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一阵震耳欲聋的暴响将岳维汉从昏睡中惊醒,接踵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还有巨大的气浪呼啸而来,岳维汉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便被猛烈地掀飞到了空中,又像枯叶般翻翻滚滚地飞出老远,然后重重堕地。

    “我草……”

    岳维汉只来得及咒骂了半句,嘴里便已经灌满了腥臭的烂泥。

    一股掺杂了烂泥味、血腥味还有尸臭味的恶臭顿时沁入了鼻际,没错,就是血腥味,还有浓烈的尸臭味,岳维汉在车臣、伊拉克还有阿富汗当了这么多年的雇佣兵,这样的味道他绝不陌生,那是战场和死亡的味道,而且是绝对惨烈的战场!

    “我草,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美国佬现地下基地了?”

    巨大的危机感霎时就将岳维汉完全笼罩,难道是魔鬼党武装内部出现了内奸?要不然美国大兵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杀上门来?不对,刚才那爆炸声不像是美国佬的钻地炸弹,倒像是……重型榴弹炮的爆炸声!

    而且听这爆炸声……榴弹炮的口径绝对不会小于三百毫米!

    我靠,三百毫米以上口径的榴弹炮!?岳维汉顿时就被自己的判断吓了一跳,旋即猛然坐起身来,一直无法睁开的双眼也猛然睁了开来,顿时间,一副惨烈至令人窒息的战争场景便猛然跃入了他的眼帘!

    极目所见,尽是垮塌焦黑的街道城垣,倒塌燃烧的民房,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天色阴沉,烟云密布,一道道流光拖着长长的尾焰连续不断地从天上掠过,然后在不远处猛然攒落而下,顿时便腾起来一团团耀眼的强光,旋即又是剧烈的地动山摇,好不容易才爬起身的岳维汉顿时又被重重地掀翻在地。

    “弟兄们,跟***小鬼子拼了,杀啊!”

    嘶哑却不失杀气的怒吼陡然从岳维汉耳畔猛然响起。

    惊回,只见一队队身披浅黄色粗布军装的士兵正以散兵队形向着前方猛烈地突进。

    一时间岳维汉再分不清天南地北,有些木愣愣地跟着转过头,只见前面不远处是个十字路口,一栋钢筋水泥的三层建筑死死地卡住了这个路口,十几道耀眼的火舌从二楼、三楼窗户还有天台上猛烈地喷吐而下,交织成了一片严密的火网,从岳维汉身边嚎叫着向前突进的士兵顿时就像是割倒的野韭菜,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噗!”

    一名士兵刚刚跑到岳维汉跟前,身形便是猛然一顿,然后像是被人狠狠地推了下,往后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岳维汉急定晴看时,只见他的额头正中有个不大的血窟窿,脑后的头盖骨却整个被掀了开来,肉靡状的脑浆顿时涂了一地。

    “咻……轰!”

    一阵短促而又凄厉的尖啸过后,旋即就是一阵巨大的爆炸声。

    岳维汉再次重重地掀翻在地,等他再次爬起身来时,只见面前不远处已经凭空多了个足有几十米见方的大坑,坑中青烟袅袅,刚刚突进到这个位置的几名士兵已经不见踪迹,只有一个士兵双手撑地正在坑沿上惨烈地哀嚎,他腰部以下的躯干却已经不翼而飞了。

    “噗嗵。”

    半截已经烧得焦黑的物事从天而降,重重地坠落在了岳维汉面前,赫然是半截断腿!

    岳维汉的双眸顿时间便猛然睁大了,饶使他当了十几年的雇佣兵,见惯了血雨腥风,此刻也不免为眼前这惨烈的战争场面震住了,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岳维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只觉两耳嗡嗡作响,一时间再无法用脑子思考。

    “小鬼子,俺日你十八辈先人,去死吧!”

    一位缺了条胳膊,早已经浑身浴血的士兵以仅有的单臂抱着个炸药包,只向前纵身一跃便跃进了前方的环形街垒,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环形街垒顿时便绽放成了漫天烟尘,还有几截断肢残躯在天上翻翻滚滚地飞舞。

    “老二,老二哇!***小鬼子,爷爷和你们拼了……”

    一位高壮如小山般的士兵嗔目如裂,抱着机关枪从岳维汉身边猛然站起身来,伴随着爆豆般的激烈音符,耀眼的火舌就像是风一般刮到了前方建筑物的窗户和天台上,好几道身影顿时便惨叫着从三层建筑的天台上倒栽而下。

    遗憾的是,机关枪的怒吼只持续了片刻便嘎然而止。

    两道耀眼的火舌扫过,那士兵强壮的身躯先是猛然一顿,然后就像是被锯倒的木头,直挺挺地向着后方倒了下来,在倒地之前,他的脖子就已经被弹片掀飞了大半,宽厚的胸膛更是几乎被打成了筛子。

    “咻……轰!”

