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行入玄武门之后,武攸宁才从另一侧现身出来,望着代王渐行渐远的背影,神情不乏凝重。

    梁王武三思对代王的警惕与针对,或还有一些偏执在其中,但武攸宁与代王共事于北衙,对代王的威胁感受要直接得多。

    此前想要通过薛怀义出征一事化解代王军权,结果却因为代王刻意推迟归都的时间而告失败,肃岳军归都后便暂驻于北邙山脚,隐隐成为一股独立于北衙军事系统之外的力量。

    尽管其中两千北衙军士已经重归原本的部伍,可较之此前已经有所不同,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行伍中的兵长经历了一番非常彻底的改换。

    对于这一点,武攸宁自是颇为警惕,对于该要如何处理,心中也颇觉为难。

    最稳妥的做法,应该是将这些军众们隔离起来,进行一番比较严格细致的审察,逐步将之纳入北衙的宿卫系统中来,这样可以极大程度将代王那些操作给清洗掉。

    但是这样一来,则就会在北衙中造成一定的裂痕。那三千新募健儿还倒罢了,他们本就新成之军,事了之后该要归属南衙还是北衙尚且存疑,当然不可能直接纳入宿卫系统中来。

    可是两千北衙军士,此番巡肃嵩山本就有功无过,归都后却要因为武攸宁一人疑神疑鬼便接受诸种盘查,难免不会心生幽怨。出自左右羽林军的那两营军士还倒罢了,左右羽林军本就体量庞大,就算有什么愤懑也不会造成太大问题。

    但千骑今次出兵千人,这已经占了千骑军力的三分之一,一旦处置不当,绝对会在千骑军中造成极为消极的影响。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北衙中,武攸宁话语权实在算不上高。北衙作为天子嫡近,圣皇陛下心意自然最高。

    接下来便是两卫大将军,原本武攸宁除了右羽林之外还兼押千骑,是要压过左羽林麹崇裕一头。可是代王分押千骑后,给武攸宁的权柄和威望造成极大触伤,特别早前玄武门内冲突,代王刀劈薛怀义徒众,使得右羽林中对武攸宁都不乏微词。

    而且梁王进入政事堂后,圣皇陛下也在有意削弱武攸宁的宿卫次数,如今的玄武门值宿,已经渐渐以左羽林为主。

    本来以为代王出都是重塑威望的好机会,但千骑邓万岁在营恪尽职守,让武攸宁没有什么借题发挥、重回千骑威福重施的借口。

    甚至于代王留下的殿中监都对右羽林事务有所干涉,一想到薛崇训那个屁都不懂的小娃娃居然到飞骑营中指手画脚,武攸宁心里就倍感抑郁。

    按辈分来说,武攸宁也算是这小子亲大伯,但这小子对他却殊无敬意,只道身领俸禄,大监行前重嘱,岂能私情废事,每天都要去飞骑营检查马瘦与否。

    殿中少监武攸望也是一个指望不上的货色,最近几个月来,一直围绕那个韦上师打转,搜罗各种炼丹的材料挺带劲,对尚乘局事务根本不加督管。

    武攸宁甚至动念让定王武攸暨入殿中省任事,结果却被武攸暨一句“父子不同衙”堵得没话说,好像人家真的把他当亲老子一样。

    这一次原北衙将士回归宿卫,是左羽林大将军麹崇裕提议,甚至没有与他提前商量。武攸宁得知此事的时候,已经是宫使入营传达圣皇陛下旨意、着他将右羽林营卒引回驻城。至于千骑那里,根本连通知都没有通知他。

    其实解决问题并不止一种方法,更直接的手段是直接解决掉制造问题的人。代王今次行军肯定是有许多违规的操作,武攸宁甚至怀疑前次岭南使者就是代王派人截杀,从而制造延缓归都的借口。

    武攸宁不只这样怀疑,也派人去信给他安插在军中的耳目、包括安平王武攸绪,结果就是安平王直接被囚车押回,在肃岳军外巡的后半段,彻底丧失了对代王的制衡。

    不过这也算是代王的罪证之一,行军大总管虽然事权颇高,但却绝没有如此随意处置一个副总管的权力。武攸宁也抓住这一点几次上书奏事,本来圣皇陛下也表态会对代王进行问责,可是代王归都面圣之后,这苗头便彻底不见了。

