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坊门外的人群渐渐聚集了起来。

    倒也不说是洛阳的百姓有多喜欢吃瓜,只是彼时本就有经过之人驻足观望,加之不少知部分内情之人在低声讲解,路过之人听到后起了好奇心,而后便越聚越多。

    人一多,秦琼等人的身形便不明显了。

    王澶已走到了坊门之下,那柄匕首扔抵在心口之上,并未拿开。围着他的兵卒也只敢在两步之外戒备着,不敢近前。

    程咬金已然把女子的身份以及来龙去脉与秦琼小声交代过了,此时看着眼前情形,便低声嗟叹:

    “某找遍了城外的乱坟岗,又冒险托内城的谍子打探,都没寻见守敬父子的尸身。后来才知,昨日那场乱战结束,是这女子入宫,于遍地伏尸中找寻……”

    “真义女也……”

    秦琼怅然,不等说完就被老程一句“可惜她姓王”给打断。

    “便是如此,也不是她的错!”

    前者想了想,正欲说时,忽听人群哗然,扭头就见王澶竟出现在坊门城头,在一众守军的注视下,将悬挂在门上的木笼拽了上去,割断了绳索。

    “喔!”

    门外人群报以惊呼,难说是诧异还是叫好。与此同时,皇城方向步声隆隆,也有大队人马出现。

    “哈,接下来就该咱们上了!”

    老程一声怪笑,秦琼似有茫然,不等询问,身侧牛进达几人已是亮了兵器,瞬间发力扑向尚围在板车周围的兵卒。

    “喝!”

    “什么人!”

    “好胆!”

    打斗声瞬间响起,对身后毫无防备的禁卫士兵瞬间被冲出一道缺口。

    程咬金第一时间抢到那辆板车前方,在老秦有些发直的目光中自车下擎出把丈八铁矛,挥手间连刺带挑,就把周边几个扑来的禁卫斩于车前。

    这个时候,怀抱两只木笼的王澶已是快步跑了回来,将裴氏父子的头颅放于车上,对老程吼了一句“快走!”,又转身面向追出来的兵卒。

    “还不到时候,上车!”

    后者喊了一嗓子,抬手抓着她的衣领把她丢到车上,随即与取了长兵器的众人连削带打。牛进达抢到后方拉起板车,呼喊一声,竟往敦厚坊的东侧冲去。

    围观的吃瓜群众被这一幕惊得大哗,进而四散奔逃。周遭巡街的武侯与北市追出来的禁卫连连呼喝,向众人包抄而来。

    “砰!”

    秦琼扯下背后长锏,将追在最前的一名禁军队正抽翻在地,扭头之时,便见谢映登已是翻身踏上板车,弯弓抽箭,速度极快的将壶中箭支射出。

    “话说,”

    前者回身冲去前面开路,同时对老程喊道:“怎地这般心急,何不等到夜间有天色掩护再动手啊!”

    “打他个出其不意嘛!”

    老程在侧翼哈哈笑着奔跑,待挑翻了一名杀过来的武侯,便抬起下巴指着周围慌乱的人群哼道:“夜里去哪寻这些人来给咱们挡追兵呀!真要被堵在无人的街道上,骑兵一个冲锋,咱就全交代了!”

    “也是……”

    秦琼当着路左扑来的兵卒,还有空扩展了一下思路。

    正常人做这等事,首先想到的确是要等到夜晚天黑再动手。可那会儿城内宵禁,街道四下无人,加之城门关闭,真被守军堵住,就凭他们这些人,确实难以杀出去。

    反观白天就不同了,不但多了许多百姓掩护,便是守军想要关城门,一时半会儿也是关不上的。

    众人且战且走,待转过敦厚坊街角,便听马嘶响起,早有百骑司的人备好了战马等候。而更让秦琼惊讶的是,竟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护着一个约莫双十年纪的素衣妇人在此等候。

    “澶儿,……呜,相公!”

    一见板车上的血色身影,女子禁不住眼垂热泪。

    “此乃裴大将军遗孀,已有身孕,叔宝你功夫最好,且多护着她!”

    老程难得以正经的神色交代了一句,秦琼闻言便面色一凛,先是对那几个八风营的老兵点了点头,进而敢纠结了一下称呼,沉声道:“夫人暂且上马,待出城再说!”