    又是一阵短促而又凄厉的尖啸掠空而至,巨大的爆炸声中,又是一股强烈的气浪席卷而至,岳维汉再次被狠狠地掀翻在地,而且落地之后脑袋还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磕了下,顿时便两眼一黑再度昏迷了过去。

    …………

    这一昏迷却又不知道过了有多久,等岳维汉再度醒转时四周的景像却又变了。

    头顶的天空依旧昏暗,空气中的血腥味和尸臭味依旧中人欲呕,不过巨大的爆炸声却是听不到了,只有极远处还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爆炸声,再看之前那惨烈至极的巷战战场,此时也已经是一片沉寂了。

    一队士兵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正在仔细地搜索战场,遇到身穿不同军装的士兵,不管死活照着心窝子就是一刺刀,遇到身穿同样军装的士兵,则把他们的尸体搬到街边整整齐齐地摆成一列,遇有伤兵则立即叫来医务兵为其包扎。

    没等岳维汉回过神来,那队士兵便搜索到了面前。

    领头的那名军官同样身穿浅黄色粗布军装,没有肩章,领口上缀着红底金边的领章,中间有道金杠,金杠上面缀着一颗三角星,看军衔是个少尉,见岳维汉两眼瞪得老大,那军官顿时便回头大叫起来:“医务兵,医务兵!这里还有个活的,快!”

    “是,长官!”

    不远处有把声音应答了一声,旋即一名士兵便一溜小跑到了岳维汉跟前。

    岳维汉和那少尉军官大眼瞪小眼的功夫,那名医务兵已经迅检查了岳维汉全身,旋即起身向那军官禀报道:“报告长官,这位兄弟身体状况良好,并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那少尉军官斜眼打量了岳维汉两眼,忽又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士兵继续向前打扫战场,然后问岳维汉道,“你叫什么名字?”

    岳维汉这头还晕着呢,闻言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军官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是哪支部队的?”

    岳维汉无言以对,还是摇头,那军官又问道:“那你们长官是谁?”

    看到岳维汉还是摇头,旁边有个士兵忍不住插嘴道:“长官,这位兄弟该不会是让小鬼子的炮弹震傻了吧?”

    刚刚给岳维汉检查身体的医务兵当即补充道:“长官,这位弟兄的头部曾经遭到撞击,是有可能暂时性忘记一些事情的。”

    “真傻了?”那军官越皱紧了眉头。

    “你他娘的才傻呢。”岳维汉生平最恨别人说他傻,当即反唇相饥。

    “哟嘿,还没傻嘛。”那军官似乎也懒得废话了,当即伸手道,“你的证件呢?”

    “证件?什么证件?护照?”岳维汉顿时皱紧了眉头,护照这玩意可不能随便示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的是你的军官证!”岳维汉的衣领上虽然没有领章,但那名少尉军官还是能够分辩出岳维汉的身份应该也是军官,当下不由分说,伸手就从岳维汉的上衣小袋里摸出了一本绿皮软壳证件,略一瞥眼之后旋即脸色微变,当时就脱口念了出来,“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第一旅第二团上尉连长,岳维汉!?”

    “什么,中央军校教导总队,黄埔军校的?”

    “第一旅第二团?前几天猛攻大纱厂的部队?”

    跟在那少尉军官身后的几位士兵顿时窃窃私语了几句,再抬头望向岳维汉时,眼神里便多了些肃然起敬的意思,中央军校教导总队是批开进淞沪战区对日作战的部队之一,尤其是在大纱厂,教导总队更是打得极为惨烈,没说的,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这些小白脸虽然看着细皮嫩肉的,但个个都挺有种。

    “岳维汉?”岳维汉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当下皱眉反问道,“谁是岳维汉?”

    那军官却没有回答,又从绿皮软壳里起出了一张折叠得异常整齐的纸张,然后缓缓展开,略一瞥眼后又沉声念了起来:“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证书:兹有本校第十期步兵科学生岳维汉修业期满成绩及格特证书,校长蒋文正,中华民国二十五年六月十六日。”

    “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民国二十五年!?”

    岳维汉喃喃低语两声,一对眸子霎时便瞪大了,再联想到之前惨烈的战场景象,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便在他的脑海里成形,莫非……自己穿越了?当下岳维汉深深地吸了口气,急问那军官道:“兄弟,现在是哪年哪月了?”

    那军官头也不抬地答道:“民国二十六年八月三十一日。”

    “民国二十六年!?”岳维汉顿时又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道,“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那军官这会已经小心地将证书叠好,连同军官证一同递还给岳维汉,然后啪的立正,向岳维汉敬了记标准的军礼,朗声应道:“报告长官,这里是第三战区宝山县城,鄙人曹兴龙,九十八师五八三团三营警卫排少尉排长。”

    “第三战区宝山县城?九十八师五八三团三营!?”

    岳维汉闻言顿时便如同堕入了数九寒冬的冰窟里,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民国二十六年可不就是第三战区可不就是淞沪战区?是年八月不正是淞沪会战如火如荼之时?这一战,小日本光是陆军就出动了九个精锐师团另两个支队,**更是调集了七十几个师近百万大军,双方在淞沪地区激战三月,死伤无数!

