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过红头文件都下了,猪也杀了,想来也不差扒个皮。这些天的火车硬座,坐得贝贝早都疲惫不堪的,回到东北先在家里睡了一整天,准备好第二天要去上班的,第二天还病了,病得挪不动步子,病得睡着了就不省人事。

    彭程果真是靠不过贝贝的,在她生病卧床的时候他打了电话给她,却一句正经话都没有,至于这几天的杳无音信,他一个字也没提起。他仍旧是热情的,听说她病了,只是让她快点好起来,好能跟他出去走走,他说他想她了,想量量媳妇儿胖了没有。

    转一天,贝贝还是不想上班,她的病也都还没好,左不过心病肯定是没好,身体上的酸乏越是闲着越是来劲儿了,于是她又请了一天假,跟彭程去了公园,她好像也想见他了。

    ——

    六月的睡莲开得正好,文文静静的卧在碧波里,无论人造湖里的水多脏,睡莲都是这样白得清洁而娇嫩。贝贝靠在彭程的怀里,任由他释意的亲吻,好像她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他其实可以更加的为所欲为些的,但他没有。大体只有他才是真的需要她吧,那就随他去好了,尽管她曾一次次这样的背叛,他都不曾停止过对她的纵容。

    两个人游湖,彭程偏要带她划船。

    “我晕船,我不想玩。”姑娘意兴阑珊,那提议,她感觉索然无味,她推开他,脑子总在远方,谁知道他为什么要划船,她想不出来那有什么好的。

    “媳妇儿,我从来没划过船,我想划一次试试。”他起身,站在码头上,看着湖中间的那几个塑料鸭子出神儿,这谎话,她总是要听的,也总是要信的。

    尽量相信吧!可谁能相信,二十多年生活在这个公园边上的人,竟然没有划过船?

    ——

    那种脚踏式的船,总是很容易便能划动的,也不需要学习,是腿脚利索的,差不多都会。不一会儿功夫,两个人便把船开到湖中间了,像是坐在了一锅墨绿色的汤里。

    彭程很高兴,他看了看贝贝,一副鬼心思得逞后的骚性样儿。他低头又看了看船,船身周围一圈都是深绿色的水,晃荡着波纹,奔向岸边。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上面的人看起来真的是小极了,看着像是火柴一样毫不起眼,他瞟了一眼对面的姑娘,便偷摸的乐了。

    “媳妇儿,现在就我们俩了,你看你还能跑哪去?”

    船随着彭程的晃动翘来荡去的,晃悠得厉害极了,他一会儿让贝贝看这里,一会儿让她看那里,总有新奇的玩应儿。他说那边有红鱼,他兴奋极了,几乎站了起来,他指给她看,她便不得不看,那波光淋淋的湖面,比彭程的眼睛荡漾得还要厉害,很快贝贝就头晕了起来。

    无暇思索,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胃里搅和着一股子酸水涌起,姑娘朝旁边一侧头,脑袋探出船身,便是一口秽物呕进水里。

    呕吐这一发便不可收拾起来,船在贝贝身体的作用力下,歪向了一边儿,她的脸几乎贴到了暗绿色的水面上,彭程惊呆了,凑到她的旁边,探着头看她的情形,这船便更加倾斜了。

    “我说我不划,你看你非要划船,你看……”贝贝的话被呕吐截止,西兰花的碎屑掉入绿水当中,池中竟然有红鱼游出来吃着那些呕吐物。这回看见红鱼了,但那真的是致命的一击,她的呕吐彻底的不受控制起来。小船本就不大稳当,俩人同时向一侧使劲,眼看就要翻了。

    岸上的租船人恼了,火急火燎的怒喊声听起来却越加遥远,彭程回应着,站到船的另一测,姑娘才被拉离了水面。岸上的人在教他如何把船划回来,一时间,岸上水面一通乱嚷。

    好一会儿折腾,彭程一个人猛蹬,船在他的忙活下,离岸更加远了,岸上的呼喊声听起来也更加飘渺了些,他手忙脚乱的倒腾,她能听到他愤怒的咒骂声,也不知道在骂什么,终于彭程又凑到了贝贝身边了,姑娘的脸突然更贴近水面了,绿水里的鱼儿一下子就散了开来。

    “媳妇儿,我带着你游过去吧!这船回不去了。”

    他急切的问她,贝贝顿觉浑身是汗,她抬头瞪着他,眼睛里已是血红,船也不是着火了,为什么要弃船?她摇了摇头,刚想说点什么,一阵恶心袭来,她又吐了起来。

    “那怎么办啊!越来越远了还。”彭程抓狂了,他早已也没了主张。

    贝贝侧身推了他一下,让他回到原来的位置,省得船要翻了一样,倒了个空说:“没事,会有船来带我们回去的,咱们不用跳船。”

    “能有船来哈!那你能行吗?你能挺住吗?”彭程焦急得,像个抓了瞎的孩子,姑娘不禁心里温暖,自己始终还是在他心里的,即使是曾经有背叛。

    她第一次有些后悔了,他那般焦急的瞪船,手却紧紧的牵着她,不肯松开,她应该好好待他的。

    ——

    终于小船被船工拖着回了岸,贝贝已经吐得差不多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呕出来了。在水中忽忽悠悠的,让她上了岸也有些站立不稳。她坐在船埠头的水泥台阶上,紧紧闭着眼,感觉全世界都是在旋转。

