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终南弟子约莫七八个人,男的丰神俊朗,女的灵气袭人,无需自我介绍即知是家学渊源的名门弟子。

    刁小四暗暗叫苦,一边做好出手强闯的准备,一边叫道:“兄弟借光,后面有头母老虎在追我!”

    孙紫苏听得又气又羞,扬声道:“快拦住这小贼!”

    那为首一名黄衣青年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突然看到有人慌慌张张地冲过来,本已经打算出手阻截问个清楚。可听见孙紫苏的声音,却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抬起的手缓缓放下,任由刁小四从身旁掠过。

    孙紫苏怒道:“钟冠存,你为何要放他走?”

    那被叫到名字的黄衣青年这才望向孙紫苏,故作惊讶道:“咦,这不是孙师妹么?我还以为你早已去了漠北,怎地还赖在终南山不走?”

    此人是终南五真之一灵湫峰首座钟山壮的嫡亲孙子,自幼便崭露出过人才华,被誉为灵湫四俊之一,修为已臻至通幽之境。

    虽然钟山壮并非如今的终南掌门,且因为性如烈火极其护短,人缘也不算很好。但其祖上却是终南剑派的开山宗师钟离仙人,因此在本门中地位极高,连掌门真人亦多有容让礼敬有加。

    孙紫苏顿时凝住身形,俏脸含霜娇叱道:“这儿是我的家,本姑娘为何要走?”

    钟冠存唇角逸出讥嘲之色,说道:“难得你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换作是我有一个贪生怕死见色忘义的爹爹,还有一个不知羞耻的狐媚娘亲,早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了进去。”

    他身旁一名貌美如花的少女咯咯娇笑,帮腔道:“钟师兄,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看有的人生来浑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与她爹娘都是一般无二的德行。”

    另一个看似文质彬彬的青年弟子喟叹道:“可惜孙师叔祖一世英名,老来晚节不保,只好整天躲在药王谷中不能见人。”

    孙紫苏本非伶牙俐齿之人,又怎抵挡得过一群同门七嘴八舌的冷嘲热讽?只觉得字字诛心,句句如冰,一时间眼圈发红泪光盈盈道:“你们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又一身材娇小脸上有几点淡淡雀斑的女弟子模仿着孙紫苏的嗓音语调,说道:“你们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钟师兄,你看这丫头多有趣,居然还好意思贼喊捉贼。”

    众人顿时一阵哄堂大笑,那蓝衣青年藏在人群后嘴唇动了几动,小声道:“孙师妹,你还是快走吧。”

    他也是灵湫四俊之一,名叫郭奉天,拜在了钟山壮二弟子俞法权的门下,对孙紫苏颇为爱慕,故而经常悄悄跑去药王谷找她说话聊天。

    孙紫苏自幼与爷爷僻居幽谷,除了偶尔会有来客,终日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寻不见,所以对郭奉天的到来也甚为欢喜。

    如此几年下来,虽算不得青梅竹马,却也非比普通同门,这时见孙紫苏受辱,便冒着开罪大师兄的风险硬起头皮开口解围。

    哪知那身材娇小的女弟子对郭奉天亦是暗生情愫,见状心里大感不是滋味儿,醋意十足道:“郭师兄,你莫要教这丫头的可怜样儿给骗了。我真看不出她有哪点儿好来,令得你念念不忘?”

    郭奉天大窘,满脸通红讪讪地辩解道:“没有,我只是、只是……”

    孙紫苏芳心酸痛,虽然她能够理解这些同门为何如此的厌恶自己,可是……

    可是,她的心还是被深深地伤害,无限的委屈,无限地孤独与无助化作了晶莹的泪珠儿涌出明眸。

    正在这当口上,忽听众人身后有人笑嘻嘻道:“郭老弟,我晓得你是碍于同门脸面,不好意思对那位师妹说实话。”

    大伙儿一愣,这才发觉刁小四居然没有趁机逃走,正远远站着一边看热闹。

    那身材娇小的少女问道:“什么实话?”

    刁小四嘿然道:“你真想知道?也罢,我便代郭老弟说了。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奈何姑娘你长得一脸褶子,要胸脯没胸脯,要屁股没屁股,滴溜滚圆倒跟长安城福埠肆里卖的灌汤包子有几分相像。别说郭老弟,就是在场所有长着眼睛的男人,对这种三文钱就能买一笼的包子,都不会有啥胃口。我要是你,就往自己脸上抹点儿酱油蘸点老陈醋,最好再沾些辣油葱姜什么的,这样吃口好点儿还能多卖几文钱。”

    第一次,孙紫苏发现刁小四的一张嘴其实并非一无是处,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虽然满怀悲愤,她仍是情不自禁地“噗哧”笑出声来。

    这丫头和婉儿相比,毕竟还是有许多不同,更多了几分纯真娇柔。

    那身材娇小的女弟子勃然变色,气得娇躯摇颤手指刁小四道:“你、你、你!”

