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回来的时候,索哥给彭程拿了两百块钱,索哥啥也没说,就只是把钱塞进他手里,整个人像是装了根儿弹簧,颠了颠。彭程看得出来索哥的欲言又止,他还是不善言辞的,越是关键的嗑儿越是生生的唠不出来,况且也已经说了这么半天了,想来是能说的话也都说尽了,剩下的就是多余的了。

    小伙子掏出钱来贴在天棚上看了看,人撂在上铺,身子妥帖的松垮了下来,他总算是彻底的平静了。高昂的劲儿燎过去了,尚有些酣畅过后的乏力,是三哥赚钱的刺激让彭程抓麻了,都是一样从小玩儿到大的兄弟,三哥也就比他大了两岁,小时候还有点二轴二轴的劲头子,刚娶媳妇儿那两年见人连头都不敢抬,谁能想到如今他就这样了。那感觉跟马云赚钱可不一样,三哥可是自己家里的人,就跟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儿,能不叫人着急吗?

    还是冲动了,冲动啦。他搓着钱寻思了半天,然后拿起电话拨了贝贝的号码:“媳妇儿,你睡觉没?”

    ——

    “还没有。”听彭程只是问自己睡没睡觉,贝贝放下心来,刚接电话她尚显得心有余悸,夜早已经这样深了,他突然打来的电话总是让人胆突突的,姑娘说话的声音小极了,也是害怕,也是窝在被子里面。

    “我也没睡!”说着彭程翻了个身,压低了声音,像贝贝一样小声的说话,他嘿嘿的笑了笑。索哥说得对,自己给贝贝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再使点劲儿,怕是就要压折了,什么钱还能有媳妇儿重要。

    “媳妇儿,我合计明天咱俩吃个饭吧!你不爱吃麻辣香锅吗?咱俩吃麻辣香锅吧!”

    “我不去。”贝贝索然无味的拒绝,她有些疲惫,可她没敢表现出不乐意来。

    “不用你掏钱。”

    “跟钱没有关系,我是没有心情。”

    “媳妇儿,你看我都知道了,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干,我知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贝贝赶忙的打断了他,生怕他说出更琼瑶的词儿来,她似乎在起床,穿鞋,接着打开了一扇门,门轴吱哑哑的。

    “媳妇儿,你去阳台了是不?冷不?”

    “没事儿,不冷。”贝贝生咽了下口水,卯足了劲儿似乎准备开始好好说话了:“我晚上不想出去,年底了,外面太危险了,坏人多。”

    “媳妇儿,你是不是怕我?”

    他……终于是被问得沉默了,空气里像是参合了树胶,她感觉呼吸停滞,就要被裹进琥珀里。

    怎么办?她是怕他。

    她怕他,可是她不敢这么说,这回似乎是个难解的扣子,她居然还蒙住了,要知道反过来对彭程亦是。

    “媳妇儿,你看你怕我干啥?我才怕你呢!”彭程又在最关键的当口顿了下来:“明天晚上吧!你下班我们见个面,咱俩吃麻辣香锅去,我也想吃了。”

    “我……”贝贝开始吞吞吐吐,电话里传来嘴巴一张一合的声音:“你看你这是干啥?”

    “媳妇儿你来吧!要不我怕你不要我了。”

    ——

    世间万事但凡是没有办法了,只能说还不到绝境,否则是一定能想到办法的,逼上绝路,然不破不立。

    贝贝终于是找到了让彭程去工作的办法,妈的,这办法简单易行得甚至让她恼火,但那并不新颖。她一直想着去改变彭程,就像男人和女人之间所有的战争一样,女人总是试图改变男人,但那不仅仅是很难而已,那是绝不可能。

    让彭程去工作,堪比登天!

    有那么几天,贝贝真的就这么想,彭程从前干过的所有工作,现在都一概被他否决了。没有换位去思考,就没有转换的契机,彭程巧妙的坚持着,用他类似四两拨千斤的圆滑,总之,他绝对不能再去丢人显眼了。

    他坚信走回老路那就是丢人显眼,他一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了,还去一帮十七八的孩童中间抢饭碗,他做不了。小伙子现在也有些谢顶了,尽管别人还看不出来,但他自己知道,他每天都照镜子,每天都照,看着自己逐渐向后延伸的发际线,和嘴上越来越明显的疤痕,他连脸都懒得洗一下。

    如今的他比任何时候,比任何人都渴望被认可,因为没有人会认可一个天生就与众不同的人,在世俗的价值体系下,除非他比所有人都有钱,否则如何自强都是枉然的,更何况,他也已经足够老了。

    彭程异常的渴望贝贝的理解,他甚至告诉她,自己开始谢顶了。

    “怎么会?”贝贝使劲儿的揉他的头发,搓得头发都扭曲了,扭曲得彭程很害怕,他向后倾斜着身体,要知道他是绝不敢这样做的,他时常对着镜子里柔软得没有感觉的头发,连头都不敢洗。

    “你轻点摸。”彭程不乐意了。

    “我都没有谢顶,你怎么会谢顶呢?不可能。”贝贝尴尬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她真的没有谢顶,头发像蒿草一样长到额头上,长到脖子上,壮实而坚硬,真他妈的多。

    “还没掉吗?你看没看?贝贝,你能不能仔细想一想,我刚认识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他更生气了,面红耳赤的,于是:“呵呵,是好?”

    她笑了,她居然笑了,笑得彭程也绝望了,他终是发现他的姑娘似乎对他是不是会被歧视毫无感应。切不到她身上刀,悬在谁的脑袋顶上都是一样的,彭程不理解贝贝借钱的懊恼,自然贝贝也不理解彭程烤脸的处境,她在乎的就只是欠下的那几万块钱的外债。

    ——

    他真的可以不工作的,这是个平衡,小伙子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技巧,这并不能直接煮炸了贝贝,但是借钱去赌博是坚决不行的。索哥说得对,那是个燃点,他只要是不去触碰,贝贝便会是冷水里加热的青蛙,早晚熟得透透的,但这终究只是缓兵之计,他想跟贝贝天长地久的在一起,这样是不行的。

    那段时间,彭程自己也苦恼极了,他要怎么做才能摆脱现在这被生活掐住喉咙的命运。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和别人截然不同,那是没有出口的迷宫,至于是好是坏,不知道为啥?彭程感觉他说不清楚。只有在打游戏的时候,他才可以短暂的不去想这些凹糟人的事情,于是他天天游戏,天天的,渐渐的,麻木得他似乎也只剩下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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