    武攸宁自觉得圣皇陛下对代王真是宠信得有些过了头,实在太纵容了,而代王又绝不是一个安分守己、让人踏实的货色。若无大图,又怎么会搞出嵩阳道行军这件事,并借此大肆安插人手。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圣皇陛下居然不加追究,甚至在代王归都后还任由其人自由出入禁中。

    尽管外朝梁王已经在政事堂初步统合群声,要对代王加以压制,但只要代王仍掌北衙军事且在玄武门附近溜达,武攸宁就有一种芒刺在背、寝食不安的危机感。

    想到这里,武攸宁便走向刚刚被他召入右羽林并授果毅职的原千骑郭达,拍拍他肩膀沉声道:“代王少年得志,难免骄狂,失守于小节。但郭果毅你既然入直羽林,无需过于忌惮,安守于职。若再遭刁难,自有人为你声张!”

    郭达闻言后便匍匐在地,低头沉声道:“多谢大王包庇卑职,赏用职事,卑职必剖肝沥胆、报答大王!”

    武攸宁对郭达的态度颇为满意,但还是皱眉低斥道:“我北衙军众环拱宸居,唯一需要捐躯报效的,只有圣皇陛下。我肯对你赏识提携,也是见你忠勇可嘉,不该遭受不公的刁难!切记以后不要再作此态,有什么心意,自存心底。”

    郭达伏地,额头连叩手背,然后才退到了一侧。

    武攸宁之所以提携这个郭达,自是有一份因果。他原本安插在肃岳军中的耳目,行军过程中不断被代王排斥清洗,到如今还有数人被以不同罪名监押在北邙山脚下的营地中,在朝廷正式决定肃岳军归属之前,武攸宁也难将人提出来。

    至于这个郭达,本也是千骑老卒,武攸宁对他还略有一些印象,不过他当时身领羽林与千骑,也没有必要过分屈尊去关注区区一个旅帅。

    此番肃岳军行军,这个郭达表现勇武,甚至有几次率队独力清剿蜂盗的确凿军功,也一度受到代王的重视,甚至被提拔取代武攸宁安插在千骑中的耳目。

    不过这个郭达过于愚直,根本就不了解代王这种天家纨绔的脾性,不久之后便得罪了代王。原因是代王派遣安平王沿途护送前往岭南使者遭到拒绝后,双方发生争执的时候,这个郭达居然主动请缨担当此任。

    这些下层军卒的心思,武攸宁也有了解,本身没有太大上升空间,一旦抓住机会便要搏求表现。或因勇武得到代王的赏识,便自以为成为代王的心腹,于是便忘乎所以,失了分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现的机会。

    代王与安平王争夺军权,又怎么会对这区区下士留情面,所以在借题发挥、拘押安平王的同时,也把这个郭达一撸到底、贬作营卒,更安排其人驾着安平王囚车一路归都。这也实在符合代王的一贯作风,把恶心人做到了极致。

    武攸绪归都之后,自然不会被继续拘押在营中,让代王借着打他们武氏诸王的脸。

    所以武攸宁第一时间入营将武攸绪引出,也是因为武攸绪感念这个郭达一路上对他不失照顾、担心其人或会继续遭到代王报复打压而对武攸宁大加举荐。

    一个营卒死活,武攸宁并不在意,但代王的做法实在太让人恶心了。

    武攸宁索性将这郭达提拔到右羽林,特意安排在玄武门让代王见到,一则是对代王的回敬,二则如果代王忍耐不住、继续针对这个郭达的话,也可以此为契机,再次掀起对代王此番行军诸多违规的声讨追究。

    现在看来,效果倒是不错。

    此前代王出入玄武门的时候,或是为了示威显摆,总是要在城门前逗留片刻、左右张望,可是这一次竟然没有停留,就这么直接进了玄武门,显然是这个郭达让他感觉受到了冒犯。武攸宁也期待着代王按捺不住发作出来,到时他也好将掌握更多翔实的资料上报禁中,争取一举解决代王的北衙军权。