    “我、我、我什么?”刁小四最不怕的就是斗嘴吵架,尤其是这种自诩名门正派处处讲求所谓风度礼仪,哪怕心里骂娘嘴上也不肯带出半个脏字的世家子弟。

    他怜悯地看着少女,摇摇头叹息道:“你不必感激我说出了郭老弟的心里话。因为真相就是那么残忍,而你长得又是那样令人忍无可忍。”

    那文质彬彬的青年弟子呵斥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大放厥词辱我包师妹!”

    郭奉天这才逮到机会说道:“他好像是邪月真人的外甥,名叫刁小四。”

    文质彬彬的青年闻言一愣,旋即鄙夷道:“听这名字便知是个俗人。”

    孙紫苏冷哼道:“黄飞腾,你的名字也未必有多高雅。”

    刁小四连忙道:“不对,不对,依我之见这位黄师兄的名字寓意深远非同凡响。黄飞腾,皇妃疼——连皇妃都要疼的人,可不是太监么?佩服啊佩服,敢情黄老兄的爹妈竟是如此的高瞻远瞩,打从儿子一出世就晓得老黄家要断子绝孙啊!”

    那黄飞腾的涵养就算再好,此刻也气得七窍生烟,怒喝道:“小贼找打!”纵身抢攻,一掌劈向刁小四。他的修为虽然不如钟冠存等人,但也是知著之境的一流高手,含怒出掌罡风狂涌威力十足。

    刁小四却早有防备,对方身形甫动,他便扬手打出一道“孔雀东南飞”。

    这是唐小三亲手炼制的六品绝门暗器,“砰”地迎风爆裂,数百片流光溢彩的锋刃漫天飞舞交相辉映,犹如一羽孔雀怒绽开美轮美奂的雀屏,瞬时将黄飞腾淹没。

    黄飞腾大吃一惊,已来不及拔剑招架,急忙舞动双袖狂卷罡风,散发出一团团澎湃大潮,“啵啵啵啵”不断激飞袭来的如雨雀翎。

    猛听他一记低哼,终是百密一疏左肋中招,亏得有护体罡气阻挡,没有伤到筋骨经脉。但唐门的暗器素来是以见血封喉奇毒无比而著称,哪那么容易放他过门?

    顷刻间黄飞腾就感到先是左肋发麻,继而半边身子失去知觉,不由惊骇道:“小贼,你敢用毒?!”

    众同门见势不妙,纷纷呼喝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那包师妹怒不可遏,大叫道:“小贼,快交出解药来!”掣动仙剑疾攻刁小四。

    刁小四早已祭起了大空波霸浮屠,四周空间一阵扭曲变幻,那包师妹直觉得眼前一晃,莫名其妙地仙剑走空,身形与他交错而过。

    刁小四哪里还会客气,从蟒海魔钵里把休养多日的黑美人给放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包师妹的屁股咬落,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连这等凶煞魔宝都跟着这家伙学会了使坏。

    包师妹哎呀惊叫,虽没被真格地咬到,却也吓出一身冷汗。

    孰料头顶上空猛听得有“呱呱”怪笑声传来,透出一股让人发毛的阴谋气息。

    包师妹刚刚抬起眼,就看到不知何时一头通体血红的硕大蛤蟆被大空波霸浮屠传送过来,吐出满是腥浓黏液的长舌快逾飞电,在她的面颊上湿漉漉地舔了一口!

    尽管这一下即不伤筋又没动骨,只是有点儿凉爽而已,但一想到那癞蛤蟆舌头上黏糊糊的东西,包师妹登时面色发白“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方才另一个嘲笑过孙紫苏的同门女弟子叫道:“包鸯师妹!”打出一条软鞭缠住包师妹的柳腰将她拽了回来。

    包鸯惊魂未定,也不敢用手去摸脸上那团又湿又黏顺着面颊不停往脖子里淌落的东西,颤声道:“吴钰师姐,我、我的脸……”

    那被唤作师姐的女弟子取出绢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却望见包鸯原本雪白的肌肤赫然发黑,也不知是中了什么剧毒,不禁惊怒交加道:“不好,包师妹也中毒了!钟师兄,快抓住这小贼,逼他将解药交出!”

    望见众同门一通狼狈不堪地手忙脚乱,孙紫苏大感错愕,又有些茫然,不晓得该不该相帮刁小四,抑或站到这伙儿不待见自己的师兄妹一边。

    她更没想到的是刁小四会去而复返,为自己出头,而且一出手就连伤黄飞腾和包鸯,手段之凌厉老辣完全超乎了那些以正道俊彦自居的同门精英弟子。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这家伙为了替自己出气而悍然单挑一众灵湫峰的正道才俊。莫名地,凄楚委屈的芳心里脉脉升起一缕暖意,更担心起了刁小四的安危。

    然而就在这时,场中响起一声撕云裂帛的清啸,身为灵湫四俊之首的钟冠存终于向刁小四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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