢,却不能使他停顿分毫,那张满是刀疤的大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恐怖狰狞。

    何洛会虽已心生惧意,却也知此时若退,引得大军溃败,回去也难免一死,且还要罪及家族,他退无可退,只得硬挺着向前,迎着对面那杆虎枪血红的枪尖冲上去。

    死了认命,若得不死,便又是大功一件!

    何洛会把自己的长挑刀向前挺起,双腿用力夹着马腹,催动战马急奔,同时用鞑子话嘶吼:“杀,杀明狗子……”

    五百蒙古正黄旗重甲骑兵也齐声嘶吼,他们多数都是用蒙古话吼叫,只有少数人才吼的是鞑子话。

    “叮…噗…”

    一支箭矢飞射,正中郭英贤的左肩,破开甲叶,直入肉里,血水瞬间就染红了他左肩的衣甲。

    郭英贤面色一紧,他强忍着疼痛,奋力用左手控缰调整着胯下战马冲锋的角度,右手擎着虎枪探出,枪尾夹在腋下,以使探出的枪头更稳。

    百多步的距离,说时慢做事快,只一瞬间双方骑兵就撞在了一起,各有七八骑在对冲中直接撞飞落马,被后来的战马踏得肚破肠流,其状惨不忍睹!

    “奴贼,纳命来……”

    郭英贤的嚎叫声若炸雷一般,何洛会一愣神的功夫,两人的战马便交错而过,可何洛会的身体却向着反方向移动。

    而他那匹心爱的战马已弃他与不顾,独自向前狂奔而去,连头都不回一下,对他这个老主人竟没有一丝眷顾。

    何洛会已无力关心自己的战马,他脑中一片空白,眼中也没有一丝神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竟似乎轻轻的飘荡在空中似的。

    在他眼前不远处,一张满是刀疤的大脸,正面目狰狞的瞪视着他,那双大眼睛中竟满满怒火,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南人竟可怖如斯。

    何洛会猛然惊醒,他的脑袋向上一挺一挺的,双手向前探出,似乎想要奋力抓破那张让他感觉可怖的大脸,可用尽全力,却无法触及。

    他嘴巴大张着想要喊叫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嗬”嘶吼,一口一口鲜红的血液随着他的嘶吼,不断从嘴里涌出。

    何洛会的目光越发暗淡,神情也开始变得狰狞起来,他终于不再发出“嗬嗬”嘶吼,双手无力的垂下,犹如一个庞大的稻草人般被郭英贤斜挑在枪尖上。

    他,清国蒙古八旗正黄旗的固山额真何洛会,竟在此刻成了大明宣镇参将郭英贤的战利品,成了胜利者宣誓胜利的标志,成了别人骑枪上的战旗。

    作为一个侵略者,却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告别战场,告别自己的人生,或许正是死得其所。

    蒙古人本来就是最擅骑射之技,甚至远远强于建奴的虏骑,而论起骑战冲锋肉搏,又或是下马步战来,蒙古人远逊于建奴。

    而今日他们遇到郭英贤所部的大明精骑,原本是可以战个旗鼓相当,可何洛会先是犯了分兵的错误,被郭英贤以优势兵力分三路冲击。

    接下来,又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身为主将的何洛会更被明将郭英贤一战击杀,大军士气立时丧尽,军心不再。

    一千余明军精骑三路冲锋绞杀之下,五百蒙古重骑损失惨重,当场溃散,四下奔逃而去。

    郭英贤知道自己虽然击溃了这五百蒙古重骑,但周围仍有两千余蒙古骑兵环伺,他不敢久留,便将虎枪往旁里一甩,大喝道:“头砍了,带上。”

    旁边的骑士接过何洛会尸身,大斧一挥,就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随手塞进鞍袋里。

    “儿郎们,不可恋战,方向西北,走嘞!”

    郭英贤大吼一声,便策马向西北方继续冲去,而蒙古轻骑在后远远追来,不过,能明显感觉到,他们似乎没有刚才那般积极勇猛了。

    郭英贤肋间的盔甲碎裂,一片殷红,隐约可见血肉翻出在外,更随着战马奔腾不住落下点点血滴。

    原来,适才对冲之时,何洛会的挑刀正刺在他的左肋,幸好他的虎枪刺在了何洛会的胸口上,不然鹿死谁手,真还难说啊!

    …………

    张广达率领三百宣北军的重装骑士,迎着固山额真准塔的近千正白旗鞑贼,快步疾行。

    重骑部的将士们都是一人三骑,其一驮马,只用来托拉战马具装与将士的铠甲兵器;其二为乘马,用来骑乘;其三才是战马,只在临战之前才披挂具装,骑士策骑冲锋。

    张广达一骑当先,第一排只有六十名重装骑士,共有五排,他们虽是快步疾行,但那一排排具装的战马,再加上全身披甲的骑士,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他们的身后是张诚率领孩儿兵,再有骑营的游骑部和蒙骑部将士,而重骑的左右两翼更有轻骑部、虎卫营的骑士们护卫着。

    毕竟,重骑虽猛,却不耐久持,那身战马具装和将士盔甲太重了,时间一久,战马便会承受不起。

    但冲锋之时,确是神鬼难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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