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不奉诏,看似是忠义两难全的矛盾抉择,但实际却是王伯当性格的真实写照。

    君子可欺之以方。

    老王未必是君子,甚至于为反隋大义也曾不择手段过,与小徐、老程那等该下刀子时绝不多哔哔的黑心杀才并无太大分别。

    但在骨子里,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其实是个挺优柔寡断的人。

    尤其对那些曾对他有过恩义之人,他做不到拒绝,却也做不出选择。

    一边是救过他性命的恩公,另一边是他心目中的明主,导致他迟迟拿不定主意,只觉得人生好难。

    不过这一次,拿主意的并不是他。

    金堤关东寨辎重营一处营房里,一脸官司的李成正与郭通蹲在军帐门口,一边顺着缝隙偷看外间警戒士兵的分布,一边低声交谈。

    内里,高冯斜靠在椅子上正看一本杂记。其余士兵有的躺在里间呼呼大睡,还有的在整理装备,往弩箭匕首上涂涂抹抹。

    与众人相对的另一面,自帐内竖了一道简陋屏风。一身素衣的萧皇后盘坐在一方矮塌上,手撵佛珠。在她旁边,越发显怀的浣碧与年仅十一岁的出云公主依靠在一起,神色木然,也不知在想什么。

    “娘的,都怪我,开始没防备姓王的!”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殿下托付之人,你我又怎能想到……”

    “不过我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古怪。若真是欲背叛殿下,合该将我等拿下才对!可他一面叫人软禁我等,一面却又按原计划把咱们带来金堤关……”

    “难不成想以吾等来威胁殿下?听闻殿下大军已攻入河内,或许这姓王的想逼殿下退兵。”

    “他敢……”

    两人正嘟囔间,忽听外间一阵骚动,远处营门外,两道摇摇晃晃的身影正自外间走来。其中一个大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你,你这杀才就是娘们儿唧唧!咱这是在关内,左近都是自己人,这粮草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看着某个喝得满脸通红的毛脸汉子斜刺里经过,李成眉毛一挑,忽地想到什么,嘴角便勾起一丝冷笑。

    差点把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给忘了。

    待到入夜时分,关城之上灯火通明,王伯当与徐世绩各自巡视,监督粮草入关,同时安排巡夜战营。而白日里与小裴喝得烂醉,本该在营房里呼呼大睡的程咬金,却是正瞪大了眼珠子,听着身前不知哪溜进来的一个小青年讲述。

    “竟还有这等事……娘咧,好险!”

    老程心道还以为这波王伯当是自己人呢,白天为赚小裴一路北上,差点就提前和这货透露了。还好他为防小徐多留了个心眼,歪打正着。

    “不过……此事若离了他配合,有些难搞啊!”

    程咬金那对毛茸茸的大眉毛拧在一起,两只大手各自盘算着金堤关现下的兵力。

    王伯当名义上乃是北路主将,但手底下除了五百亲兵,便只有谢映登的那五千弓箭营算是嫡系,其余一万都是人家小徐的兵马。

    李密的用意还是很明显的,北攻汲郡是成是败现在还很难说。如果用他自己的嫡系兵马,一旦被魏刀儿包了饺子,救都来不及,非得心疼死他。

    但让原瓦岗寨的兵马北进就不同了,无论输赢,对于“瓦岗系”而言都是一种削弱。

    就像攻东郡的另一路大军叫单雄信为先锋是一个道理。

    程咬金原本打算过了黄河之后就叫王伯当悄悄把小徐和小裴拿下,然后以大伙共同的名义宣布“战场起义”,直接投奔李唐。

    有谢映登的五千人马配合,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即便不成,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但现在老王的态度暧昧不明,这事儿要靠他自己这粗胳膊粗腿去办,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他的人比老王还少呢。

    “又或者……反过来呢?”

