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朵儿。”苏游忙完了要写的公文,伸了伸懒腰,而后发现图兰朵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轻呼了几声,却半分回应都没有。

    看着图兰朵娇小的身躯倒有大半伏在桌子上,彷如贪睡的小猫一般,苏游心中不由怜意顿生,他想就此把她抱回房去,又不知来雁北给她安排的是哪个屋子。

    苏游又害怕双手触及她时恐怕会惊吓到她,再想及屋中或许还有其他被解救回来的女孩子时,他终于还是放弃了抱她回去的想法。

    苏游回屋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图兰朵的背上,又往火炉里添了些炭,这才找了本书看了起来。

    在原来那个时空,点灯熬油几近家常便饭;但苏游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却极少有机会熬夜了,上一次趴桌子睡觉大约要追溯到从齐郡回东都的第一个夜晚,那天杨瑓把冯凌波送了给他,但他却因为各种顾忌而只把冯凌波当侍女对待。

    冯凌波是否白衣弥勒,苏游到底也没能确认,但她却还是死于白衣弥勒之手了,这一点他当然也并不知道。

    若是当初把冯凌波给上了,她会不会嫁鸡随鸡弃暗投明?苏游想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又不由得暗骂自己异想天开,再看眼前的图兰朵时,却见她那覆盖在蓝眼珠上细密的睫毛动了动,随即眼睛也茫然地睁了开来。

    “我翻书的声音把你吵醒了吧?”苏游笑了笑,终是合上了书。

    “有些冷。”图兰朵打了个冷战,当她发现身上披着有一股男人气息的毯子时,竟不有得扭捏起来,于是王顾左右而言他。

    “一定是你肚子饿了,我去给你下碗面罢,额,我说的是汤饼。”苏游点了点头,站起来为她续了茶水后,便要往外走去。

    “我不饿啊。”图兰朵自能感受苏游的关心,却还是口是心非地回应。

    不过,她说话声音本就娇柔,此时语中更多了羞意,苏游又是心急如焚的,哪还能听见她说的?

    厨房中本来就有青荇早前和好的面团,炉火也是现成的,所以苏游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热腾腾地面条端到了图兰朵的眼前,图兰朵也知些中原礼仪,自是与苏游几番礼让,最后才在苏游半是生气半是郁闷的压迫下拿起了筷子。

    苏游看着图兰朵把面条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进肚子里,心中也多了些温馨之感,图兰朵吃了他的这碗面条,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两人便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谈起了过往的人生。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人围炉夜话,竟一不小心就到了天明。

    苏游看着东方渐渐发白的天色,终于用“熬夜对皮肤有害”这个蹩脚的理由把图兰朵劝到了床上去,此时车夫老王等年老一些的家人已是陆续起床了,苏游自然也是开始换衣洗漱,而后便揣着为杨瑓写好的文章往齐王府而去。

    至于为《东都新闻》和《参考消息》写的有关于白衣弥勒的稿件,苏游也安排了家人一一送去,这并不在话下。

    苏游与图兰朵两人围炉夜话时,杨瑓也是辗转反侧;此时听说苏游来访,他竟光着脚丫子迎了出来,拉着苏游的双手不停地说道,“横波啊横波,你一刻不来,我便一刻睡不好啊。”

    苏游见他如此,一开始倒有些感动,但想及曹操赤脚迎许攸的典故时,又不免觉得好笑。

    杨瑓啊杨瑓,你也太做作了吧?但苏游很快又想起这典故似乎出自《三国演义》,杨瑓大概是无法读到的吧?一时又不由得责怪自己总是用有色眼光看齐王。

    羞愧之余,苏游便认真道,“殿下辛苦了。正是因为殿下的辗转反侧,东都人民才能睡上一个安心觉啊。不知殿下昨夜战果如何?”

    “白衣弥勒冥顽不灵,但终是邪不胜正,这一次应该算是彻底地铲除了他们。”杨瑓言之灼灼,说这话的时候当然也想到了上次给杨广说的大话,他真希望这次的敌人不是白衣弥勒,哪怕是绿衣弥勒,红衣弥勒都好

    “多亏殿下指导有方。你要的东西我也带来了,但殿下昨天答应的抚恤金什么的,可别放我鸽子哦。”苏游点了点头,随即拿出了昨晚呕心沥血写好的事情经过的报告,说起来这其实是苏游与杨瑓两人统一口径的文字说明罢了。

    这几页从追查走失女子到捣毁白衣弥勒老窝的事情经过对苏游无关紧要,但对杨瑓却是性命攸关,苏游此时轻描淡写地提起抚恤金,也无非是想把杨瑓受白明达之邀的秘密变成真金白银罢了。