    至于这少尉军官所说的九十八师,作为一名军史爱好者,岳维汉更不陌生。

    九十八师师长夏中禹,黄埔一期生,该师所辖五八三团三营,更是八年抗战史上赫赫有名的英烈营——姚常青营!在淞沪会战中**由攻转守的第二阶段,该营死守宝山孤城,与日军激战七昼夜,全营自营长姚常青以下五百余人全体壮烈殉国!

    按战史记载,今天,也就是八月三十一日,正是姚常青营进驻宝山县城之日。

    再过七天,也就是九月六日,宝山县城将陷于日寇之手,该营自营长姚常青以下五百余人将全部殉国,无一生还!

    “干什么,干什么?都围在一起干什么?”

    岳维汉正自心神激荡之时,身后陡然传来了一把嘶哑却不失威严的声音,急回头看时,只见一名身穿呢子军装的军官已经大步走了上来,那军官中等身材,面皮白净,鼻梁上还架着副近视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不过脸色却不太好看。

    那眼镜军官的领章上有两道金杠,上面还缀着两颗金星,赫然是中校军衔,岳维汉不用猜就能肯定,此人定然就是五八三团三营的中校营长姚常青了,因为**序列中,连长一般都是上尉,营副和参谋长一般都是少校,营长则就是中校了。

    “报告长官,卑职正率队打扫战场。”曹兴龙立刻跑步上前向姚常青立正敬礼。

    姚常青嗯了声,冷嗖嗖的目光却盯着岳维汉,问道:“曹兴龙,这是怎么回事?”

    曹兴龙道:“报告长官,这位是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第一旅第二团上尉连长岳维汉。”

    “岳维汉?教导总队的?”姚常青脸上的神色立刻缓和了下来,对岳维汉说道,“你是黄埔九期的还是十期的?我是六期的。”

    “呃,这个……”岳维汉一时间无言以对。

    姚常青见状微微蹙眉,又转头望向曹兴龙。

    曹兴龙赶紧说道:“报告长官,据医务兵说,岳长官可能是头部受到过撞击,所以暂时性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不过他的确是教导总队的上尉连长,刚才卑职已经看过他的军官证和毕业证,他是黄埔十期步兵科的毕业生。”

    “看来伤得不轻啊,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姚常青脸上掠过一丝痛惜之色,又抬头看看天色,皱眉说道,“这天也快黑了,眼下的淞沪战场又打成了一锅粥,桂长官的教导总队也不知道调到哪里去了……岳维汉!”

    岳维汉不知道姚常青是在喊他,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混蛋,长官点名你怎么不应答?作为一名黄埔军官生,你怎么连最基本的步兵操典都忘记了?”姚常青顿时就勃然大怒,不过很快又意识到岳维汉是失忆了,当下叹息道,“瞧我这记性,算了,你就暂时先留在我的营部给我当副官吧。”

    “是!”岳维汉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当下赶紧大声应答。

    就这样,岳维汉便稀里糊涂地变成了黄埔十期军官生岳维汉,又无可奈何地跟着姚常青驻进了宝山县城,虽然明知道宝山会在几天之后沦陷,也知道姚常青营将会全体殉国,但眼下的岳维汉或者说岳维汉却是别无选择。

    作为一名军史爱好者,岳维汉很清楚,**序列中的杂牌军虽然大多纪律涣散,打仗靠的多是一腔热血,可像九十八师这样的中央军却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尤其是军中那些黄埔出身的军官,更是对自己和部下严格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

    譬如说刚才,如果岳维汉胆敢稍稍流露出怯敌畏战的意思,同样出身黄埔的姚常青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毙了他。

    还有,身为一名穿越众,岳维汉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姚常青营重演悲剧,最终落个全军覆灭的下场,这样的结局虽然壮烈,虽然能够振奋国人,却绝不是岳维汉想要的,好不容易穿越一回,他可不愿意就此“壮烈殉国”的,更不愿姚营重蹈历史的覆辙。

    留在姚常青营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深知历史走向的岳维汉早就有了决定。

    当务之急当然是尽可能地说服姚常青,让他不要一味死守宝山,长官的命令当然要坚决执行,但执行的尺度一定要灵活,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一定要跟他反复讲,再三讲,直到他完全吃透其中的精神为止。

    只等淞沪会战结束,岳维汉就会毫不犹豫地脱离**序列,沿途收拾溃兵再带着队伍北上山西,前去投奔八路军,岳维汉现在的事实身份虽然是黄埔系军官,在极重派系出身的**中可谓前途无量,但他绝不会因此而对**有所留恋。

    无论是出于情感的考虑,还是出于现实的考虑,投奔八路都是唯一的选择,因为岳维汉很清楚,**最终战败并退守台湾根本就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岳维汉可不愿跟着“蒋校长”远走孤岛,并在几十年后客死海外当个孤魂野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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