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程终于推开了卧室的门,看见正在看电视的贝贝,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贝贝知道他一定能猜到自己会来等他,她打了那么多的电话如果没有出现在这里,大概就是死在半路上了。

    他看起来糟糕透了,总是剃得干干净净的脸,现下一层青茬。黑色的女款羽绒小袄,正合他的身形,短小的露出两条大长腿,精细而笔直,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棉裤,只看烫荣裤子松松的裹在腿上,踉踉绊绊往前倒腾两下,他一低头便摔在床上,额头一个香奈儿大标牌的假名牌帽子从他的头上甩到贝贝的手里。

    “媳妇儿,你来了。”彭程瓮声瓮气的说,他看起来疲惫极了,人趴在床上,把整个脑袋埋在被子里,伸手还抻了抻,让被子把他的脑袋包得更严实些。

    这段戏似乎有点过了,贝贝看得出来,他那叫痛苦,可他这痛苦来得太刺心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跟着流下泪来,但她不是痛苦,那似乎更像是悲愤,她闹心透了,更关键的是,她也窝囊死了。

    长出了一口气:“咱们改天再去吧!我今天有点难受,你先回家贝贝,改天我们再去看奶奶,行不?”被子里的声音嗡嗡的,彭程又说话了,脸都抬不起来。

    这不是句废话吗?你说这能行不?

    贝贝呆坐着,听着他把话说完了,疲累得一动也不能动。她忙活了这一大天,请了假,跟家里把什么事都解释完了,末了末了的,他却说今天去不了,明天去行不?行个粑粑。

    好半天的,贝贝仍旧没个回应,彭程坐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姑娘,她看起来木讷,矮小,好像突然矮了很多,于是他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他知道她生气了,但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能告诉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养父母,还有爷爷的那套房子,那都是他瞎编的,爷爷连自己都没有房子住,哪里有房子给他。他只有那个大山里的爹妈了,他们能给他的,就是左边的那个还没有盖好的框架子,他带她去看过了,但她只瞟了一眼,那一眼看起来嫌弃极了,他就连说实话的勇气的都没有了。他到底是什么都没有的不是吗?那个架子不值钱,那也许对那个大山里的姑娘还可以,但是对于贝贝来说,那真的是多余的。他伸出手来试图摸摸贝贝的脸,但他不敢,他咬了下嘴唇,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的秘密就要瞒不住了,去奶奶家看奶奶,哼,那就是个笑话,他还见不得她也变得像个笑话。

    贝贝更加闹心了,那小子那副蹩脚的样子,他是这么的狼狈,好似痛苦极了。他的嘴角向上抽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不对,他像是要哭了,他看上了一个大妈,还这般的动情了?他把她这个漂亮的女朋友置于何地,把他自己置于何地,看他现在这副德行,那大妈似乎还没看上他,操,她脱口而出,搞得跟跟失恋了一样,他要干啥?贝贝咬牙切齿的愤怒无从表达,她也说不清楚。

    ——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出身名门貌美如花的贵族女儿,嫁给皇帝以后,本应该过上琴瑟和鸣的好日子,却没好好的过过。皇帝不但不喜欢她,甚至还看上了她的丫鬟,那不仅仅是失恋,更多的是羞辱,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挺鲜灵的。

    于是贵族女儿嫁过去了,末了却让只会伺候人的丫鬟占了这等便宜。请注意,这个时候的换位思考非常重要。换好了吗?现在想想觉不觉得跟吃了刚从粑粑上飞起来的苍蝇一样恶心。还没觉得吗?别把那丫鬟想成杨幂,你把她想成xx姐姐。

    对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

    “你上哪去了?”

    贝贝心理早已断定彭程是去了薛姨那里,她不敢想他们俩在一起都会干些什么?这是一整天的时间呐!每每想到这里,她就感觉脑袋迷糊。她不是什么高人,也不是想给彭程什么机会,好让他把那个龌龊的事说得圆溜一点。她的这句“你上哪去了”只是下意识的,在突然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其实就是怂了,冷丁的不知道说啥了,也没敢直接戳穿他,或许是心理还是害怕,怕他真的承认了,怕一切不可收拾了。

