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飞到姜记商行,瞧见一堆牛车堵门,把附近三条街都阻塞了,原来是几只商队一道过来拉货,看那些商人的打扮,不止离国,好似外国异族的都有呢。姜记的掌柜伙计忙得不可开交,交付墨竹山的仙宝特产,还要清点换算对方拿来交易的钱缗,吵吵嚷嚷的,可比二维码扫一扫麻烦多了。

    不过这样看起来,往中原方向的商路重新打通,而且雷泽里大规模采伐了一批妖怪,姜记商行也度过了一时的难关,开始正常周转起来了。

    李凡落到院子里,立刻有掌柜的过来招待,毕竟怎么说他也是姜记的小半个靠山,商行的人自然也认得他,“李法师想置办些什么东西,只管吩咐。”

    上来行礼的老掌柜叫姜简,一把年纪也跑不了远路,现在算是在墨竹山商行的留守,活得久了也能识得几个法宝,平常由他来品鉴散修们带来的东西。

    “老掌柜,我这里有些雷泽捡的垃……咳咳,寻来的旧东西,请掌柜换些神罡钱使,另外我想买一艘机关飞舟,代步的小船就行,不知道大概是个什么价格,二手的也可以。”

    姜简看到李凡拿来许多财货笑逐颜开,“法师来的正是时候,您也瞧见了,铺子里的货都快给扫光了。您拿来的都是上品,肯定不愁销路,商行里现在直接收了就是。

    机关飞舟更不用担心,鄙人识得不少巧匠,为您订艘好船绰绰有余的。只是这剩下结余的部分,现在不推荐您置换神罡钱了,市面上一贯是劣币泛滥,现在私铸的假币也有了。”

    “假币?”李凡一愣。

    姜简朝他招招手,带他到内室里,往茶桌上放了两枚金钱,“您瞧,一枚是三垣铸的,一枚是南宫家铸的。”

    怎么又是南宫家啊,这群人真是烦死了……

    李凡左右瞅着辨认了一会儿,“……左边这枚是假的?”

    肉眼还真看不大出来,都是金灿灿的青铜钱,用神罡钱孕养了不会生出铜锈来,大小重量也几乎一样,字迹也丝毫瞧不出破绽。顶多有的钱使唤多了,难免有磨损的部分,新旧略有些差异,不过李凡用神识仔细检查,还是能查出右边钱币上附着的神罡气比较均匀浑厚,左边的钱上神罡气就略为稀薄,覆盖得也不均匀,只有勉强保护钱币的效果,倒也不能算是劣币。

    “那枚是三垣的新钱。另一枚才是南宫家私铸的。”

    诶?可右边这枚更好啊?

    姜简从室内取出个锦盒来,打开来里头也放着两枚金钱,但盒子里左边的一枚明显不同,开盒见光的瞬间甚至闪烁了一下,金光灿烂的,和法宝似的,光泽非常漂亮。右边一枚虽然没左边那种宝光,但神罡气布置得也很均匀浑厚,而且质地也看着比桌子上的两枚都更上乘。字样和花纹更清晰,用料分量也更足,大概铜用的更足。

    姜简把四枚铜钱依次排开,“以前三垣官铸的神罡钱自然是最好的,但现在三垣也在烂铸滥发,磨具许久不更新,王公还会私铸劣钱,和官模的混在一起附着神罡气,虽然都是仙宫放出来的钱,质地反倒是最劣的了。

    当年南宫家要造反,墨竹山也曾帮仙王仿制模具,私铸军资金,您瞧这一枚假钱的质地,比三垣的还好些,大概是南宫家把当年的模具又翻出来开铸了。”

    李凡一阵无语,这尼玛假币的质量居然比官版的劣币还好一点。这算是在扰乱市场经济吗?

    “这些年从中原流过来的神罡钱质地每况愈下,三垣的财力明显不行了,南宫家应当也察觉到中原在大规模铸币,也被逼着私下开矿铸钱了。”姜简摇头叹道,“本来仙宫烂铸,神罡钱已经贬得很厉害了,只是墨竹山偏远,一时还感觉不到,如今南宫家也开始私铸,铜钱泛滥,离国的商货都开始暴涨了。

    最典型的是现在丝帛的价钱,以前最下品的丝绸一匹十贯,现在已经涨到五十贯了。”

    卧槽……仙宫放水南宫家也放水么,只怕十二国都在放水吧……洪灾了卧靠……

    姜简看李凡面色不佳,又取出个小钱囊,取出一吊血红色的铜币道,“法师也不用担心,我们都有数的,自然优先给您制备丝绸,如果丝帛布匹换不到,可以换些血铢钱。”

    李凡接过来一瞧,回忆起来之前茯苓同他也介绍过,这血铢钱是赤色的,比神罡钱略小一圈,似乎是用秘法和兽血浸渍过,李凡仔细嗅嗅甚至能闻到一股奇妙的腥味。

    “血铢钱?对了,是神教那边发的……不过神教不是敌方吗?而且为何不用玄冥铸的辟兵钱呢?”

