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景尘露那一手,余舒没好意思再让他“旁听”,干脆让他和余小修一起教,一个下午,三个人就围着一只算盘度过。

    景尘一点就通,等到夏明明抖着雨伞从外头走进来时,他已经能一下不错的拨一遍大九九了,而和他共用一张算盘的余小修则是落他好几个进度。

    “我回来了。”夏明明脸还是臭臭的,可是没像早上一样故意不理人,进门就闷声打了招呼。

    “嗯。”余舒看看她手里的伞,心想这丫头还不傻,没有淋雨回来,知道买把伞。

    夏明明飞快地瞟了余舒一眼,在桌边的空位坐下,看看正正打算盘的余小修,随手捡起桌上写有景尘默背珠算口诀的纸张,看了两眼,竟然吃惊道:

    “这是古隶?是谁写的?”

    她实现在余舒余小修脸上跳过,最后落在景尘脸上,诧异地问道:“你写的?你怎么会写古隶?”

    余舒的狗爬子她路上没少见,这笔力,不似余小修这年纪能写出来的,想来想去就只有景尘了。

    面对这质询,景尘不置可否,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正待夏明明再追问时,余舒就一把将那张纸从她手里抽出,没好气地打岔:

    “怎么不行人家会写字啊?好了饿了,都下楼去吃饭。”

    说着催促着三个人下楼,走在最后头将景尘写那几张字折了折塞进怀里,刚才夏明明那么一吆喝,不难让余舒发现景尘这字写的有门道,兴许还会泄露出他的来历。

    余舒并不打算让夏明明知道景尘的来历,包括他其实是个道士这件事,无关乎信任,只是觉得景尘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故而夏明明在开封府就知道余舒他们之前就认识景尘,却没能从余舒嘴里翘出来半点往事,到现在也只是知道他们是旧时而已。

    吃过饭,四个人各自回房,夏明明走在余舒身后进了屋,门一关上,便忍不住问道:

    “景尘到底是什么来路?你们之前在哪认识的?”

    余舒装聋作哑,企图像前几次一样蒙混过关,谁料夏明明这回没那么好糊弄,上前几步挡在她身前:

    “你别的和装傻,景尘到底是什么人?他会写古隶,据我所知,这书体,现金就只有龙虎山的道长会用,难道他是从龙虎山来的,不,他是个道士!?”

    夏明明为自己的猜测愕然,果真景尘是龙虎山来的道长,结合现在的遭遇,那这情况就非同小可了。

    余舒听到夏明明一猜一个准,心里暗骂了一句:平时怎么没见她这么聪明!

    面上虚应道:“怎么会,他就是个普通人。”

    “你少糊弄我!”夏明明有些异常激动道,“你知不知道,若他真是龙虎山来的道士,你现在应该立刻送信给他师门,让人来接他回去!先把他送到景尘的道观去,招人给她疗伤,等他师门来接人。你把他留在这里是什么意思?等到他师门出来找人,发现你把他藏起来,你会惹祸上身的知道吗?!”

    夏明明认定了景尘是从龙虎山来的道士,更下意识地将余舒对景尘的收留,当成是她私心隐瞒。

    这个朝代的百姓对道人的尊敬的根深蒂固的,尤其是龙虎山这种宝地出来的道长,在夏明明看来,余舒的知情不报,就是一种不敬和怠慢,回头被人知晓了,那还了得。

    余舒被她抄的心烦,要能把景尘送回去,她当她不想吗,可是现在连景尘为什么遭人暗算她都一无所知,冒然把他推出去,没准会再次让他身临险境,何况景尘这身说不清的祸主体质,能随便推给外人吗?

    想到这里,余舒就把脸拉下来,阴沉沉地对夏明明道:“景尘是什么人,我比你要清楚,我该怎么做,也不需要你来指点,你管好你自己就行,少来狗拿耗子。”

    闻言,夏明明气红了脸,胸前起伏,低声怒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你了!”

    说罢就跑进屋子,上床蒙了被子。

    余舒无奈地朝屋里看了一眼,她当然指点夏明明是在为她着想,可是有些话又不能和她讲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要多过问。

    夏明明躺在床上,又气又委屈地揪着枕头:阿树昨天对她激将,她今天在外头一整日,算是回过味来,指点她是为她好,才故意说那些难听话,她晚上回来原本打算同阿树和好的,谁想反而闹得更僵。

    都怪那个景尘!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夏明明又成了闷葫芦,谁都不搭理,就是景尘,被她莫名其妙瞪了几眼,余小修看着奇怪,等夏明明走了,才问景尘:

    “景大哥,你怎么得罪她啦?”

