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笑眯眯道:“大人以为如何?”

    刘雍没有回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手里的文章,目光震惊万分,捏着纸张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评判文章的好坏,标准往往因人而异,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喜好和见解,故而哪怕是再好的文章,也未必就会合全部人的口味。

    可那毕竟是别的文章,而不是《滕王阁序》!

    千古第一骈文,岂是浪得虚名!

    谁看不得拍案叫绝,心悦诚服?

    刘雍沉醉了,难以抑制的沉醉了!

    甚至随着愈发深入,渐渐不可自拔!

    潦草的字迹丝毫不影响他感受到这篇文章的华美,反而能从其中找到一丝放浪不羁的豪气。

    物华天宝,龙光射斗牛之墟!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是什么神仙之作啊!

    此文只应天上有,出现在这红尘俗世,简直就是对它的一种玷污!

    “好!好啊!好!”

    刘雍已经看的痴魔了,在原地踱了几踱,兴奋的大喊,眼睛却依然一刻不离文章,捏着纸张的手颤抖且有力,隐隐青筋凸鼓,跟生怕它会突然不翼而飞似的。

    沉,三尺微命,一介布衣……

    当看到这里时,刘雍愣了一楞,从兴奋中脱离出来,饱含深意的觑了站在一旁淡然自若的陆沉一眼。

    能如此坦然面对自己如今之处境,没有想象中的自怨自艾、自甘堕落,这小子难道当真痛改前非了?

    还有前文所写的“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是在喻示他自己吗?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亦是在说即便沦落到如今这般艰难境地,他仍还胸怀志气吗?

    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是这小子能够作出来的文章?

    莫非以往竟是小瞧了他!

    刘雍只觉不可思议,当看完末尾的两句诗词后,又是一阵惊撼。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这两句当真是惹人无限遐思啊。

    妙!

    甚妙!

    这当真是一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文章!

    刘雍既是惊喜,又是狐疑,强行压抑再细细品读几遍的迫切,看向陆沉,不可置信的道:“这……真是你写的?”

    瞧这位侍郎大人看文章时精彩的表情变化,陆沉就知道一定过关了,闻言淡淡道:“除了我,世间谁能作出这等文章来。”

    真狂啊!

    刘雍一怔。

    这位身居二品高位的户部侍郎,天下无数儒家弟子尊崇敬仰的六先生,竟是被陆沉此刻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的霸气侧漏的话给震住了。

    在刘雍的印象里,以往陆沉也狂,确切的说应该是嚣张跋扈,那种惹人憎恶的狂悖。

    而现在的狂,是自负才学,目空一切,明显和以往截然不同。

    这种狂并不令人反感,至少刘雍不在乎。

    对于这位爱诗词文章胜过一切的侍郎大人来说,能写出此等惊世骇俗的文章,狂一点完全可以原谅。

    谁写出这等文章来,都有资格狂!

    “实在是意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才学。”

    刘雍欣赏的看着陆沉道。

    侍郎大人素来自负目光毒辣,从见到陆沉第一眼起,便觉他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原以为陆沉只是想在他这里混点好处,故才收敛心性,放低姿态,可而今从这文中看,这个往日臭名昭著的定远侯,貌似真的变了。

    有道是文如其人,亦能示人,心性拙劣者,写出的文章哪怕再用华丽词藻堆砌,但总会透露出些许端倪来,让人瞧出厌恶之处。

    而这篇文章,字里行间,隐隐透着壮志凌云,和不甘堕落逆流而上的豪气,内心阴暗者,如何能写的出来?

    “这文章可有名字?”刘雍拿着折叠后显得皱皱巴巴的纸张爱不释手,忽然想起问道。

    陆沉道:“滕王阁序。”

    刘雍皱眉道:“滕王阁……从未听说过,可是我大齐之地吗?”

    陆沉摇头,道:“非也,是我梦中之境。”

    刘雍恍然道:“怪不得文中地名全都如此陌生。”

    陆沉道:“那梦中仙境,玄乎缥缈,光怪陆离,着实令人向往,在下醒来之后,便情不自禁,提笔作序,总算是得此佳作,聊以慰藉。”

    刘雍感叹道:“谁能想到,你陆沉竟有如此惊世才学,就连刘某一向自诩慧眼识英,却也错看了你,只此一篇《滕王阁序》,你足以傲视天下才子了!”

    陆沉宠辱不惊道:“大人谬赞。”

    “快请坐。”刘雍摆手道。

    “大人也请。”

    二人双双落座。

    面对刘雍此刻变得热情的态度,陆沉不用多想,也知自己带来的这篇文章,算是彻底征服了这位侍郎大人。

    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就是闲唠家常,然后适时提舌儒学宴的事了。

    陆沉脑海中没来由的浮现出张之修那令人憎恶的嘴脸,随即不禁在内心中冷冷一笑。

    想要踩在自己头上拉屎,哼,做梦!

    到时看看究竟是谁,会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

    那边刘雍坐下后便又开始捧着文章细细研读起来,反复看了许多遍,才依依不舍的放下,叹道:“只可惜你是被夺爵之人,恐怕无法再重返朝堂,否则有此文采,定可金榜题名。”

    陆沉苦笑道:“在下以往愚蠢荒唐,不知界限,与逆王交好,结果被卷入祸事,乃至丢失爵位,实在愧对祖先,已是心灰意冷,不欲名利,只想作一介布衣,钻研学问,度过余生,就算是陛下不计前嫌,允我通过科考,重返朝堂,在下也没那个心思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

    当官有什么意思?

    当个富翁和鸢鸢做一对神仙眷侣不香吗?

    即便要搞出些大事情,也绝对不会是在朝堂之上。

    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实在是没劲,他的目标,是四海八荒!

    即便无官无爵,乃区区一介布衣,他也自信照样能翻云覆雨!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以至于刘雍当真以为他是心灰意冷了,又是叹了口气,说道:“逆王一案牵连甚广,你仅仅因平素交好而遭受连累,实在是冤枉,不过仔细想来,倒也未尝不失为一件好事,倘若你现在仍是位高权重的尊贵侯爷,又岂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

    陆沉眨巴眨巴眼,笑了一笑道:“在下现如今只想潜心钻研学问,若有机会,和同道中人切磋探讨,增长见识修养,如此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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