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丢丢就跟被雷劈了似的,还不是劈了一下,就有那么一道天雷吧,也不去别的地方,就轰他脑仁儿......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势,再劈一次......

    就劈脑仁儿。

    疼。

    孙夫人美滋滋的走了,在这个初秋的时候,她丈夫在她的小肚肚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很快就收获了一枚干爹。

    燕青之嘴角都抽抽了,要不是觉得在这书院中要时刻保持着为人师表的仪态,他可能已经趴地上捶地笑,duangduang捶。

    “周时候,有一位神童十二岁拜相,今有李叱,十二岁喜当爹。”

    李丢丢怒视燕青之:“干的,干的!”

    燕青之嗯了一声:“嗯,干的。”

    李丢丢郁闷着在门口台阶上坐下来,看着天空上那片云发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厚厚的白白的一朵云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娃娃的脸,咧开嘴朝着他可爱极了的笑,笑着笑着就叫了一声爹。

    李丢丢吓得激灵一下。

    他看向燕青之说道:“孙掌柜已经有四十了吧,孙夫人虽然不到这个年纪,也三十大几了......我爹娘活着大抵上也就这个岁数。”

    燕青之道:“我觉得你父亲应该没有孙掌柜岁数大。”

    李丢丢:“......”

    燕青之拍了拍李丢丢肩膀,像是一位真真正正的温厚的长者劝说道:“你已是当爹,以后肩膀上的担子就会更重一些,如今,你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行事说话不要再那么幼稚了,好吗?”

    李丢丢:“打教习的话,会被开除吗?”

    燕青之道:“不会,会被打一顿后再开除。”

    李丢丢叹道:“这感觉,就好像我一下子就莫名其妙的失去了童真。”

    燕青之道:“那东西,你有过?”

    李丢丢道:“先生,能像个正经先生吗?”

    燕青之道:“你想让我是个正经的先生,首先你得是个正经的学生,在你没进书院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刻板正经的书院教习,对于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就没有一点自责?”

    李丢丢道:“自罚三杯?”

    燕青之叹了口气:“我不该来甲字堂学做教习的。”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先生,我想请假。”

    “你刚刚旷课了那么多天,我还没有原谅你,书院的规矩还没有原谅你,你居然又想请假?”

    “不是上课的时间,是晚上学刀的时间。”

    “那也不行!”

    “我......师父说,今天这个日子是我生日。”

    燕青之一怔。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李丢丢低着头声音很轻的说道:“我倒不是觉得过生日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只是每年这一天师父都会想方设法的让我吃上一顿面条,他其实也不知道我生日具体是哪天,就把捡到我的日子做为我生日记了下来。”

    李丢丢抬头看向燕青之:“生日不生日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天我得和师父在一块,不然的话他会很别扭吧。”

    燕青之道:“不要和我说这些,你自己已经断了多少天的功课?由勤入惰易由惰入勤难,一次你断了,便会有无数次。”

    他起身,低头看了李丢丢一眼,似乎颇为失望,他转身离开,走出去几步后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过我今夜确实没有时间督导你练功,高院长说让我过去给高希

    宁讲学。”

    李丢丢嗯了一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李丢丢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好歹收拾了一下,这次从涞湖县回来分得了挺大一笔银子,他已经都交给师父了,估摸着这几天师父应该会很忙,满怀期待的奔走于冀州城的大街小巷寻找着适合的宅子。

    能有一个家,一个真真正正的家,不管是对于李丢丢来说,还是对于长眉道人来说,都是一种无法想象出来而又不停在想象的美好。

    如今这美好,已经近在咫尺。

    李丢丢收拾好了之后就离开了书院,他知道今天的话惹燕先生不高兴了,可是他更不愿意让师父难过。

    每一年的今天,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日子过的再辛苦,师父都会想尽办法的去弄一碗面条,而且这一碗面条不管李丢丢怎么劝,师父都不会吃一口。

    师父说,那是你的长寿面,你自己吃完,一口不许剩下,就能长命百岁。

    李丢丢走出书院的时候看着夕阳深呼吸,他不想辜负别人对自己的期待和信任,然而人并不能全都顾及到。

    顺着大街往前走,李丢丢看着自己的影子在给前边给他带路,影子好长好长,像是一个黑色的巨人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那不是巨人,那是他自己。

    到了师父住的那家客栈打听了一下,说是长眉道人一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李丢丢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管师父多忙,哪怕是去看宅子了,他应该也会算计好时间,李丢丢放学之后他一定会在客栈等着。

    李丢丢抱着自己半路上给师父买来的桃酥点心坐在客栈门口台阶上,阳光一点一点的从他身边推移,原本可以照亮他整张脸的光芒已经退到了一侧,这半张脸是光明,那半张脸是黑暗。

    李丢丢很想去寻找师父,可是他不知道师父去了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去了什么方向,他又担心自己离开之后师父回来,两个人都会心急。

    坐着,坐着,坐着......