    且不说武攸宁心里这些算计,李潼归都之后多数时间都是留在禁中,与家人们在闲苑笙歌游赏,一副不问外事、珍惜与家人相聚时光的姿态。

    如此又过了几天,他才似乎突然想起自己还担任殿中监的官职,这才抽时间去了一次大内里的殿中内省。

    得知代王入省,少监武攸望着急忙慌的迎出来,一副被捉贼当场的窘迫,上前便小心翼翼解释道:“卑职并非有意违背大监离都前的事务安排,只是衙事久积,韦上师又要频取尚药局物供,卑职不得不……”

    看到武攸望那一头细汗的紧张模样,李潼不免一乐。

    武氏诸王讨厌是讨厌,但除了寥寥几个势位极高的敢跟自己当面瞪眼,大部分对他还是要维持表面的恭敬,本就是一表三千里的面子亲戚,面对他这个宗王杀手也实在没有骄狂的底气。

    他也懒得搭理武攸望,摆手让他去忙自己的,自己则缓步登堂。

    得知代王入堂,薛崇训这个表弟兼妹婿乐呵呵凑上来,入堂便说道:“卑职正要往北衙巡视诸厩,大监有什么嘱咐没有?”

    薛崇训这段时间所作所为,李潼这几日早听其人添油加醋讲了许多遍,对这小子大义灭亲的作风很是欣赏,要成大事者就该有这样的高风亮节。

    他将薛崇训唤到近席,又仔细叮嘱了一些找茬的细节,然后便摆手让这小子去了。

    打发走了薛崇训,李潼又将殿中省近来事务翻阅一下,这其中尤以尚药局事情最多,韦什方那位高人如今供奉于禁中内道场,简直是把尚药局的药库当柴火在烧,别管到底有没有炼出延年益寿的灵丹,这份热忱实在是让人感动。

    如此李潼倒也不必再找什么借口,吩咐书令史将尚药局有关籍册搬来堂上,并将侍御医沈南璆一并召来。

    他取尚药局卷宗当然不是对神棍炼丹的细节感兴趣,而是要为了心里的一个猜测寻找证据。当尚药局近日卷宗被搬来此处后,其他的内容随手翻看一下,便开始重点翻阅尚药局出诊的记录。

    国朝医疗机构颇为健全,外朝太常寺有太医署,兼临床、管理并培训于一体。殿中省有尚药局,主要针对禁中皇帝并诸内命妇。东宫还有药藏局,专为太子服务。

    尚药局除了针对禁中之外,一些勋贵并皇帝所信赖或提防的大臣,也是他们出诊的对象。毕竟大臣的健康状况,也是皇帝该要了解的讯息,还能凭此以示恩宠。睡了一觉,宰相突然死了,也挺让人抓瞎。像是早前,李潼就在杨执柔府上见到过沈南璆。

    尚药局所提供是近来半年的出诊记录,如果要再往前调取,并不是殿中监一人能决,需要省中诸人签署,有时候甚至还需要皇帝的旨令。不过这个时间段,对李潼来说也足够了。

    沈南璆今日并不当直,自有内省吏员外出寻找。

    等待其人这段时间,李潼将出诊记录细作翻看,发现单单这半年时间里,尚药局光是出诊魏王就有十几次之多,且主要集中在魏王入住魏国寺那段时间。对此李潼也是不免大乐,同时有些遗憾,怎么没把你这老小子憋屈死,还得浪费老子心力人力。

    武承嗣的健康状况,也不是李潼关注的重点,反正事情进行顺利的话,这老小子也没几天好折腾了。在接连翻阅过几卷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今年四月初,尚药局曾经出诊交河郡王麹崇裕府!

    只是看到后续的出诊内容,李潼不免又皱起了眉头,尚药局此番出诊目标人物乃是交河王妃,而非交河王本人。这不免跟李潼的猜测有些不符,于是他便继续向前翻阅,可是当这半年的出诊记录都翻看一遍后,却再也没有发现有关事则。

    看完这些卷宗后,李潼的眉头已经深皱起来,他这个猜测是否属实,与他接下来的计划关系重大。原本诸多线索串联起来,心里已经觉得极有把握,但在尚药局的卷宗里,却没发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也不免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又过了一会儿,一头汗水的沈南璆才匆匆登堂,入前拜告道:“卑职今日并不在直内省,奉殿下前令、趁此闲时往太医署编修医书,累殿下久等,请……”

