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秋。

    梁堤头镇大街上,杨青松带着一拨人,猛子带着一拨人,从街头两边汇聚到中间。

    “猛子,看见了吗?”

    “青松哥,没瞧见,镇上就这么大点地方,都快找遍了。”

    两人简单一句对话,齐齐皱起来眉头。

    恰在这时,附近镇大院里传出来一声呼喊。

    “在这呢,快拦住,快拦住啊!”

    一听这话,猛子和杨青松撒腿就往那边冲,刚到大院门前,又是惊得齐刷刷倒退。

    “闪开,闪开,跑出来啦!”

    后面跟随的人惊慌闪躲,但没忘了举起来手中的竹竿套绳等物件。

    混乱之中,一头老黄牛发了疯一样从镇大院里冲出来。

    一根套绳套住了老黄牛的半截犄角,还没等绳子收紧,老黄牛使劲一晃脑袋,把扔出来套绳的人,连人带绳子一起甩飞出去。

    牛蹄子蹬踏两下,顺着大路狂奔而去。

    “怎么样,伤着没?”

    “没事没事,就是摔了一下。”

    “没事就行,走,再追。”

    呼啦啦一大群人,认准老黄牛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可这两条腿再怎么快,也比不上四个蹄子。

    眼看视野内又要没了老黄牛的影子,叮铃铃几声自行车车铃铛的脆响,曹安堂领着几人骑了自行车赶到这边。

    “猛子,什么情况?”

    “安堂哥,疯了!牛疯了,不好好干活,还想着上天啦。”

    说话间,镇大院那边又呼啦啦走过来一群人,领头的楚秀满脸黑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看见曹安堂,张口就训斥。

    “曹安堂!你们搞什么?我们要树立一个社会主义耕牛的典型,你们就弄来这么一头疯牛?”

    曹安堂同样心情不好,没好气一句回应:“本来不是疯牛的,好好的,你们非要树什么典型,非要让上县里站高台,一下子疯了,怪我们?”

    “你……别废话。牛是要送县里的,真跑丢了,我拿你是问!”

    “都疯了,你还送县里?”

    “疯了也是社会主义的典型牛,那也是社会主义光辉照耀下的天才牛,是坚定的革命牛!”

    楚秀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这边曹安堂等人愣了愣,当时都想骂人了。

    “你滚蛋吧!牛疯了,我看你也疯了,都这样了还给往高台上捧,不怕牛摔下来,砸死你啊。”

    曹安堂恶狠狠骂一句,回头看向身边。

    “猛子,青松,还有那几个壮小伙,上自行车,走!”

    随着这句话,几人拎着手里的工具坐上自行车后座,吱嘎嘎车轮转动,曹安堂领头,顺着刚才牛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猛子在后座上仰着头四处寻找,满脸的焦急和无奈。

    “安堂哥,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咱那头老黄牛以前多好啊。不怕苦不怕累,啥活都干。大生产的时候,要是没它,咱都没那么大成绩。这咋老了,让它修养几年,再给它个荣誉。它还发疯了啊。这不是晚节不保吗。”

    猛子一番话,弄得曹安堂哭笑不得。

    “猛子,你小子少乱用成语。什么晚节不保啊,它那就是得意忘形了。一头老黄牛,勤勤恳恳干活是一辈子。到你们手里好了,还要给戴大红花?牛能戴红花吗?它不疯,谁疯?”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赶紧瞪大了眼找找,别让它伤了人。”

    曹安堂狠狠训斥。

    猛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再一扭头,就看见远处尘土飞扬,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辆驴板车。

    在这里看见驴板车不稀奇,稀奇的是,驴拉着板车,车上站着那头老黄牛。

    “哥,成精啦?那牛还会坐车啦?”

    猛子大声惊呼。

    周围众人谁不是惊愕地瞪大眼睛。

    大家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还能有驴拉着牛跑的事吗?

    心惊归心惊,骑自行车的速度不减。

    众人大呼小叫着,呵斥那头拉车的驴。

    只可惜,驴听不懂人话,就像是被那头老黄牛给吓到了似的,一门心思往前冲。

    这一冲,竟然直接冲到了县里。

    县城可不比村里镇上,大白天的,到处都是人,一头驴拉着一头牛飞冲过来,谁不是吓得赶紧躲开,一来二去,人挤人,弄得不少撞伤摔伤。

    曹安堂急了,恨不能都快把自行车车链子给蹬断了,可还是追不上。

    眼看距离又要拉远,左右瞧瞧,目光刷的下雪亮起来。

    “秋生,抄近路。”

    话音落下,载着杨青松的付秋生跟随曹安堂拐弯进了小胡同。

    七拐八绕的,也就是半分钟的空,到了小胡同和大路的街口上,两辆车上四个人齐刷刷跳下去,拽着粗重的绳子,直接在路上形成个“绊马索”。

    这刚一弄好,驴拉着牛的板车迅速靠近过来。

    驴前蹄撞上绳套,把四个壮汉给带的人仰马翻,但好在成功了。

    驴失前蹄,一脑袋扎到地上,后面板车在巨大惯性作用下使劲往前一翻。

    那头老黄牛竟然直接飞向了空中,那一刻,老黄牛四条腿使劲蹬踏,没有了疯癫只剩下恐惧,可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嘭的一声震响,老黄牛从空中摔落,一脑袋撞上了前面一处高高院墙。

    墙撞开了个大口子。

    牛摔进大片碎砖烂瓦当中,好几次摇摇晃晃想起身,起了几次没成功,最终缓缓瘫倒下去。

    看着牛不动了,曹安堂才长出一口气,擦着额头上汗水,翻身坐起,一眼瞧见不远处还在哀嚎的那头驴子,不仅无奈摇头。

    “那头破驴,谁家的,跑这么快。从镇上都给它追县里来了。”

    “哥,看车架子像是镇北边老苏家的。”

    “行,回头找老苏家赔不是吧。”

    “赔啥不是啊,他家驴不看好了,闹出来这么多事,人家不找他赔啥就不错了。”

    “哎,猛子你怎么这么说话呢。行了行了,去看看牛吧。”

    说话间,这边几人起身,后方祝口大队的其他人也赶到近前,再加上众多路人聚集围观。

    大家全都小心翼翼朝那头老黄牛靠近过去。

    谁也不敢保证,这牛会不会还爬起来继续发疯,只能是尽量防备着。

    眼看距离都拉近不少了,突然间,那破了个口子的院墙里,猛的浮现出来个身影。

    脏兮兮的衣服,又长又乱的头发,还有一把寒光凛凛的剔骨尖刀。

    曹安堂等人愣住了,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那头老黄牛撞开的竟然是养安堂的院墙。

    当然,撞开了哪不是重点。

    重点是养安堂里住着的那个“野人”,恶狠狠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之后,低头看向那头老黄牛。

    牛头微微抬了下。

    刀背啪的声就拍在牛头上。

    然后……

    刀光闪烁,剥皮放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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