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夕岑离开之后,林卉坐在房间里,放着音乐,随手翻看着当地的报纸。

    桌上放着两个套茶具,一壶刚沏好的龙井。

    她在等人。

    果然,她的房门门铃响起。

    她勾了勾唇,起身,拉开房门,“顾总,等您很久了呢。”

    顾长天看到林卉时,浓眉一点点拢紧,眼中精光渗人,“小卉,好久不见了,回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呢?”

    林卉微笑,让进他,“我怕我的飞机还没落地,被被顾总的人请去喝茶了。倒不如,在我这里喝,清静。”

    顾长天缓缓走了进去,眼神片刻不离她,“那封信,是你寄的吧?”

    “呵呵,不然呢?这世上还有谁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林卉落座,清眸凝成一道冷漠的光箭,直抵顾长天。

    顾长天沉着气,坐下来,“我今天来这里,是想跟你解开以前那些误会的。”

    林卉给他倒了茶,递了过去,“请。”

    顾长天低头扫过一眼,没有接。

    林卉失笑,“顾总,这么多年没见,胆子倒变小了呢。怕我下毒?你放心,二十多年前,我没有做这样的事,现在也不会。”

    顾长天眯了眯眼眸,将茶接过来,眼神盯着她,却很果断的将茶饮尽。

    林卉姿态优雅从容,这些年来的历练,教会她锐气藏于胸,和气浮于面,无论对人对事,都要避去锋芒。尤其是,对方还是顾长天这样的老狐狸。

    “小卉,过去的事,你有些误解了,还始终不听我的解释,这真的让我很为难。”

    林卉一摆手,“顾总,有事就直说好了,那些话,我想,你自己都不会信吧?那就别来糊弄我,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孩子了。”

    顾长天被她抢白,脸色有些难看,可马上,又沉下气来,靠坐在椅上,冷着声音,别扭的问,“正华呢?”

    “正华……”林卉喃喃的念着这个令她深爱的名字,垂眸一笑,“他现在很好,暂时不想有人去打扰。”

    顾长天一听,呼吸都变得沉浊,他有他的骄傲,有关儿子的问题,他绝不会再问!权当他顾长天的儿子已经死了!

    “那好吧,我们来谈谈那个配方的事吧。”顾长天一字一句,“把配方给我,你想得到什么,尽管张口好了!”

    林卉手指勾动着茶杯,漫不经心的说,“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

    顾长天点头,“当然!”

    林卉抬眸看他,“我要卡玉京。”

    顾长天冷眼看她,“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卞玉京是我们林家祖业,霸占了它那么多年,以为改头换面就是成了你们顾家的东西了吗?顾长天,枉我父亲那么信任你,你不过就是个欺骗朋友的小人!你就不怕报应吗?”

    顾长天阴沉着脸,盯着她却是冷冷的一笑,“是你父亲自己经营不善,整天就知道把自己关起来跟那些胭脂水粉打交道,把好好一个工厂做到快要倒闭!要不是我,那些跟了他那么多年的工人,迟早都要饿死的!他们现在,哪个不是对我感恩戴德的?有谁想得起来你父亲?gl能有今天,是我一手经营的,你以为,靠着你们林家那个空壳子就行了?”

    林卉压抑着心头的愤恨,眸光寒意森森,“既然顾总这么能干,干嘛还要跟我配方?”

    “那东西,留在你手中也是浪费!不如交给我,由我来将它发扬光大!”顾长天不无霸气的说。

    “呵呵,当年,你找人将我抓起来,把我打得半死,最后又强,奸了我,我都没有说出一个字,你指望我现在会交给我?”

