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镇周不想承认今年四月份征伐琉球是徒劳无功,但今日之战后,苏游却断言需要二次征讨。

    两人至此意见相左,接下来再谈什么都是虚与委蛇了,不过,张镇周总算知道纸包不住火的道理,所以对苏游的坚持也只能是听之任之了。

    说到最后,自然是要准备护送苏游进扬州城的事。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经过了前半夜的激战,琉球的土著人早在正面对战中死了个七七八八,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应该不会再遭遇他们的突袭了,这同时也意味着琉球人被人出卖了。

    至于这幕后的黑手,尚在张镇周和苏游的进一步猜测当做。

    当然,不间断地放出巡逻船监视着杭州湾附近的海面还是必须的,但这显然与苏游无关。

    张镇周当下便拨了二百士兵护送苏游进城,苏游愉快地答应了,不过,在他动身之前,他得汇合吕忠肃的属下,以及扶余**王伯当等人。

    扶余**的十来个随从死得只剩下金正洪一人,死了的人都埋在了离码头不太远的一个小山坡下,活着的人却便哭便冻得不停地发抖。

    “扶余公主,节哀顺变。”来雁北走到扶余**身边,轻轻地说道。

    扶余**点了点头,却不知如何作答。

    “要不咱们先进杭州城?头七时我们再陪你过来上坟好吗?”

    “恩。”扶余**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却又想起了自己的任性,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地留下与苏游他们一起走,自己的仆从又怎么会发生这意外?

    而自己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呢?无非是想趁机逃跑罢了。

    “我对不起他们,要不是因为我的自私,他们又怎会就此埋骨异乡?”扶余**喃喃自语着,终是被来雁北拉着离开了坟前。

    金正洪此时虽然留下了老命,但他身上的伤势并不让人看好。

    “没事的,静养几日就能恢复过来了。”苏游看着来雁北和扶余**一脸担忧的样子,终于还是言不由衷地安慰了起来。

    “谢谢你们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逃了。”扶余**看了看苏游,又看了看来雁北,诚恳地低语道。

    “什么都别说了,咱们走吧。”苏游点了点头,说完这话后又补充道,“今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到了扬州城之后,苏游凭着张镇周的信物叫开了城门,又在那些护卫的领路下找了间客栈投宿下来。

    一觉醒来后,便已是除夕了。

    因为苏游是低调进城的,杭州城的官员并不知道苏游的悄然到来,所以这年节上下的也并没有官员与苏游互通有无。

    这一年的除夕,竟过得如此清净。

    跟着苏游的四五十人,也全都是第一次在客栈中过年,这个年过得可谓新鲜,又可谓心酸。

    元采薇似乎也猜到了苏游等人会过得不愉快一样,苏游等人进城后的第二日中午她便来到苏游的客栈拜访了苏游。

    这当然只是表面上的意思,实际上她还是想接走扶余**的。

    扶余**看到元采薇的到来,自有些意外之喜,她第一个念头就是答应元采薇的邀请到他的元氏山庄中去过几天安生日子,可一想到到那些为她而死的仆人和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金正洪时,她便只好抵御了元采薇的诱惑。

    元采薇并不知扶余**的心理转变,还以为是苏游对她说了自己什么坏话,至此自然又对苏游厌恶了几分。

    看着元采薇冷脸离去,苏游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愁。

    当初接到杨广的旨意南下时,自己还以为自己的任务不过是手到擒来罢了,哪知如今离开东都半月有余,却什么事都没办成,反是惹上了许多是非。

    苏游也知道,中国毕竟是将人情的国度,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要做事,必须得先搞定人。

    苏游要收商税,要建立市舶司,第一步自然是疏通商路,但这牵扯到两家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元氏和张氏,如今都是朝廷中的大拿,他们就像横行无忌的螃蟹。

    有钳,所以任性。

    表面上看,苏游已经迫使彭城的郡守张信回东都自辩了,但他又哪里知道现在张信只不过是降了一级,到另一个地方坐郡丞罢了。——不是杨广不想拔出如同张信这样的毒瘤,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也别看苏游在扬州城烧掉了张家的船行,实际上烧掉的只不过是几间破仓库罢了,张氏并未因此而伤筋动骨。

    时间总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

    但平静的海面之下的,往往总是暗流涌动。

    此时天刚擦黑,苏游坐在客栈中便能听到爆竹的噼啪之声,杭州如此热闹,东都又何尝不是如此?