    李丢丢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已经隐隐约约可见星辰。

    打更的人一边吆喝着一边从他面前经过,一路走一路把大街上的夜灯点亮,这风灯罩子下的光芒一亮起来,夜晚就没有那么让人害怕。

    在云斋茶楼里弹曲儿说书的时候,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可是李丢丢觉得自己没和那些人在一个世界里。

    此时此刻,师父没回来,他觉得自己和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没有在一个世界里。

    低着头的李丢丢看到眼前地面上出现了一双残破的布鞋,缝缝补补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布鞋上边的灰尘给这缝补加了几分沧桑,很配的样子。

    一双新鞋如果满是灰尘,就会让人觉得不是很配。

    “丢儿......等急了吧。”

    李丢丢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他抬起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有些湿。

    师父弯腰,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就如同小时候一样,那只手粗粝却无比的温柔。

    “我去给你找生日礼物了。”

    师父在李丢丢面前蹲下来,太阳已经走了,星星接管了世界,可是师父的脸上阳光灿烂。

    “礼物。”

    长眉道人把刚才一路奔跑的时候都紧紧抱在怀里的木盒打开,小心翼翼的像是打开一座旷世宝藏的门。

    “你看。”

    长眉道人把打开的盒子递给李丢丢。

    李丢丢哼了一声,撇嘴。

    长眉道人

    哄他:“看看,快看看,从你回冀州城那天开始师父就一直在寻这件东西给你做生日礼物,总算是寻到了,你看一眼,快看。”

    李丢丢装作很情不情愿的样子把盒子接过来,盒子里只有一张牛皮纸,他取出来后打开看了看,然后眼睛骤然睁大。

    “宅子?!”

    长眉道人嘿嘿笑,满脸都是怎么样,师父牛批不牛批的得意。

    “官府那边办事确实太慢了些,一早就和房主说好了一起去衙门,到了之后真的是没人理会我们,让我们等着,等到了下午的时候还是没人理会我,那些人坐在衙门里喝茶聊天,问他们什么时候给办一下,他们就白一眼说看不到我们在忙?”

    长眉道:“我这才醒悟过来,塞过去十两银子,可心疼了,但是真好用啊,十两银子塞过去,立刻就给办了......我办了地契后就一路跑回来,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

    他又揉了揉李丢丢的脑袋:“是不是怪师父了?”

    李丢丢看着那地契,伸手指着地契上的名字:“为什么是我的名字?”

    长眉道人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

    李丢丢咬了咬嘴唇。

    长眉道人拉了李丢丢一把:“走,师父带你去吃面,我前两日在就特意打听了一下这附近哪家面馆好吃,大概走一里有个西疆那边过来的人开的面馆最好,说他家的油泼面冀州一绝。”

    李丢丢抬起手抹了抹眼睛,依然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油泼面,面里有肉吗?”

    “我不知道啊。”

    长眉道人摇头:“还没吃过呢。”

    李丢丢问道:“你都说他家里的面冀州一绝,你还没吃过?”

    长眉道人嗯了一声:“不便宜,没事我去吃面做什么,我两个馒头就能吃饱,一碗面的钱可以买二十个馒头了......”

    说到这长眉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说道:“这最近每日都大鱼大肉的,吃的有些腻了。”

    李丢丢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是无所谓的样子,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安慰,他这样无所谓的样子,师父心里应该会好受一些。

    他一边走一边问:“油泼面要是不能加肉的话咱可不吃。”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咱们这般财大气粗的样子,吃面不加肉配不上咱们的身份。”

    两个人说着说着走路就晃了起来,这一老一小的,晃的姿势都一样,看起来就有点拽。

    “师父。”

    “嗯?”

    “咱们都财大气粗了,难道还不能强迫他给面里加肉?要有财大气粗的觉悟啊。”

    “有道理啊,可人家要是不给加呢?”

    “砸钱啊。”

    “真砸?”

    李丢丢道:“过过嘴瘾得了,咱家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啊,还问真砸假砸......”

    师父想了想,然后说道:“如果你真想吃,可以真砸啊,师父还剩下不少银子呢。”

    李丢丢撇嘴。

    师父抬起手放在他脑袋上,以前并排走路的时候手放在李丢丢脑袋上,手是垂着的,现在并排走路再把手放在李丢丢脑袋上,手是抬着的。

    可是并不别扭。

    从来,以后,都不会别扭。

    师父的手没动,李丢丢就用自己的脑袋蹭师父的手,那感觉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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