    两军对垒,若是这样谨慎,那肯定是要吃败仗的。就好比朱允文和朱棣,女人大多都在婚姻中吃亏,因为她们像是那朱允文一样,目的不是置人死地,她们想要得,只是让男人改过。

    可爱情这档子事,要是掰开了揉碎了说道理,论对错,还有什么余地,想留着余地还让人如何改过。况且改过只是女人的一厢情愿罢了,男人的想法大多不是如此,他们大概更想分手,即便是不能分手也让这女人从此认了这命,言听计从,闭上臭嘴。

    彭程根本没有搭理贝贝的问题,他又趴回床上一动不动的。很久很久过去了,贝贝终于发现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彭程是肯定不会再吭声了。他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这家伙一定是自己都说不出口,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刚刚本来还怂了一下的她,这回被彻底激怒了,她一把扯住他的头发,把彭程揪了起来。

    “你上哪去了!”一声怒吼。

    在贝贝的撕扯下,彭程的头被从她被子里拔了出来。他表情纠结,整个头皮都像一边拧着,连带着脸上的五官也变了形,脖子使劲的耿耿着,要把脑袋再拽回被子里。他似乎觉得只靠脖子里的力量,就可以战胜贝贝。好一阵拉锯,贝贝毫不松懈,他紧皱着眉,大概是想明白这么拽,头皮下来了,贝贝也不一定能松手,于是他用力的抬手拔了开贝贝拽着他头发的手,使劲的推了她一下,低沉着吼道:“让开。”

    他生气了,他可算不再虚伪的假装没事了,只是他依然没有回答贝贝。他坐直了身子,甩手拢了拢被贝贝扯乱的头发,向后靠在床头上,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他的舌头舔着上唇那块伤疤的位置,然后下唇包了上来,把舌头咽进嘴里,整张脸才恢复了正常,接着又紧闭双眼。

    这是个微妙的表情,细细的品味一番,贝贝一个动作都没有落下,她似乎从这其中读懂了很多事情,却是在很久很久之后,当时的她什么都没看明白,只是深深的记下了这个奇妙的表情。之后的很久很久,她都不停的反复回味那一天,那一天的每一个细节,这个表情被她一次又一次毫无理由的推敲,像是自我折磨,如何控制都控制不了。放大变清晰,随着阅历的增加,慢慢的更加明白他的意思。

    ——

    “你先回家吧!”

    其实这个时候贝贝真的应该先回家,但她的理智早已经被彭程离经叛道的行为摧毁的啥也不剩了。现在让她回家那是不可能的,她拼了命的想知道真相,这是她从小就坚定的信仰,她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就像小时候和朋友吵架,她一定要追根究底个原因一样,她觉得真相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岂不知或许真相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知道真相的原因,是因为爱还是只是不甘心。

    “我不,你们俩怎么回事?”

    贝贝瞬间就进入疯狂模式了,她声嘶力竭的冲着彭程叫喊,嚷嚷声挣脱砖壁的束缚,刺破长空,整栋住宅楼差不多都听见了。她爬到他靠着的位置,跪坐在他的面前,双手摆正他的脸,逼迫着彭程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喜欢她?”绝杀,对他们俩一样的绝杀。

    其实贝贝没想让这句话成为绝杀,她说的时候略显乞求,她想听他说不是的。但理想和现实永远是不一样的,否则它们将会是同一个词。于是彭程果断的接招了,这是她自找的。

    “对,我喜欢她了,我喜欢一个老太太。”

    一句话他便秒了对手,礼成。

    ——

    就在那个当时,彭程眼神中的厌弃是那么的清晰,只这一下就扎疼了贝贝的心。他原本还闭着眼睛不看她,但当听见她问了那个可笑问题的时候,彭程笑了,笑得难以控制,笑得弯了嘴角。这时候他才睁开他本不想睁开,疲惫异常的眼睛,笑呵呵的,看着贝贝,这就像是他在耍弄她,他爱上了一个老太太。

    于是一切瞬间崩盘,贝贝的情绪也更加难以控制起来,可她竟然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不能控制。二百五啊!她根本不应该问,却非问不可,问完傻了吧!她愣愣的扶着彭程的脸好一会没动,看着他的脸色从厌弃、蔑视到惊讶异常。两个人就这样对视良久,彭程大概是在贝贝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他突然就不乐了,那满是故事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他妈的告诉你别问,你就不信,你非问。”他嘴角突然往外扯,嘞着他平而薄的嘴唇,像两边扯成一条一字。说完甩开手捧着自己的脸,少了反应的姑娘,翻了个身又趟下了,从此再不理她也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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