    “不必拘礼,我也是一时起兴,想要寻沈御医你问一些私己问题。成亲以来,与王妃感情也算和顺,但却无有嗣讯,亲长难免关怀催促,所以……”

    听到代王殿下讲的是这样的私密问题,衙堂其他众人识趣退出,并颇为体贴的站在外堂廊下,不准闲人此时登堂。

    沈南璆听到这个问题不疑有他,认真沉吟片刻然后才开口道:“此事殿下大可不必忧念,殿下如今少壮未冠,与王妃相处仍是短时……”

    李潼突然一抬手,示意沈南璆行入近前,陡然一抓他手腕,低声疾道:“交河王身怀恶迹,你等御医竟敢遮蔽此事!”

    “殿下怎……不、不是,殿下误会了,卑职等怎敢……是、是禁中宫官入省,取走交河王相关事则,并嘱后续不准录籍……”

    沈南璆听到这问题,不免惊惧,下意识的颤声回答道。

    果然如此!

    从沈南璆口中诈出自己想知的问题,确定他的猜想并没有错,只是被他奶奶施力掩饰了,李潼不免松了一口气,望着沈南璆的眼神也变得和顺起来,但语调仍是严肃:“我问你交河王事,不准外泄!”

    沈南璆这会儿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冷汗,闻言后连连点头道:“卑职不敢,绝对不会外泄一言!”

    李潼听到这话,脸上稍露笑容,拉着沈南璆让他坐在自己席侧,并继续问道:“仔细说一说,交河王究竟是什么情况?”

    被代王诳诈失言,沈南璆这会儿也有些乱了方寸,再加上代王入省后对他不乏赏识关照,这会儿也自觉得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于是便说道:“四月时,交河王已有风疾前兆,当时尚药局出诊,只用药食辅治,盼能有所转轻,但情况并不乐观……”

    李潼认真倾听沈南璆的讲述,并将之与自己的猜测一一对照,对麹崇裕眼下的状态不免了解的更加透彻。

    他与麹崇裕这位北衙大将接触并不多,有些公事上的往来,但私下的接触却几乎没有。让他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麹崇裕身上熏香味道非常浓厚,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

    最开始他还以为这位高昌大将心思细腻,想要掩盖身上的腥膻气息,现在看来,是为了压下日常服药的药味,从而掩饰自身的病症。

    李潼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主要依据是麹崇裕对他的态度变化。

    原本这位高昌大将作为他奶奶的心腹而分领北衙军权,对他的态度是有些不冷不热,当然李潼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如果他跟麹崇裕关系搞得太和睦,他奶奶不免就要疑神疑鬼了,犯不上。

    不过那夜在玄武门与薛怀义爆发冲突后,麹崇裕对李潼的态度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颇有几分欲言又止的味道。

    当时李潼已经隐隐有些怀疑,但主要还是觉得是因为薛怀义太遭人恨的缘故,再加上主要精力还在搞定千骑,对此也没有往深处去想。

    真正让李潼正视麹崇裕的态度转变问题,还是这一次嵩阳道行军。由于左右羽林军都要出兵,但两边所表现出来的配合度却截然不同。

    武攸宁所掌管的右羽林,虽然不说全是老弱病残,但也都是歪瓜裂枣塞进来,扯后腿的意图很明显。

    后续行军中,这也成了李潼收拾武攸宁耳目的主要手段,看谁不顺眼就让谁去管理右羽林这一营士卒,行军过程中凡能犯的毛病几乎犯了个遍,表现甚至还不如那些新募的河洛健儿们。既给李潼提供了一个活生生的行营反面教材,也让他借此对肃岳军进行了一次裁汰换血。

    可反观左羽林军,则是精兵悍将齐出,在一些山地追剿蜂盗、千骑不便施展的作战中,左羽林这一营士卒乃是真正的主力,剿出了威武,打出了风格。也正是因为有左羽林这一个正面典型,再加上长史苏味道等努力,河洛健儿们才被逐渐带出来,稳中有进。

