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警告就送到了邓名的中军帐,听说出事后,正在搓麻的四个人都跑了出去观察形势,而他们得出的一致结论就是清军没有什么威胁。在下令随时报告进程的时候,四个人就打算回去继续玩牌。任堂还告诉卫兵不用惊醒邓名,除了体恤长官的原因外,他们已经玩得超时了,怕邓名发觉后责备。

    今天晚上赵天霸大赚,穆谭小赢,而周开荒和任堂两个脸都输黑了,要不因为这两个人,赵天霸估计也早就遵命睡觉去了。在任堂吩咐不用去惊醒邓名的同时,周开荒更有一个提议:“干脆我们替提督坐镇到天亮,以免出了什么纰漏。”

    虽然情况明显不紧急,但不吵醒邓名就意味着一定要有人值班,周开荒的提议合情合理,不过他提议四个人都不去睡觉而是集体决策,就明显是别有用心了。赵天霸和穆谭也不好意思搅黄了周开荒的翻本美梦,既然有了一个能向邓名解释他们熬通宵的正当理由,那他们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随后不断送来的报告也没有超出四个中校的预料,清军完全没有可能渡过长江威胁邓名的中军,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刘体纯或是党守素的话,这四个打牌的人觉得一晚上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明天天亮后,掌握水面优势的明军再去收拾他们也不迟。接下来一个时辰,这四个家伙过得十分心虚,不是因为不清楚对岸清军的动向——中间有大江隔阻,明军有绝对的水面优势,还有坚固的营帐,更有清醒的值勤军官时刻准备处理送进来的报告;而是他们担心用这个理由来解释集体不去睡觉、而是一起值夜的决定有点牵强,未必会被邓名接受——邓名很可能会反驳说,这种情况下根本无须四个人集体守夜,并因为无所事事而聚在一起搓麻打发时间。

    等传令兵送来武保平的报告,称为了掩护对岸的友军已经下令水师全体出动后,穆谭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黑咕隆咚的,别说清军没这个胆子,就算有,也打不下来啊。”

    不过事到如今,穆谭也没法再呆下去了,他急匆匆地跟着水营来报信的部下而去。穆谭头也不回地离去时,任堂哀怨地看着自己的一手好牌……“三龙清七对!”穆谭走后很久,欲哭无泪的任堂才爆发出这句悲愤至极的怒吼声,他刚刚发现其实下一轮就可以自摸到了。

    穆谭走了之后,任堂值勤,赵天霸和周开荒立刻就去睡觉了。干活的人太多、需要处理的紧急公务太少,甚至会不会有公务都成疑问,他们没有必要呆在这里赔着任堂发呆。

    当有炮声从远处传来后,任堂又出门转了一圈,站在营墙上看清火光是从江面上,而且是靠近南岸那边燃起来后,任堂也疑神疑鬼起来:“这是要干什么?居然真的打起来了吗?还是刘体纯和党守素去攻击运河上的清兵,所以水营也参战了?”

    迟疑了片刻,看着发白的东方,任堂还是没有下令去喊醒邓名。

    ……

    传令兵冲进来报告:他们看到黎明中的明军舰队升起了战旗,任堂这才意识到事态完全超出了控制,不过直到现在,他仍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需要川军如此高调地介入。

    “去喊醒国公、赵中校和穆中校。”任堂知道不能再等了,他本人也披挂起来,在清晨的霞光中又一次走上营墙,向着瓜州方向眺望了很久,最后还是不解地摇头:“这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

    很快整个川军大营就运转起来,在邓名接过了指挥权后,赵天霸等人也赶回他们的部队,而穆谭则从江边跑回来,向邓名报告他了解到的事情进展。

    “武保平说:清军化妆成我军的样子,然后想趁刘将军睡觉的时候去偷袭刘将军的营地,而他和党将军已经发起攻势,击溃了瓜州东边的敌军。现在他们正乘胜向瓜州挺近,以牵制敌军,减轻刘将军的压力。嗯,他还说姜楠已经带兵去增援了,不过据他观察姜楠陷入了激战。”

    穆谭把武保平派回来的求援使者的报告复述了一遍,然后开始复述姜楠的,两者几乎完全一样,就是人物和境况调了过来,变成姜楠发现清军打算化妆成明军去偷袭党守素的军队,而赶去增援的武保平好像也陷入了苦战,见状姜楠立刻和刘体纯登陆发起了猛烈攻势,击溃了瓜州大营西边的清军,深信能替下游的友军分担不少压力。