    顾长天神情变了变,就算没有第三人在场,说起这件事来,也不算是很光彩。他叹息一声,“那件事,确实是个误会。我只是让他们把你请过去,没有想到,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会这么做!”说着,他也有些气愤似的拍了拍桌子。

    林卉微笑,“是啊,我相信你只是请他们教训教训我而已,没有让他们做那种畜牲都不如的事。”

    这话听在顾长天耳中,着实的别扭。

    他也不想再废话,有些不耐道,“正华跟你私奔的事,我都没有追究,就是不想再结怨了,毕竟,我还是念着旧情的。否则,我也不会资助你的女儿,让她完成学业之后,又让她进gl工作,更把她娶进顾家做了我的孙媳妇!我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要角解开我们两家的误会?”

    林卉冷笑反问,“你是真的为了小悦?”

    顾长天一皱眉,愠怒的眸扫过她,“那么,你呢?你明知道我资助了她,还暗示让她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哼哼,我可还记得,那个可怜的孩子出现在我面前时,哭着说,要借钱救她的母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把她安插在我这里,不过就是你用来报复的工具!”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可谁让我念着跟你父亲的旧情呢?明知道是这样,我也待她像亲孙女一样。你要是不信,你去问问小悦,我这个爷爷待她如何?”

    林卉眸光沉了沉,轻笑着,“如果她不是我女儿,如果她不是林家人,你会这样子待她?”抬眸,冷声道,“顾长天,你和我,都是这世上的罪人,谁都没资格说对那个孩子有多好,很恶心。我承认,我犯下的最大的错,就是把她送到顾家。每当我听到她的消息时,我都会痛心,尤其是,当我得知,我失去了一个外孙女。那一刻,我悔不当初。这也是为什么,我决定回来找你。”

    顾长天神情阴霾,“你到底想怎么样?”

    “问我想怎样?”林卉低头一笑,“本来,我也想要你家破人亡,甚至不惜牺牲女儿。可是,三年前我就改变了主意。因为我突然发现,就算你们顾家的人都死光了,我失去的,也永远都失去了……”

    她眯紧了眸,眸底晶莹闪动,脸上的神情,是对已逝过去的怀念。

    她赌上女儿的幸福,就是想为林家做最后一搏,直到正华离开她的那一天,她竟变得茫然了,呆呆的坐在家里三天不吃不喝,那时才惊觉,失去了爱的人,她所有的任何事,都不再有意义。

    以为顾正华守孝三年为惩罚,之后,她回来了,她要彻底解决这一切。

    顾长天盯紧她,林卉调整下心情,抬起头时,眼睛里一片清明,让人窥不穿,“我来,是想告诉你,那份配方根本就不在我手里,更不在我女儿那,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为难她了。”

    “这不可能!”顾长天倏地站起来,激动道,“那是你们林家的传家宝,怎么会不在你们手里?你寄给我的东西又怎么解释?”

    “不过就是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林卉失笑,“你就没发现,那基本是《本草纲目》的摘抄?”

    顾长天根本就听不进去,“不对!一定在你弟弟那里!”

    “他?”林卉嗤笑,“那个市侩的窝囊废,我真怀疑他不是我们林家人,简直丢尽了林家的脸!你觉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在他手里,会留到今天吗?”

    顾长天一滞,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不错。但他不甘心,马上又问,“你父亲把这份配方,看得比命还要重要,他不可能随便丢掉的!一定是你在撒谎!”

    林卉笑了,“你说得没错,他的确视它如命,正因为如此,他将它一块带走了。”

    顾长天大惊,“你……你说什么?!”

    “我说,他将那份配方,一起带到了另一个地方。”林卉始终都保持着微笑,她要看清楚顾长天此刻难以置信的样子,还真的是滑稽可笑。

    “不!不会的!他曾经说过……”突然,顾长天怔住了。

    林卉缓缓接口,“配方在,他在,配方亡,他亡。”

    顾长天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敢相信,他梦寐以求半辈子的东西,竟然早就不存在于世?!

    “父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林卉肆意欣赏着他的神情,淡然道,“他烧了那份配方,然后上吊自尽。”

    “你撒谎!”顾长天在做最后的挣扎,竭力否认,“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才来说?”