    彭程细细的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腰,手轻轻的拍着她厚实的肩背,租船人拿来了一杯冰水:“丫头,喝了就能舒服点。”

    彭程接过杯子,搬起贝贝的脸,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想做点怜香惜玉的事也都做得这样霸道。

    “媳妇儿,喝了就死不了。”

    贝贝微微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夏日晃得眼前清晰异常,翠柳的绿鲜嫩鲜嫩的,在彭程的脑袋边上,圈出一圈耀眼的绿光,他还是那样的专注于她,细白的手指端着纸杯,已递到她的嘴边上了。

    那一刻,她有些痴迷了,他的光彩是她永远不会有的,彭程纯粹的跟个出生的孩子,他的喜欢和不喜欢,都那么的直接,为了喜欢他能放弃所有的规矩,或许那不是什么放弃,对一个孩子来说,本就没有什么规矩,所以透过眼里就能看尽他的心里。

    ——

    彭程牵着贝贝的手,他说刚刚吐成那样了,一定会头晕的,因为吐光了,肚子里没有食物,会饿晕,所以他得牵着她走。说完,他低着头狡黠的笑了,他不过就是想牵着她,便编了个借口,不让她挣脱,罢了,这些,他心知,贝贝自然也知。

    一路往回走,彭程总说下一站再坐车,下一站再坐车,终于走得都快要到家了,也没坐车。几乎所有的恋人都会经历这样难舍难离送来送去的日子,一双胶鞋走遍大街小巷,廉价是廉价,却不耽误浪漫。这一路贝贝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刚刚晕船难受得那样,也还觉得坚持得了。

    转了一个弯,便是这个城市里最高的楼房了,那还是刚刚开始盖新楼房的时候:“小彭程,这是咱们这里最高的楼了。”

    贝贝指着那个细葱一样的大楼跟彭程说,那在眼前的一片蓝天里,唯一的建筑,话音都还没落,她手机便响了起来。

    她愣了,两个人呆呆的对视着,彭程微微的蹙眉,他似乎是笑了。不用掏出来看,贝贝知道打电话的人一定是秦添,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他竟然就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了,像是个考验。

    如果是以前,贝贝想都不会想就能接起来,她丝毫都不需要犹豫。她看了看彭程,心里似乎不那样坚定。贝贝知道彭程一定也猜到是秦添的电话了,彭程或许不知道秦添的名字,但是一定知道贝贝对他的感情,知道她那些天离开,就是为了他。

    这一刻,彭程那永远荡着光彩的眼睛里,如深潭一般,藏满了伤痕。他盯着她的眼睛,黑眼珠渐失光华,他在等待着贝贝,等她选择挂了电话,等她选他。

    之于现在的贝贝,之于现在贝贝和彭程,她真是不应该接。但是,应该和事实总是不同的,她定定的看了他好久,那好可怜的笑她看见了,她甚至读懂了他小心躲避在笑里的自轻自贱,却竟然还是接了。

    不但接了,极尽暧昧的应和:“喂,添。”

    说着贝贝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她再没有回一下头,这就是一种选择,在这样的时候,在她苦思冥想以后,这赤条条的,毫无征兆的背叛,贝贝还不知道对彭程的伤害有多么的大。

    足有十来分钟吧,秦添终于挂了电话,姑娘几乎等不及了。她回头找彭程,她自己都不明白还怎么有脸找彭程,但那个时候贝贝就有,而且觉得理所当然。也或许是她就没真的瞧得起他,这个人在她的心里是个永远不会跑票的人,虽然现在的彭程已经这样漂亮了,但她还记得那个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的他,那张被上帝踩坏了的脸。

    彭程低着头,双手颓废的搭在身体的两边,连一向精神抖擞的肩膀都耷拉下来了,他甚少在听完贝贝和秦添讲电话后表现得这样明显。

    贝贝叹了口气:“怎么不走了?”这句废话是贝贝迄今为止最失望的一次表演,只是她当时并不觉得。

    “媳妇儿。”他没有抬头,只喊了一句,好小声,像是独自的呢喃,生怕被旁人听见了一样。

    贝贝也没有回答他,她看着他,等待他继续的问题。贝贝不相信他敢问出什么意外的词,也不相信他敢跟自己把这个事儿掰扯清楚。

    果然,跟她猜想得一样,彭程不再开口了,他低下头,那说明他的问题结束了,于是她转身说:“走吧!”

    还没走出这一步,彭程突然一把抓住贝贝的胳膊,姑娘没有回头,他便转到了她的前面,拦着她,那哀伤的眼睛一下子刺穿了她的心。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不?”他似乎是要掉泪了,下颌微微的颤抖,手指着刚刚的那栋高耸如云的大楼。

    “文贝贝,你让我死,我马上从这个楼上跳下来,一句废话我都没有。”突然他暴怒了,愤怒像浇上汽油的火焰,噌噌的穿出老高,他拿过贝贝手里的电话,啪的一声摔个粉碎:“你为什么还要找他?啊?”

    彭程的双手像钳子似的死死的掐住贝贝的胳膊,牛仔服的袖子被揪得变了形,但她那时竟没觉得疼痛。

    他的愤怒并没有使她害怕,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害怕他,因为她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吗?他那样的暴怒,贝贝依然不害怕他,可是,她的心疼得厉害,她觉得好像在亲手撕碎美丽的绸缎一样,她疼得厉害。

    直到此时,贝贝还不知道,他居然就是自己这一生里,无与伦比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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