    姜简道,“辟兵钱当然最好,只是数量太少了,而且多在玄门内部流通,人间的交易还用不上。

    神教的血铢钱是他们总坛用秘法制的,可以用秘法察觉出真伪来,而且发给教众作为勋功的奖励,谁领了多少都有记录,私铸要腰斩的。

    昆仑以西的诸国都是神教征服的地盘,胡商多用此钱,现在可比神罡钱要靠谱多了。

    如今神教的势力也深入坤国,离国也有不少商行都在私底下同神教交易,北方边州走私猖獗,血铢钱已经大规模流入中原了。”

    李凡皱起眉头,此消彼长,从神罡钱血铢钱的易位,也能看出神教的势力越来越大了,不止姜记,掌握了资源的大商号大概都看得出仙宫正在破产,对神罡钱逐渐丧失信心了。等三垣拿不出钱粮调动大军的时候,还算什么正统,又怎么应付咄咄逼人的神教呢?

    不过眼下离国到底还算是仙宫的势力范围,血铢钱也不能在明面上流通,顶多是各商行私自储备一点以防万一罢了。墨竹山更多的还是以物易物,按照丝绸的估价交换各种法宝和素材。现在神罡钱买米都一天一个价,已经越来越贱了……哦,其实还有一件商品可以用神罡钱来买。

    人,或者说奴婢。

    “一般作工的成年仆役是四万钱,没成年的童子是两万钱,这是伢行的市价,都是挑选过身强体壮,没病没灾的。如果是能写会算的学徒,或者长相娇好的少女,大概能卖到十万钱以上吧。”

    正好姜记也人手不足,就买了一批学徒作帮工,李凡便问了一句,这些都是认得几个字的,买来当伙计,大概一个五万钱,也就是神罡钱五十贯。

    实际上,最近从北方来的流民可不少,里头也有不少自愿卖身的,肯给他一口饱饭吃也能收下,但这些人不知道根底,一般商行和家族都不大敢用。所以这些流民甚至得到伢行排队卖身,只有伢行作保了,才有人来买他们,混一口饭吃。

    万恶的吃人的封建的旧社会啊……

    李凡当然不可能真去买个外院,不过是见了问一句,但他也知道,人口买卖是这个时代的社会现状,不仅不能禁绝,甚至还有存在的必要性。

    因为墨竹山这里其实已经属于南疆的边荒地区了,过了漓江就是竹山的崇山峻岭,仙人虽然不少,除了被流放的囚犯,中原的人都不肯主动迁徙过来的。所以一直以来,娄观道这个‘地主’,都在通过伢行从各国采买人口开荒种地。如今娄观塔附近繁华的市镇,也是这么开辟起来的。甚至如姜柳青这样的墨竹山弟子,好多也是给买来的奴婢。

    或许中原,南海,昆仑,四面八方都开始战乱的时候,也就不用买卖人口,也会有许多流民被时局逼迫着,主动迁移到墨竹山,往南方十万大山开辟新家园了吧。

    这对墨竹山或许倒是个机会,但对天下苍生,却不是什么幸事啊……

    总之把销售垃圾和买飞舟的事情托付给姜记的掌柜去办,李凡又飞去娄观塔确认那青霆峰道友的身份。

    他也是第一次亲眼瞅墨竹山弟子的魂灯。地方还是挺好找的,在娄观道塔后头的一个宗族祠堂似的大院子,里头一排排的,一眼望去皆是青芯白炎的道火。

    只要领了墨竹山娄观道的道牒法箓,里头的青铜架子上都能贴个名字,分到个青瓷的油碟,点上一点灯火,就是魂灯了。

    这魂灯也就是个告知弟子生死,提醒同门援手的作用,若是灯火摇摆不定,几乎熄灭,就显示弟子处在濒临死境的险地之中。而人死如灯灭,若是弟子陨落,魂灯自然就熄灭了。

    这里守灯司的是个金丹法师,毕竟魂灯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秘法,不过是给宗门提个醒,不至于打翻了你的魂灯,本人就怎么样的。打翻就打翻了,重新作法点起来就是了。

    当然,如果根本就没有在娄观道名下正式登记过的,自然也不会专门制作魂灯。

    李凡把三角黄符给值守灯司的司法师,道明来意,对方也把黄符包骨,丢火盆里作法检查了一阵。查到了这位道友的真身。还把道牒的备份,和点魂灯的青瓷灯碗给李凡找过来了。

    此人是青霆派末代掌门赵景泰,因为宗门在讨伐妖族开拓墨竹山,以及同黑莲教的厮杀中折损过多,传到他只剩一人,之后突然魂灯熄灭,不知下落,也没有弟子和家人,于是竹山青霆派就此断了传承,看记录大概有两百多年了。