    苏游没有从中渔利,但抚恤伤患总还是有些名的,杨瑓大出血,却因此买一个安心,这便是官场的潜规则。

    “横波为何把这么大的功劳拱手相让?你这让我何以为报?”杨瑓想不到其中的原因,但还是以玩笑的语气问了起来。

    “如果我说自己是因为害怕白衣弥勒的报复,这才把这烫手的山芋让给殿下的,你会信吗?”苏游以笑还笑,反问道。

    “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杨瑓这次却真的笑了起来,并且引用了苏游说过的这句话,笑过之后又加上注解,“功高震主嘛,横波你最近为陛下做得太多了,陛下又拿什么赏你?陛下赏了你其他大臣又会如何对你?所以你才会把功劳当成烫手的山芋,但我是犯了错误的小王子啊,若我一直无法改观在陛下心中的印象,恐怕就会一直这么沉沦下去了。”

    “世间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是殿下的总该是殿下的。”苏游看着杨瑓情绪有些激动,随即用模凌两可的答案安慰了他。

    对于齐王杨瑓,苏游总是不敢给予百分之百的信心,毕竟他心中有一个历史,他相信历史发展的必然信;可他却似乎忘记了,原本的历史中,并没有一个穿越而来的苏游。

    当然,真正的历史上也未必没有真的存在过一个叫苏游的穿越者。

    未必的未必,也未必。

    苏游从齐王处出来后便在马车上小憩了一会,醒来后却见马车停在了自己的后院之中;此时已是日上三竿,苏游下了车走到前厅时,却见红拂女带了图兰朵的侍女走了过来,来雁北则在厅中享受着青荇为苏游准备的早餐。

    “我把你的那份吃了。”来雁北看着苏游回来,赶忙起身走至苏游身边,又用那满是不好意思的语气低声道。

    苏游用手轻轻搂了一下她的腰,笑着道,“你我需要分这么清吗?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最重要的是,我刚才在齐王府已经吃过了。”

    “切,还说你怎么这么大方呢。”来雁北听了苏游的安慰之语自是感动,但又口是心非地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接着问道,“我原想着陪你一起去齐王府的,却发现你早已走了。”

    “你去了也是在马车上等我,现在坐车也有些冷了;不过,你今天既然到了我家,也不能让你闲着。”苏游的双手扶着来雁北的肩膀,让她坐下继续吃早饭,两人正说着话时,红拂女已经从图兰朵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初臣姐姐,你吃早饭了吗?”来雁北刚才与苏游低声说话,竟没见她侧身而过,此时才开始招呼她,苏游则是刚才就与她照过面了,此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吃过了,你们一大早就你侬我侬的,这样真的好吗?”红拂女点了点头,走过来后径直在来雁北对面坐了。

    “嫂子,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们你侬我侬了啊?咱们熟归熟,你这么乱说我一样可以告你诽谤的哦。”苏游摇了摇头,说了几句tvb的台词得不到回应后还是正色道,“刚才正与雁北讨论要你们两人帮忙呢。”

    “什么事?”红拂女向来便是热心肠,见苏游说起正事,也就不再与来雁北玩闹了。

    “我想请你们帮忙把那十多个被掳女子一一送回家去,一来是因为我是男子不太好出面,二来则是我要给昨天参战伤亡的人员送抚恤,今天估计一天都忙不过来;而那些女子估计也归心似箭了,我怕他们等不及。”

    “这个事吗?义不容辞啊,我今天一早过来,也是想向你讨这差事的。”红拂女嫣然一笑,当即答应了下来。

    来雁北也点了点头,她原本是想陪着苏游去给那些伤亡者发抚恤的,但在红拂女面前她又怎好提这羞人的要求?况且,程咬金现在就在府上,苏游身边也并非无人可用的。

    “那就分头行动吧。”苏游拍了拍手,转身找程咬金去了。

    半日之后,东都的报纸早就出来了,全市人民都知道了白衣弥勒的罪行,绝大多数人在报纸的引导下纷纷加入了谴责白衣弥勒的行列。

    白衣弥勒仿如过街老鼠,一夜之间已是支离破碎,至少表面如此。

    事实上,袁天罡冷傲龙等人接到了段若曦的消息后便连夜躲了起来,天亮后便离开了东都。至于尉迟恭,他倒是言出必行,他送走段若曦后竟然还去齐王府上演了一出负荆请罪的好戏。

    齐王看着眼前这铁骨铮铮的汉子时竟然惊呆了,紧接着便生出了让他下狱的念头,但终是架不住刘武周几次三番相求,尉迟恭最后竟因此全身而退。——他就此变成孤魂野鬼,但对齐王的知遇之恩,对刘武周的救命之恩,终还是牵挂在心的。

    白衣弥勒从神坛上被扯了下来,程咬金之父自是痛心疾首,但想要让他身子好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程咬金的父亲终于不再拒绝吃药了,而微笑,也终于回到了程咬金那满是胡子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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