    彼时牛进达已将板车套上战马,那女子与王澶干脆就坐在车上,护着父子两人的尸身。其余人各自寻了坐骑,一声呼哨,便向安喜门策马奔去。

    程咬金的脸色已浮现得意,只是还没奔出多远,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前方军旗徐徐,自安喜门至修义坊满是黑压压的军阵,一眼望不到头,根本就没下脚的地方。

    谁也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居然遇到了大军回城。

    “次奥恁娘的黄君汉,怎地这般疏忽!”

    后者爆了句粗口,根本不及反应,下意识便引众人向西面路口拐去。

    当然,拐完就后悔了。

    这边是皇城。

    也是众人运气不好,又或者这变故本身就与之有关。此时回城的兵马并非是东边与白水军相峙的大军,而是日前在白马寺围堵杨氏宗亲的追兵。

    打马在前的王仁则本来还纳闷儿对面这些是什么人,待看见后方追来的禁卫,便脸色一变,喝令前军追了过来。

    “去道光坊,走水路!”

    有熟悉内城布置的老兵提醒了一声,并上前引路。而与此同时,南面似也起了骚乱,隐隐传来了喊杀声。

    “义贞,这是接应咱们的吗?”

    秦琼回望了一眼,却见老程一脸古怪的在马上皱眉,进而脸色一变,破口大骂:“干他娘!这群狗日的真会挑时候搞事,这是把咱们当诱饵了!”

    前者没再继续问。

    已然没意义了。

    便在这时,王澶忽然从车上跳了下去。

    “澶儿!”

    “你做什么!”

    “快回来!”

    后方一阵惊呼,秦琼回头看时,就见王澶忽从车后扯下一把横刀来,扭头看向老程,娇喝道:“你们快走!把姨娘和郎君他们送出城去!某在此阻拦追兵!”

    “不要,澶儿快回来!要走一起走啊!”

    板车之上的妇人哭喊起来,欲要跳车之时,被眼疾手快的谢映登一把拦住。

    “姨娘!你要活下去!把腹中孩儿养大!他可是咱们裴氏的骨血啊!”

    王澶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那场景,使得秦琼忍不住鼻头一酸,勒马回身:“嫂夫人,你……”

    这一声“嫂夫人”,让王澶愣了一下,随即很是认真的看向秦琼,尤其是其手间长锏,便露出恍然之色,微微道了个福,接着凄然一笑,转身迎向追兵。

    “叔宝!快走吧!她已存了死志,不会与我等离开的!”

    老程在后方提醒了一声,秦琼咬牙又回望了一眼,便调转马头,冲去前面开路。

    北城方向彻底乱了起来,由他们这帮人在前引着四面追兵,潜藏暗处,原本想营救宇文儒童等人的家将与旧部也都跳了出来,趁势冲击归义坊北市官署。而不少并未接到指令的百骑司潜伏秘谍因见城中生乱,便干脆四处纵火,吸引守军注意,替老程他们分担压力。

    原本要在今日宣布裴仁基等人罪状,并为自己举行封王典礼的王世充已然匆匆罢了早朝,气急败坏的喝令守军平乱,同时下令封锁四门。

    这个时候,在城外汇合了对岸怀州军府所属二百骑兵的罗士信,也注意到了城内渐起的浓烟。

    “不是说好了等傍晚么?”

    后者脸带疑惑,却也不及想太多,稍事修整,便赶忙引军杀向城外西北处原本屯兵驻扎的青城堡。

    托老黄的福,彼时因白水军与怀州府兵策应,东都周边的军队皆向东运动,使得后方守备空虚。原本驻扎近万人的藏兵堡,而今被频繁调动,只余数百人在其内看守粮草辎重。

    都不等守军示警反应,匹马单枪的罗士信骑着那匹抢来的白马已是突进到城下,挑飞拒马,枪刺守军。随后二百悍卒杀到,一鼓而入。

    “莫要理会无关人等,分头去寻辎重所在,放火烧仓,吸引洛阳守军注意!”

    立于马上的冷面小将举枪呼喝,待转身之际,便瞧见有几个跪地投降的兵卒。

    “喝!”

    后者纵马前冲,挺枪将投降之人刺倒在地,同时喝道:“此战不纳降兵!凡拦路者,无论身份,杀无赦!”

    “喏!”

    随行将校皆是一凛,急忙抱拳领命。然过不多时,自西南方向搜寻的营头却又打马而回,脸上挂着纠结道:“禀罗将军,麾下发现一处降兵营,内里关押了不少兵将,不知要作何处置?”

    “某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

    罗士信这会儿的语气不大好,不过在回身之际,仍是又问了一嘴:“关了多少人?”

    “足有五千!”

    “什么!”

    后者讶然出声,随即头皮便沁出一层冷汗,暗道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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