    这倒也对的上了,青霆叟提过他是两百年前给逐出了玄门,后被山主搭救,暂住青霆峰的。当时青霆派应当已经没了,要不也不是山主来作主。

    那个时期,连青霆叟那个玄门神霄派元婴境界的掌门候选弟子,都会因为勾结罗教余孽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削尽修为打落凡尘,只怕正是罗教黑莲教余孽在离国闹得最凶的时候。墨竹山大概也以为赵景泰是被黑莲教的余孽所害吧。

    毕竟外人也不知道青霆派在山顶还有个修炼的密室,赵景泰遭人暗算死在里头,铁门还给凶手用山岩封藏了,自然是死无对证。

    李凡不由皱眉,居然真找到人了,而且还是青霆派的最后一代,都没有弟子亲人传承就不明不白断了么,散修还真是好惨啊……

    他最初还担心这遗骸的世代太早了,连魂灯都没有。结果能追溯到两百年前的具体姓名,而且青霆派既无弟子,那凶手却能进入密室,大概是和赵景泰结交密切的散修好友喽?莫非,也是墨竹山的修士?

    两百年对修行者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往好里想这个凶手可能早就死了,往坏里想,指不定此人也修到元婴境界了。而且说不定柳青这些南派的,也与赵景泰相识呢。

    只是,如果凶手还活着,怎么都这么多年都不把那凶器匕首也一并处理了呢?会不会那匕首反而同凶手没什么关系,只是个嫁祸于人的障眼法呢?又或者赵景泰干脆只是自裁?那门又是谁封的呢?

    不管如何,李凡还是带着这位墨竹山道友的身份道牒遗骨,去娄观塔做个登记,竹山有一峰以青霆派来命名,这一脉的历代弟子肯定也是为墨竹山作出过突出贡献的,末代掌门至少有个说法,人死灯灭,也就可以入土为安了吧。

    谁知他刚转到娄观塔,才落下地来,还没来得及进门,突然听到有人“清月!清月!”得连声呼唤他。

    “谁?”

    李凡下意识得扭头一望,突得看到背后大步走来一个身穿黄衣,脖子上挂着大串佛珠的癞头和尚来。那和尚咧口笑着,好似是同李凡相识的老友,可那笑容却又说不出的诡异。

    再仔细一瞧,那哪里是什么和尚,分明是一具皮囊,嘴眼如月牙似得弯起来,就仿佛是笑着似的,其中内里半点血肉都无。

    而那也不是什么佛珠,而是这人型的皮囊脖子上,生出的一颗颗的肉瘤,堆叠在一起,就和串珠似的,肉瘤上还生着同和尚同样的笑脸,正一齐朝着李凡欢笑着,

    “清月”“清月”“清月”得呼唤个不停。

    ‘李凡的心情下降了一点’

    ‘李凡的心情下降了一点’

    ‘李凡的心情下降了一点’

    ……

    那佛珠似的肉瘤数一数有二十八个,每喊一声系统就跳出一下警报,一下子二十八条‘下降一点’,就给李凡视界里刷了个满屏。

    再然后李凡就看着那和尚笑着朝自己走来,伸出胖手掏向自己的胸口,仿若要把心都一起挖出来似的。

    但那只胖手并没碰着李凡,被人握住了。

    梁真人叼着狗尾巴草,把眉头皱成一个八字,斜眼瞪着胖子,“道友云斗几何,上下何字,三山嫡血何处啊?”

    癞头和尚把大脸扭向梁真人笑笑,脖子上的肉瘤一齐尖啸,“清月——!!”

    ‘李凡的心情下降了一点’

    然后李凡发现自己的双手动了起来,插入怀里,从法袍里托出那石匣,向对方手里递去,但在即将把东西交到对方手上之前,李凡的手突得停住了。

    “你个逼就是冲这个来的喽。”

    癞头和尚一愣,突得扭头看向李凡,把脖子都打拧了,“清月!”

    “清尼玛个头!”李凡也睁开了眼。

    一线红光从他眉心扫出来,激光似得把那皮囊从中线剖开。

    “咿呀——!”

    冥冥之中一声尖鸣响彻天穹,惊得满天鸦鸟飞空,整个镇上的猫狗都嘶吠起来。

    而那皮囊连同黄衣落在地上,好像被扎破了的气球。

    这苟日的……大白天在娄观塔门口作妖,未免太不给脸了吧!?

    梁真人提着半截皮囊,扭头看看李凡,从袖子里摸出条汗巾递给他。

    “我没事……”李凡楞了一下,突得觉得脸上有些刺痛,接过汗巾擦了把脸,才发现汗巾都给染了一把血红!

    原来这两句话的功夫,鲜血已经从他眼耳口鼻直溢出来,把道衣的前襟都湿透了!

    梁真人眉头直皱,看着李凡手里的石匣,“这什么东西,居然惹一个神君白日飞魂过来咒杀你?”

    李凡冷着脸,“……没事,山里捡的垃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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