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华铁庐就睡在了马厩里,兰福冷着脸向他交待夜里要注意的事项。

    华铁庐一边漫不经心地“嗯嗯”答应,一边在马厩里捡了片干净地方打地铺。

    兰福越看越火大,刚想痛骂这不服管教的小痞子不知好歹,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牢牢占据马厩大半江山的枣红马突然低眉顺眼地掉转过身,屁股朝外脑袋往里,就如同犯了错的小孩儿,乖乖对着墙脚面壁,将偌大的马厩全部让给了华铁庐。

    兰福已经鼓了一整天的眼睛,此刻几乎快突出来了,简直不敢相信往日里骄横霸道的枣红马竟然也会装孙子,缩在墙脚规规矩矩地连个响鼻都不敢打,似乎生怕惊动了华铁庐。

    华铁庐仰天躺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响指,招呼道:“过来!”

    枣红马小心翼翼地往后挪步,退到华铁庐的身前,跪下后腿轻轻摇摆长长的马尾巴,替他驱赶马厩里的蚊虫跳蚤。

    这一刻,专注养马三十年的兰福,强大的内心猛然像琉璃般碎了一地,险些向枣红马一样跪拜在华铁庐的面前。

    “你、你是这么办到的?”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问道。

    “想知道?”华铁庐在被窝里伸出手,在兰福面前摊开道:“一两银子。”

    兰福一呆,恼羞成怒道:“混蛋,你居然敢把驸马爷的宝贝当丫头使唤,看老子不揍死你!”挥起蒲扇似的大巴掌,猛地往华铁庐的屁股上拍落。

    华铁庐睁圆眼睛大怒道:“娘希匹,信不信老子今晚就教它怎么上吊?!”

    兰福目瞪口呆,硬生生缩回巴掌怒视华铁庐鼻孔里直喷粗气,蓦然一声不响解下拴在枣红马脖子上的缰绳,又将马厩里一切看似可以用来上吊的工具统统搂到怀里,大松口气嘿笑道:“臭小子,你还有啥招儿?”

    华铁庐不屑地笑了笑,慢慢从被窝里拽出一根裤腰带来。

    兰福二话不说冲了过来,劈手抢过裤腰带扭头就走。

    华铁庐急道:“马兰头儿,你快把裤腰带还给我,不然明天老子教你全身脱光跑全场!”

    兰福哈哈大笑道:“妈个巴子,你以为老子是被吓大的?好好伺候枣红马,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就把你裤裆里的棒槌拧成麻花!”

    华铁庐望着兰福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怒意倏忽消失得干干净净,嘴边露出了一丝诡秘的坏笑。

    兰福怀抱着一大堆马厩用品连带一根收缴的裤腰带昂首挺胸地走出马厩,借着月光定睛欣赏,那根带子竟然是大红色的,跟自己用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嘿嘿一笑骂道:“小兔崽子,居然也栓了根红的,学老子过本命年么?”

    忽然他的笑容凝结在黑黝黝的脸膛上,翻来覆去仔细观瞧手里的红腰带,又不确定地凑到鼻子底下使劲嗅了嗅。

    没错,上面有一股无比熟悉的马骚味儿。

    忽然,他感觉到一阵夜风吹来,自己的下半身凉飕飕说不出的清凉舒爽。

    他定了定神,低下头慢慢朝自己的裆下望去,登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响彻夜空的怒吼道:“华铁庐,你敢偷老子的裤腰带——”

    黑暗中人影连闪,几名巡夜的驸马府侍卫风驰电掣赶到了出事地点,却惊愕地看到兰福手里捧着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绳子、带子、套子……赤条条光着下身站在院子里,裤腰直滑到了脚边。

    马厩里华铁庐捂着耳朵,打了个哈欠冲枣红马道:“老子睡会儿,你乖乖的不准到隔壁去找母马。不然,老子就放小黑出来咬你。”

    枣红马显然先前被那个从华铁庐身上突然蹿出来的九头怪物吓得不轻,急忙摇头摆尾煽风打扇愈发卖力。

    华铁庐闭上眼睛,躺在铺盖里缓缓凝神运转周身星气,将自己的身体状况逐渐调整到最佳状态。

    昨天他已经收到了刘星雨预付的二万五千两定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点职业道德他还是有的。

    所以,华铁庐打算今天晚上就到白马寺里逛一圈,看看有没有机会把刘星雨他爹从牢里捞出来。

    渐渐地整座洛阳城都沉浸在恬静的梦乡里,驸马府中万籁俱寂,只有巡夜侍卫们沙沙的脚步轻响。

    华铁庐缓缓收功醒转,一巴掌拍在枣红马的******上,低骂道:“滚,你真以为老子跟你一样,喜欢活在裆下么?”