    如果她早说,也许会少受些苦,何必要承受那么多,就为了一份已经毁掉的配方?

    随即,他眼眸一亮,赶紧说,“你已经背下了那上面的内容是不是?”

    林卉突然放声大笑,好像在笑他的愚蠢,笑得顾长天的脸色铁青着,两只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你笑什么!”

    “顾长天,你知道让一个人做了几十年的梦,再亲口告诉他,你是痴心妄想,这会多有趣吗?哈哈……”

    顾长天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由青到白,刚要说什么,倏地一口气没上来,身子绷紧,跌倒在沙发上,急剧的喘着,颤手指着林卉,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发青。

    林卉渐渐止住了笑,脸色愈发的冷了。

    顾长天好像越来越难受,从沙发上,摔到了地上,年近七十的他,显得苍老的可怜。

    林卉冷冷的盯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勾唇一笑。

    看到仇人在自己脚下苟延残喘的模样,她还真是开心,可她也不会忘记,这个男人是正华的父亲,是夕岑的爷爷。

    垂下眼眸, 她懒洋洋的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朝守在门外的两个保镖喊了一声,“喂,不想他死在这儿,就赶紧送去医院。”

    两人立即进来,看到顾长天的样子,忙把他抬起来。顾长天直到离开,瞪大的眼睛,都一瞬不瞬的盯着林卉。

    林卉站在门口,戟他挥了挥手。

    回到房间,她坐了下来,低下头,从茶几下方,取出了粘在那里的录音器……

    ……

    尽管林悦尔嘴上不说,可 顾夕岑心里明白,她对林卉的事,始终耿耿于怀。不过,既然林卉答应他,不会再出现,那么,他相信时间会治愈她心里的那道疤的。可意外的是,他竟接到了林卉的电话。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隔天,在e市一条老街上的茶馆里。

    “现在,这种地方并不多见了。”林卉替他倒了杯茶,轻轻一笑,“小时候,我常来这里,当时,这家店还是一对北方夫妻开的,也不知道,现在这是倒了几手了,不过,还能保持原样,也是难得。”

    顾夕岑默默的听着,并未接话。他很清楚,她找他出来,绝不是闲话家常这么简单。

    喝了口茶,迎着舒适的阳光,林卉享受着眯起眼睛,然后指了指对面,“我们林家的卞玉京,曾经就开在那里。”

    顾夕岑眉梢一挑,扭过头,看到对面是一排充满时尚气息的服装店。

    “我听我父亲说,在我刚出生那会,这条街是整座城市里最繁华的,也是女人们最爱光顾的地方。”她低下头,幽幽的叹息一声,“果然,人年纪大了,是会喜欢在回忆中度过。”也不知她是说父亲,还是自己,那种感伤,令人唏嘘。

    再次抬眸,她笑着说,“我就要回德国了。”

    顾夕岑回眸看她,“你确定?”

    林卉点头,“该办的事都办完了,没什么不确定了。”

    顾夕岑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要见小悦吗?”

    林卉摆摆手,“不用了,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会遵守约定的。”她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了过去,“这是给她的,以后是恨也好,怨也罢,我们母女也是缘尽于此了。”

    尽管,她说得平淡,可顾夕岑仍是感觉到了其中淡淡的忧伤。

    沉吟着,他说,“其实,你也可以重新开始。包括和小悦。”

    林卉低低一笑,摇摇头,“她需要新的生活,一个没有我,没有顾忘川,没有薄荷的新生活,我不想再参合进去。”望着他,她说,“好好待她吧。算是……我做为她的母亲,最后拜托的事。”

    顾夕岑深深的点了点头,“我会的。”

    “好了,我该走了,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我送你。”

    “不用了,每次离开,都是我一个人,这次我也不想例外。”她走到门口时,又站了住,侧过头,轻声说,“那里有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希望你们好好利用。”说完,她来到马路边,伸手招了辆出租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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