    更重要的是,因为李潼跟高句丽遗民们早有交情,所以在行军前曾向麹崇裕提了一个小小请求,希望能选个高句丽将领随军出行,而麹崇裕也选派了高句丽王族出身的高志聪随军,同样给李潼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麹崇裕这些表示,已经远远超出了单纯因为薛怀义一事而产生的好感。而李潼在跟高志聪的接触中旁敲侧击,了解到许多有关麹崇裕的细节,诸如交河王近来不在营中用餐、并少骑马、训练时也不再有什么骑射训练等等。

    当然,一个人的习惯改变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结合麹崇裕本身的势位与态度的转变,李潼大胆得出一个猜测,麹崇裕是遭遇了一些直接的威胁,从而不得不考虑后路问题。在排除圣眷涨衰这个最大因素后,最大可能就是其个人健康出现了问题,所以便有了李潼今日来殿中省求证。

    蕃将在事两衙,是有一定的特殊性。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岌岌可危,前大将军泉献诚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麹崇裕的圣眷要远远超过泉献诚,可以说是在朝为数不多武则天能深信不疑的大将。在李潼入事北衙前,其人便承担了分权北衙的任务。

    到如今已经恶迹缠身,武则天仍然没有放弃其人,反而还出手遮掩此事,也是因为麹崇裕这种既有能力、又值得信任的大将实在不多,想必他奶奶眼下也没想好该让什么人接替麹崇裕,所以才这么拖延着。

    但这对李潼而言,就是一个大大的机会。若是寻常状态,想要拉拢麹崇裕这种大将几乎不可能,其人爵封郡王、官居北衙大将军,可谓恩宠无限。后世功劳那么大的神龙五王,甚至都没有这个待遇,而且还不得好死。去拉拢麹崇裕,那简直是在作死。

    可现在,麹崇裕却面对一个生死的大难题,身前已经是荣宠无限,可身后又该如何传递下去呢?

    其人是武则天恩信大将,在朝可谓不党不阿,还曾经统军平定垂拱年间李氏宗王作乱,与皇嗣一系唐家老臣们又有隔阂,武氏诸王望之不似人君。应该也是经历了这样一番权衡,所以其人才选择向代王隐晦示好。

    当然,这也只是李潼的猜测,麹崇裕究竟是不是这么想的,仍待检验。李潼已经决定了稍后吩咐泉献诚之子泉玄隐安排人给麹崇裕送点高丽参之类的补品,别管对不对症,表达一下心意,顺便给泉玄隐谋一个北衙职事,安排到玄武门那是最好,跟郭达配合做对哼哈二将。

    接着,他又望向沈南璆,说道:“旧与沈御医所言诸州设立药碑之事,现在归都,可以拾起。我准备请沈御医你作使先往西京督此,且不说事功如何,若能因此普济世人,也是功德无量。但有所成,沈御医前程不只方伎本业,言出于我,事仰于你,绝不背弃!不知沈御医你意下如何?”

    沈南璆这会儿也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听到代王这话,稍作沉吟后便忙不迭点头道:“卑职愿意,卑职愿意即刻离都事外,多谢殿下提拔授重!”

    他虽然并不清楚代王打听麹崇裕的事情意图是什么,但仅仅只是知道此事已经让他心惊肉跳,更不敢深入思索。而且代王所言此事,如果做好了绝对是一个出路,做不好也能借此离开神都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

    见沈南璆这么识趣,李潼也满意的点点头,吩咐沈南璆现在就回家,等待朝廷敕命正式下达。

    这老帅哥虽然失去了原本的机缘,但想来也能摆脱英年早逝的命运。

    抛开别的不说,他对沈南璆印象还不错,毕竟也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所接触的第一批时流,徐氏死后,也让李潼对这些故人暗存怜惜,如果识趣的话,也愿意给他们安排一个好出路。

    当然,沈南璆离都之前这段时间,监视是免不了的,而且李潼打算安排人一直将沈南璆送到西京,求个心安,也是一种保护。

    安排完这些,李潼又不得不感慨王妃郑文茵家教真是不错。自己离都前已经将沈南璆这步棋交代给王妃,而王妃也因徐氏之死直面与薛怀义的冲突,但仍然坚持不行邪道,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也正因为王妃这一点坚持,使沈南璆没成他奶奶入幕之宾,如今安排起来也更简单一些。御医这样的方伎官的去留,终究不如外廷要职那么显眼,他那些对手们即便察知,也懒于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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