    枣红马转头轻轻嘶鸣向华铁庐殷勤献媚,重新站回墙角面壁。

    华铁庐起身倾听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确定附近没有人,便潜行匿踪溜出了驸马府。

    洛阳城夜深人静,大街上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行人。远处悠悠传来打更声,细细一听已是子时。

    华铁庐一路足不点地御风而行,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出洛阳城,往东十数里遥遥望见一座古刹掩映在葱翠林木深处,因在夜间影影绰绰惟有几点灯火闪烁。

    华铁庐在林中凝定身形,恢复本来面貌正是刁小四。

    他借助草木林石的掩护,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潜近白马寺。

    如今的白马寺俨然就是峨嵋慈恩寺在洛阳的一座别院,由四大神僧之一的洞鼎大师亲自坐镇。在善男信女的眼里,这儿或许只是一座求神拜佛烧香许愿的寺庙,但在刁小四心中却不亚于龙潭虎穴。

    他藏在灌木丛后,凝目观察了须臾,只觉得寺内戒备森严气象万千,不由得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冲着五万两黄金的酬劳,最终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试一试。

    他绕到僻静之处,跃身翻过围墙飘落到白马寺中,灵台之上立即显现出方圆三十丈内的寺庙景象,哪怕是一根小草也纤毫毕现洞彻若明。

    刁小四伏在一株茂密的古树叶冠里等了会儿,黑夜中蓦地“呼呼”风动,两名峨嵋慈恩寺的中年僧人从树下一闪而逝,迅速融入到深沉的夜色中。

    假如他刚才不是在树上停留了一会儿,而是直接前行,极有可能就会撞上这两个僧人。而整座白马寺里,像这样的巡夜僧人不知还有多少。

    刁小四暗自诧异,就算白马寺里住着洞鼎老和尚,峨嵋慈恩寺也犯不着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吧?假如说这是因为寺里还关着一个洛阳黑帮的老大,生怕会有同党劫狱营救那就更搞笑了。不用寺里的大小和尚出手,就洞鼎老和尚伸根手指头便能摁死一大片。

    他无声无息地滑下树干,小心翼翼地避开两根隐没在草丛中的黑色细丝,施展出三十六天罡身法如流星经天水银泻地,总能先一步躲开寺庙里的各种机关禁制和明岗暗桩,来到一座偏僻的院落里。

    刁小四的脚将将踏入这座院落,立即心生感应晃身低伏在廊檐下。

    这座院落并不大,也无人看守,是白马寺里防御相对比较薄弱的地方之一。

    三面屋舍里一片漆黑,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细微的吐息纳气声,三栋房加起来足足有二三十号人正在里头打坐修炼。

    从这些人呼吸的节奏和气息的粗细判断,全是刚入门的年轻弟子,和当年会通镖局的普通镖师修为差不多。

    这时院落外脚步声响,一个小和尚提着灯笼走了进来,另外一只手里还拎着食盒,像是刚给什么人送过夜宵。

    刁小四的身形倏然化为一抹轻烟,欺到小和尚的背后,在他大椎穴上轻轻一拍。

    不等倒地,他探臂将小和尚夹在腋下足尖轻轻点地拔身而起,飘飞到院落外。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发出半点儿响声,屋舍里的人均都毫无知觉。

    刁小四将小和尚往院后的草堆里一扔,先把食盒抢过来翻箱倒柜,找出几块糕点塞进嘴里垫肚子,然后拍开他的哑穴道:“你叫啥名字?”

    小和尚做梦也想不到祸从天降,会有人胆大包天潜入白马寺,难道他不晓得慈恩寺四大神僧之一的洞鼎大师此刻正在寺中么?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刁小四,声音微微颤抖回答道:“小僧法号……道明。”

    刁小四又翻出碗赤豆莲心羹,说道:“嗯,你是洞鼎老贼秃的小徒孙?”

    道明眼睛都直了,老贼秃?洞鼎大师?

    自从空鼎神僧、金鼎神僧先后圆寂,慈恩寺四大圣僧仅余其二。现任的方丈玉鼎大师闭关参悟无上大涅槃神功,基本不理世事。所以现在慈恩寺的俗务都由洞鼎大师一手料理,俨然就是寺内第一实权人物,被合寺僧人敬若神明。

    刁小四咕嘟咕嘟喝着赤豆莲心羹,问道:“这夜宵是送给老贼秃的?嘿,他倒挺会保养!”

    道明呆了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贼人关心的是洞鼎大师的夜宵情况,摇摇头道:“这是给客人的,结果他一口没吃,师祖便让我带了回来。”

    他望着空空如也的食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些点心原本打算带回来,和几位交好的师兄偷偷分享,结果半口也没捞着,全都落进了贼口里。

    耳中便听到那贼人好奇道:“洞鼎老贼秃请了客人来,你知道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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