    程咬金那堪比萝卜的手指在昏暗的灯光下弯起抠了抠鼻子,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咧开大嘴“嘿嘿”笑了起来。

    夜枭般的笑声远远传开,叫帐外巡视经过的士兵腿肚子一软,差点没跪下。

    这个时间,除却各势力的关隘军营,便是长安这种与乱世格格不入的繁华帝都也已是一片黑暗沉寂。

    往常,这个时间段正是许多人快乐的时刻,但今夜格外不同。

    自五月份建元定都以来,大唐至高无上的开国君主,武德皇帝李渊同志,破天荒的加班了。

    两仪殿内,灯火闪耀间,映照的是老李那阴沉的脸色和裴寂困意。

    李渊加班,作为好基友的裴寂自是躲不掉的。

    不单是他,彼时温大雅、李纲、陈叔达以及李孝常和李神通俱都在殿内落座,不时偷眼瞧向上首御案后正同时翻阅两份奏表的老李,然后隐蔽的打个哈欠。

    别误会,并不是啥军国大事需要大伙这般熬夜操劳,也不是西北战事又出了啥变故,需要众人集思广益。实际上,今晚研究的事压根儿就算不上什么急务。

    两份奏表,俱都来自老李新命名的河东道。其中一份是李大德前几天就送过来的《关于修订大唐府兵制及推行全民兵役制度的若干建议》。

    某黑心赵王闭门炮制了好几天的“大作”,自然第一时间就通过六百里加急快递到老李的案头上了。

    某杠精在奏折中言说前隋的府兵制看似方便,但因为制度的强压导致人们对兵役一直持排斥态度。且服役时间过长,不但是劳动力的变相损失,还因为军中老弱过多而导致战力的削弱。

    当然了,府兵战时出征,闲时屯田这一点很棒棒,但屯田也存在着诸多问题。比如说以往隋朝的鹰扬府兵驻地都是固定的,看似为朝廷屯田,但所得大都被各卫府的都尉中饱私囊,一旦到战时,还得朝廷调拨钱粮,得不偿失。

    于是乎,本着为亲爸爸分忧的心思,某年未弱冠的赵王殿下殚精竭虑、披肝沥胆、呕心沥血……总结出了一套募兵制与府兵制相结合的办法。那便是依照募兵制的原则征召士卒入伍,该发军饷发军饷,该退役就让退役。如果立下战功,还可以拥有一定的赋税减免,甚至于回乡之后可以当个小官,先把百姓参军的积极性给调动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各地建立军产农场,叫军队以战营为单位前往各农场拉练驻防。可以半年一轮换,也可以三个月。这样既完成了屯田的目的,又避免了有人中饱私囊。甚至于不仅仅是军队,便是各地县牢里的犯人也可以拉去“劳改”,正好有军队看着,既省了各县的“伙食”压力,教育意义还明显。

    以上种种,某赵王洋洋洒洒书写了上万字,先不说内容是不是他吹的那般好,单就这态度老李还是极其满意的。

    于是乎,他这两天上朝都是乐呵呵的,逢人就夸他儿子懂事,自己那边都被人刺杀了还不忘为他爸爸分忧,真叫人心疼云云。

    为此,他就连某赵王越过他直接调动神潭军的事都不以为意。

    可不等他高兴过两天呢,来自河东的另一份奏表就把他的好心情给搅了个稀巴烂。

    实际上,张平高这份“黑材料”一发出去就后悔了。

    要是没有李大德遇刺这件事,那他上奏言说某赵王拥兵自重,私自打造兵器军械,无视朝廷法令擅行苛政,妄自加税之类的内容,换做一般的帝王还真有可能会信。

    可这黑材料前脚发出去,后脚就有人刺杀李大德,怎么看都像是商量好的一般。tv手机端tv./

    李渊之所以加班,大部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其他人,根本就是被裴寂拉来劝架的。

    张平高不了解老李,但他却是再清楚不过。在这货面前打谁的小报告都行,但敢打他儿女的,就是找死。

    何况老李这几天正为自家的“麒麟儿”得意呢,这时候跳出来破冷水,还是脏的,他能忍?

    所以这边尚书省前脚把奏折给递上去,他后脚就把老李的两个弟弟以及几位心腹朝臣给拉过来了,不为别的,只为劝架。

    张平高再怎么说也是太原从义功臣,裴寂很担心老李气过了头,再做出点啥过头的事,叫其他人寒心。到时候伤的,还是他自己的威望。

    不过这想法是好的,却未必人人都理解。

    比如李孝常,此刻看他的眼神就满是不忿。

    还以为叫哥们儿来是有啥好事呢,谁不知道那几个小批,咳,贤侄是老李的心头肉?你却喊大伙来为张平高说好话?

    “哐啦!”

    正在众人一脸官司的犹豫时,响声传来,老李已是揍飞了案头的笔洗,咆哮而起:

    “真真是不知所谓!其罪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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