    景尘茫然摇头,他不记得自己和夏明明有过什么交流。

    余舒过了一晚,心情到是没查=差,饭后,就带着余小修出门,照旧让金宝留下来陪进城作伴,还有一把算盘让他解闷。

    到了街上,余小修见余舒领着他往回兴街相反的方向走,便问道:

    “我们这是上哪去啊?”

    “找找赚钱的路子。”

    余舒的想法很简单,这京城里肯定有类似于义阳城万象街的地方,到那里去求卜问卦的人很多,她打算寻个地方,摆个算卦的小摊,给人测八字,从无本生意做起,好歹把吃穿先顾住,不能坐吃山空。

    摆摊算卦,不光是为了糊口,经过上船遇劫一事,让余舒发现她的祸事法则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需要大量的经验来充实,比方说水祸,就不单指溺水或是沉船,还有其他的可能,而实践则是积累经验的最快途径。

    学习是温故而知新,重在巩固,余舒一直都很清楚,她跟着青铮学易,太过速成,一开始就走了捷径,起点比别人高很多,恰恰脚下也比比别人虚浮,就拿前天她买房子差点受骗来说,就是因为根基不扎实,不然就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不对。

    她是一口吞了个胖子,好多知识都没能够消化,再这么积食下去,反无益处。

    昨天下过雨,今日天气很凉快,余舒和余小修沿途打听,走了半个时辰路,寻到了城南一片名为“求桂坊”的地方,是安陵城其中一处的易馆和易客们的集中地。

    大大小小的易馆坐落在附近的三条街上,一目望去,许多八卦阴阳图案。街心修筑牌坊,参差不齐的房屋建筑稍显老旧,砖瓦都有些年头,这里不如义阳城的万象街齐整气派,但来往过客是有多不少,除却易馆,街面上另有酒楼、食肆、茶社、赌坊,一应俱全。

    街道两旁,不乏摆摊插旗子算小卦的,还有些兜售散件的小贩,只要多看他们一眼,就会围上来,人多手杂,余舒护好了钱袋,拉着余小修的手不松开,怕走失。

    路边有几处卖黄豆粉打糕的,裹着糖霜,闻着味道就香甜,掌心大小,十文钱一个不算贵,余舒让人包了三块,和余小修分吃一块,另两个打算带回去给景尘和夏明明尝鲜。

    为了探听行情,余舒差不多把一条街上的易馆都逛了个遍,大体上风水摆件比之义阳城要贵上三成,不足为奇,京城人口是义阳的十倍,有钱人也更多。

    出来又在街上,充作求卜的客人,询过几处小摊,不吝花上个一两半两的,是为探知这方易客们的水准如何,结果让余舒心情相当复杂,这街道上插旗子的,滥竽充数的有,然也有真本事的,就水平来看,差不多等同她和赵慧去逛三清会时,给她算过把子性命的老先生。

    这义阳城里受人尊敬的易师,在这里却只是个街头算命的档次,还真够讽刺的。

    反过来说,这里不愧是京华之处,天下易客聚首之地,人才济济,想要在这里争一席位置,又是等闲之辈能图能为。

    遥想当年,青阳易子,云华易子,名动京华,百年无人能出其右,天子且要礼遇,又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何等的风光无比!

    余舒看着人流不息的街头,入耳一道道问卜声,问道幽幽檀香味,置身其中,蓦然激起一腔热血——

    她此生不干碌碌无为!

    余小修看着不知为何两眼冒光的余舒,只觉得他姐突然间就精神气来,正要问,就被余舒一拉:

    “小修,走,咱们回去。”

    她要回去好好筹划一番,如何在这秋贵坊里扎根站脚,踏踏实实地迈出她第一步。

    姐弟俩个转身进了身后巷道,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两匹马前后踏入这条街上,所过之处,行人纷纷让道,回首侧目,端那马上二位年轻公子,一丰神俊朗,一美如冠玉,皆属人中龙凤,富贵一身。

    马上者,却若四下无人般交谈:

    “说要带我来喝好酒,就是到这种地方吗?”胭脂红马上,那身袭金松绿衫的青年人面挂浅笑,语调散漫,额前碎发,遮住额角半寸细小伤痕。

    “怎么,你当城南就没有好酒了吗,哈哈,随我来。”少年骑御,神采飞扬,声爽耳,笑回眸,几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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