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春。

    祝口大队办事处门外,拖家带口的二十多外来人员挤在小小的广场上,大人哭孩子闹。

    周围围了一支祝口大队民兵小队,目光严肃地盯着那些人。

    不远处的办公室门里,曹安堂、秦长剑、曹安猛和李杨村付秋生,四人站在一起,同样是目光严肃地盯着几个蹲在墙根底下、好像乞丐一样的青壮年男子。

    “说,为什么偷粮!”

    曹安猛厉声发出询问。

    对面几人也是很实在,异口同声张嘴,就是一个字:“饿。”

    曹安猛急了。

    “饿,就能偷吗?”

    对面几人不说话了。

    曹安堂伸手拉了拉猛子,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仔细打量了打量对面几人,指着其中一个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哪的人?”

    对面那人不说话。

    曹安堂皱皱眉,扭头看向另一边。

    “秋生,叫上外面民兵队的同志,把这些人集体送县派出所。”

    付秋生应声点头,都还没来得及答应一句,刚刚被曹安堂点名的那人腾的下就站起来了。

    “别送派出所,俺不去派出所。去了那就要送俺回家,俺不会去!”

    “那你老实交代,你叫什么,哪的人!”

    曹安堂的语气猛然严厉,吓得那人赶紧蹲下去。

    “俺叫于二,成武的。”

    “成武的?”

    曹安堂几人面面相觑,从成武到这里,走着的话,少说也要十几天吧。

    “你们都是一起的?”

    “不是,他们有巨野的,也有单县的,半路上俺们遇见的。”

    “准备上哪去?”

    “去南边,听说那边有收容所。”

    随着那人不断的回答,屋内众人的眉头也是越皱越深。

    曹安堂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在小广场上蹲着的那些人里面,不乏老弱妇孺,心情就变得更加沉重。

    沉默良久,他转头看回来。

    “猛子。”

    “哥,咋办?”

    “给他们一天的口粮,送他们离开。”

    “哥,你这……”

    “按我说的办!”

    猛子无奈,只能带着满心怒气迈步过去,冲着那几人狠狠挥了两下拳头。

    “都跟我走!这次走了,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众人离开,小屋里也安静了下来。

    可曹安堂的眉头却始终不曾舒展,又是思考了好久,转身回来,拿起纸笔刷刷点点,写了一张纸条,抬手交给付秋生。

    “秋生,你拿着条子,带几个人去县里,找周所长借点东西。回来之后,在进大队的路口上安排好民兵守卫。以后,但凡不是咱们大队的人和亲戚的,一律不准进来。”

    付秋生有些懵,急忙问道:“哥,这能行吗,万一是镇上或者县里来的人呢。”

    “那也得通知我,我去见见是谁再说。不能这样了,整个大队几千口子人都看着咱呢,咱要是走错了一步,就对不起乡亲们。”

    “行,哥,我这就去办。”

    付秋生拿着条子奔跑出去。

    曹安堂招呼秦长剑坐下,压低声音问道:“长剑大哥,咱队里的情况咋样?”

    “已经在按计划分配口粮了。去年的存粮加上县里的救济粮,再加上开春之后全大队共同挖的野菜,支撑到麦收,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

    曹安堂的心情微微放松,紧接着说道:“有计划也得看实际情况,怀孕的妇女和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尽量多发点。”

    “不是,安堂,十六岁以下的有点过了吧,十二以下就行的。咱队里大部分孩子都在县中学上学,那不是也有每天的份额。”

    “那点份额够干什么的,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咱们这些年纪大的少吃点没事,不能饿着孩子。”

    “行,那我再去安排安排。”

    秦长剑也走了。

    屋里就剩下曹安堂一个人,仰着头看窗外的天空,满脸上都是担忧的神色。

    年后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没下过一滴雨了,春种好歹是没耽误,可要是再不下雨,种的不管多么好都白瞎啊。

    越想越心烦,曹安堂迈步出门,朝着不远处挖井队的方向走去。

    一整天都是在大队里各处挖井队的工地上转悠,一次次满怀希望,一次次失望至极。

    天不降雨,那挖井究竟挖多深才能挖出水来啊。

    当夜晚的黑暗驱散了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曹安堂迈步走进自家院门,一抬头就看见小院里奋笔疾书的黑蛋和二愣子,不由得愣了下。再一扭头,瞧见罗家二妮子在旁边弄个小黑板教砖生识字,满脸的忧虑算是被一抹微笑取代。

    “呀,安堂叔回来啦。”

    黑蛋那大嗓门一声吆喝,小砖生欢笑着跑上前,扑进曹安堂的怀里,说着自己今天又认识了什么字。

    曹安堂将儿子抱在怀中,扭头看看那边已经快要长得和自己肩膀一样高的少男少女,笑容绽放。

    “怎么回事,你们几个不上学了?”

    “安堂叔,学校放假了。”

    “怎么又放假?”

    “学校食堂放假了,学校可不就放假了吗。”

    黑蛋这随口回答,害得曹安堂差点被口水呛到。

    恰在这时,厨屋门打开,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扑面而来,很明显就能看得出黑蛋和二愣子,连带着二妮子都使劲咽了好几口唾沫。

    不过这几个孩子也是看看而已,努力收回目光之后,便是一起收拾自己的东西。

    “安堂叔,俺们回家啦。”

    “站住,吃了饭再走。”

    曹安堂迈步过去,伸手分别在黑蛋和二愣子脑门上使劲点了点。

    “你们几个,长大了,不认我的门啦。以前吃饱喝足了,赶都赶不走你们,这现在怎么了?”

    几个孩子不说话,就是低着头看着付粟锦手里馍筐子内为数不多的几块干粮,有些不知所措。

    付粟锦笑了笑:“行啦,别看啦。这是你们的,我和你们安堂叔还不饿,等会儿再吃。都坐下吧,二妮子你帮婶子看着砖生和兰怡好好吃饭。我和你安堂叔进屋说几句话。”

    付粟锦这番话一出,那几个孩子扭扭捏捏坐下来。

    曹安堂看着付粟锦,目光中全都是温柔的色彩。

    那明明是他们一家今晚的饭食,就算是想给这几个孩子准备都准备不出来,可付粟锦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根本没有犹豫的就顺着他一起挽留了几个孩子。

    “粟锦,有你,我夫复何求啊。”

    “得了吧,你今天吃蜜啦,怎么还能说这种话。”

    付粟锦红着脸使劲一推曹安堂的肩膀,抬眼看看院子里,也不出声就是示意曹安堂跟她进里屋。

    两口子坐下来之后,付粟锦轻声道:“今天,楚秀同志找我谈话了。”

    话一开头,曹安堂挺好的心情瞬间消失无踪。

    “又要粮是不是?告诉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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