    “你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邓名问穆谭道。

    “嗯,他们的解围行动都很顺利,现在大概已经在瓜州大营前会师了吧?”穆谭谨慎地猜测道。

    “甚至可能已经打下来了。”邓名说道。

    李来亨等夔东盟军在发现对岸的友军需要增援后,已经纷纷坐船赶去驰援了。邓名的川军最有信心,他的四个中校也没有像其他友军营地那样早早下令备战,所以此时川军除了水营以外都还在原地未动。

    “走吧,去瓜州那边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邓名在出发的同时,还传令给赵天霸等人,让他们全军出动,带着全部装备和器械渡过长江。

    “看起来可能是个误会。”穆谭在陪邓名走向江边的时候说道。

    “很可能是,但是发生误会的原因不在我们,而在敌人,是敌人故意的——”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邓名刻意加重了语气:“制造了这场误会,很可能还导致了我军伤亡,所以,就算是误会,我也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敌人有何目的;若是林启龙包藏祸心的话,哼哼。”

    四川水师往来于江面上,把明军源源不断地送过长江,而邓名就在最前面的一批。他登陆后没有多久,赵天霸等四个中校也都赶到了,这时瓜州周围的清军已经被完全击溃了。明军对瓜州大营和城池形成了半包围,还俘虏了停靠在江边的所有漕船。

    得知邓名等五个人登陆后,武保平和姜楠急忙赶来,他们两个人见到邓名时候,都把脑袋垂得很低,一见到统帅就开始请罪。

    “你们要向我请罪?因为你们攻击了敌军?”邓名用惊讶的口气打断了二人的叙述:“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是帝国军队么?”

    邓名说话的声音很大,让周围的帝国官兵都听得清清楚楚:“昨天夜里,在我军面前出现了火光,出现了穿着化妆成我军盟友的冒牌货,帝国军队当然会感到奇怪,我们要求了解事情的真相,确认是否会对我军构成威胁,完全是理所应当的。”

    邓名表示,武保平和姜楠的行为就是发出询问,询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帝国军队的问询方式应该只有一种,那就是‘先开枪、后问话’。或许有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解释一下好了:就好比你回家,看到家里闯进来一个陌生人,你可以问:‘你好,你是谁,你在我家做什么?’这没错,但不是帝国军队的问话方式。我们的问话方式是先打断他的两条腿,然后再提问:‘你是强盗么?如果不是,你闯到我家干什么?’昨夜武少校和姜少校的提问方式是非常正确的,我希望我军都要认真学习他们的问话技巧。”

    这时,有人跑来报告,称林启龙派来一个使者,要求向明军解释。不过邓名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飞快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他看到不少人都露出松懈的表情。

    “怎么知道这不是缓兵之计?”邓名厉声喝道,他的问话让不少人都感到莫名其妙,对方一触即溃,显然没有任何的预谋,而明军在刚才的攻势中大量地杀伤了和己方有协议的清军。虽然知道对方不敢报复,不过如何安抚平息他们的怨气,让他们依旧和己方精诚合作,似乎也是个难题。

    “你们还是没有帝国军队的自觉。”邓名生气地喊起来,遥指着不远处的瓜州城:“林启龙昨夜纵火焚烧自己的船只,派人装扮成我军,行迹十分可疑。而且在我军前来询问原由时,他们还激烈抵抗,杀伤了帝国的士兵。”

    说到这里邓名略一停顿,转头看向了武保平。

    “嗯,抵抗十分激烈,迄今为止,我军和友军已经证实有三个人阵亡,负伤者……嗯……不计其数。”武保平答道。

    “林启龙有可疑的行迹,有抵抗帝国军队的行为,只是由于帝国军队强大的战斗力,他的抵抗才看上去就像是一场笑话。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他派来的使者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给他对抗帝国军队的图谋争取到更多的准备时间。”

    邓名拒绝与林启龙的使者会面,而只是让他回去转告林启龙,由于清军的敌意行为,帝国军队不得不奋起自卫。邓名要求林启龙立刻交出瓜州城池和大营,向明军投降,两地的清军也必须立刻解除武装,向明军指定的地点集合。如果清军拒绝了帝国军队的和平要求,那随后发生的一切后果都要由清军一方来承担。

    轰走了使者后,邓名就下令准备攻城:“林启龙还有一条腿呢,等到把他的两条腿都打断了,我们就可以问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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