    大隋朝的每一处地方,似乎都写着欢庆,欢庆着新年的到来。

    各处的安静,倒显出了宫中的沉闷了。

    皇宫之中并没有放爆竹的,原因是杨广不喜这爆竹之声;除了爆竹之外,宫中还是如同外边一般。

    到处张红挂彩、悬起了各式宫灯,树上都挂了绸缎,花花绿绿煞是好看,让人就像身处琼楼玉宇一般……

    此时正是老百姓吃年夜饭时候,杨广登基之后的每一年的这个时刻都会宴请朝臣,可今年他却似乎开了窍,终于意识到除夕夜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

    以往的年节,杨广总是与朝臣同乐,今年却难得把后宫妃子们聚到了一起。

    所是妃子们,似乎也有些夸大其词了,杨广的女人中,有名有姓的无非只有萧皇后和萧妃罢了,诞下子嗣的,也只有他们两个而已。

    杨广并不是不喜欢女人,但也并非妇女之友,他有他的大志向,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花在女人的肚皮之上,尽管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杨广的一家子聚齐起来,但前年少一杨昭尚有萧妃的新生儿补上来,可今年走了个杨素颜呢?

    这也多半是因为杨广感觉这年过得沉闷的原因了。

    一顿饭吃得无比沉闷,杨广甚至感觉这饭还不如何朝臣们一起来吃的好,所以吃完之后便径直走向了书房。

    杨瑓此时尚未续弦,身边又没有杨素颜陪着说话,所以坐在母亲身边也莫名地感觉别扭。

    匆匆吃了几筷子菜,他也跟着杨广到了书房之中。

    “你吃饱了?吃好了?”杨广回头,看见儿子跟着进了书房,不由得奇怪起来。

    杨瑓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这年节上下的,零嘴多吃了些。”

    “没什么事你就回去歇着吧,两个时辰后还要去祭祖呢,这一折腾又是一宿的,可不好熬啊。”说到祭祖,杨广心情说不出的烦躁。

    虽然杨广是九五至尊,但祭祖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天大地大,还有灵位上贡着的那些才最大。

    “那,那儿臣这就告退了。”杨瑓原本还有话想问杨广的,但此时看不出父亲心情如何,只好作罢。

    此时王义走到了殿外,朗声对杨广说道,“主子,群臣的贺表送到了。”

    “拿进来吧。”杨广点了点头,当即沉声道。

    杨广语声落下,两个内侍当即用夹杆支起卷帘,便见王义亲自捧着一摞奏章,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内侍,每个也都捧着小山似的奏章。

    在王义的指挥下,内侍们将那些红皮奏本整齐的码放在殿中的几案上。

    待小太监退下后,王义又将一份蓝皮奏本呈送御览道:“竟还有这么个粗心的家伙,敢用蓝皮写贺表,看来是皮痒了。”

    “算了,大过年的都浮躁,难免有一两个粗心的;扔一边去,给朕看别的就是了。”杨广毫不在意地一笑,又说道,“念两本吧。阿孩你也可以听听。”

    杨广以往都把这些贺表视作禁脔,此时却不知为何想起要与杨瑓分享了,难道真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

    “是。”王义便将那奏本放在一边,随手拿起:“微臣内史令元寿恭贺皇上新禧……”

    杨广对这种官样文章原本没什么好感,但为了与儿子一同分享这权利的滋味,这才才强忍着不适听下去,谁知听了一半,脸色就不对了。

    这哪是贺表啊?

    除了开头几句算是道贺之外,紧接着便是说,皇上登基三年多来,在您的英明领导和朝臣们的殚精竭虑下,才有了如今的大好局面。但现在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在暗中搞事,想要把朝廷搅乱,然后浑水摸鱼。

    请皇上务必珍惜眼前的局面,不要受这些人蛊惑,要信任现在的大臣,共同维护朝堂的安宁。最后还大骂那些‘阴谋分子’是是公敌,决心与其势不两立云云……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啊?杨广强忍着不适,勉强听完了一本,让王义再拿一本,换换心情。

    谁知一听,还是这个调调,连说话的语气都大差不差,让杨广以下就气歪了鼻子。

    “换!”还没听完,杨广便拉长着脸道。

    王义赶紧再拿一本,一读,竟还是一个鸟样。

    杨广脸色有些不悦,挥手支走了王义后才对杨瑓说道,“阿孩,你对此有何看法?”

    “儿臣”杨瑓一时倒真还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这些贺表中所指之人,除了苏游还有谁?

    苏游倒还真是个惹祸的根苗啊,他到了哪里,哪里就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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